[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叁拾玖章
黑影冲过混沌如未开辟的天地,动乱跟着发生。马车遭受冲撞,突然转向时往一侧倾倒,李缨跟着撞在车壁上,当真以为是邪灵吹翻了马车。
可是马车还在前进,后面传来军士们的呐喊声。经过短暂的懵怔,李缨克服颠簸,扑在锁紧的车门上。
从门的缝隙里,她看见并非兵士的一人正扬鞭驱赶马车,熟悉的感觉让她不禁忍住呼吸。李缨的心思沿着目光依附到他身上,像采集着凝露,缓慢地化期冀为真形,不敢相信。
“韩良。”她发声叫他,泪水滚落,其实高兴。
他回头,手引长刀劈落门锁,紧盯着她从里面钻出来。
“有没有受伤?脸怎么了?”
“韩良……”她满含委屈,同时听到骑兵们狂烈叫声:“快停下来!你们逃不掉的。”
该怎么办?相见的幸福感觉像石龙子‘嗖’地钻进石隙,消失无踪。即使这英勇无可比拟,李缨绝不希望他也落入毫无道理的困境。
“你不该来。”她抛开杂念坐下,韩良为她解开腕上的绳索,沉声道:“你来驾车,在前面左转,避到那些石头后面。不许出来。”
“他们人太多了,你不能去。”领会到他独自应敌的打算,李缨抓住他的衣摆。
“要听话。”
他沉着地笑笑,心里似有计量的标杆,在经过某一点时将缰绳塞进她手里,轻忽的影子和风一起落下去。
马车仍在飞驰,黑沉沉的石堆近在眼前。用力牵扯着缰绳掉转过去,李缨停住马,抓起身后的长刀跳下车。
那段距离遥远,她像赶赴希望之地,没有一点恐惧。不管会遭遇什么,都能以勇敢无畏的心情面对,李缨第一次感受到这种难以理解的意志。
百丈外,骑兵们发现韩良后毫不犹豫地围住了他,马背上居高的优势,就算是践踏也能要了他的命。
军士们拔出刀,紧盯包围圈里的人影,一拥而上,忽然失去了目标。
弦月被黑纱般的云河遮挡,大地暗沉。踌躇在原地的马匹受到了某种攻击,嘶叫着,一匹接着一匹地倒下去。田李怀大喊着‘散开’,向一边撤退。
和马匹一起摔倒的骑兵,慌乱地爬起来应战,明明感受到了攻击,却找不到反攻的对象。在恐慌的错觉中,他们开始胡乱挥舞手里的刀。
夜色中的厮杀,对手从匿形的一个变成同行的一群,如果不杀就会被杀。韩良以极快的速度,将自己化解成他们中的一部分,生死皆由骑兵们控制自我的能力负责。没有人想到要冷静下来,他们很快杀了自己。
逃离厮杀的田李怀惊诧地看着这一幕,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跑。在半里外跌落马背。
弦月从黑纱的云河中脱身而出。田李怀看着提刀的挺拔身影越来越近,想起在裘荣的酒宴上:自己曾讥笑司马贾怀遇被邪灵戏弄。难道真有邪灵?田李怀的身体整个揪成一团,寒毛直立。
朦胧月光下的‘邪灵’颀容俊辉,清明耀眼。田李怀软着膝盖抱拳,“在下,在下无意骚扰,天人息怒,我马上远远走开……”
“田李怀,十五从戎,擅用长剑。在荣庆,北原两役中三战三败,弃城而逃。”韩良慢慢道出他的生平。
田李怀咽下口水,“你……”
“最后一次,为荣誉而战吧。”韩良道。
人和马,无声无息地平铺在地面上,只有血气没有生气。李缨颤抖着走过去,在可怕的死亡里寻找辨认。没有他,那么在哪里?
“韩良!”从小小声到更大声。她拖着长刀,茫然不知所措。
远方传来狼啸,是否是为遍地的食物吸引,呼朋唤伴?李缨在理智和情愿之间徘徊,她应该离开这里,而她只想等他回来。
没有动弹,和一地死物相伴,在看不清的地方传来搏斗的喊声。李缨丢下刀冲过去,直到看清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像狼或野兽,绝不是她熟悉的少年。抛开兵器只靠力量和意志的征服,皮肉在钝击下撕裂,出血。严厉如动物的法则,输赢各有一半先机,就算活下来的,也没有绝对豁免的幸运。韩良拱起的身影像孤傲的狼,生机在他手下渐渐湮灭。
李缨无法再看下去,转身朝向石壁。
低沉的气息,缓慢的脚步。他走到她身后,李缨似乎听见血滴落在地的声音。
“为什么不听话呢,如果遇到危险怎么办?”他轻声严肃。
“我没有办法放心。” 她转过身,看到他布满血迹的脸时,忍不住垂头落泪。
“他们危及到的人不止是你,这是件很不简单的事。”他小声安慰。
她忍住哭声,紧张地打量,“你伤在哪里?要不要紧?”
“没有问题,我们回去。”
“我该做什么?”
“不要害怕,留在我身边。”他用残留着灼热的手牵住她,“再下一次,要乖乖待在安全的地方,不管怎样都要遵循。”
“好。”她点头,仍担心地看着他。
“你阿母和阿风都没事,不用担心。”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游朱说出了实情。”
“果然是他。”
经过寂静死亡地,李缨转身看过去:“他们都死了,会惹出麻烦吗?”
“这个会有人解决。”
愉快的哒哒声从身后奔来,韩良和李缨停下,看着杜五和白嘴小驴冲破夜色现身。
“噢哟,这是给予了对方礼遇?”杜五皱眉看着韩良的疲惫,理解地对李缨道:“你吓坏了吧?”
“我什么也没做。”她挫败地低着头道:“惹出这么大麻烦,都是因为我。”
“你是受害者,”杜五更正道:“多余的善良不是美德,没有必要承担别人的错误,这是应该记住的。”
“是,”李缨抬起头,“您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噢,这是我和阿良之间的秘密联结。”杜五呵呵笑起来,“你们辛苦了,接下来的事都交给我。”
“您也辛苦了。”韩良向杜五行礼,李缨跟着鞠躬,再一起离开。
马车还停在石堆后面。上车后,韩良包扎好左臂的伤口,驾车返程。
“是不是有话想问?”他替呆呆沉默的她开口。
她微微张开口,又闭上。
“我,和你一直认为的不太一样。”
“我知道。”
回答之后,李缨发现自己并不知道。
他说的‘不太一样’是什么意思呢?李缨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弄明白?她很简单,希望的事也很简单。简单的小银匠和简单的笑容,它们都不是真的?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