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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拾叁章
“不打算说出这件事吗?”
门窗密闭的屋子里,杜五盘腿坐在案几前,语气深沉地询问蜜姑。
“有你陪在身边,我很安心。”一抹笑容浮现在蜜姑憔悴的脸上,“如果任性地说一句,就算这样死去也不会遗憾呢。”
杜五呵呵地笑笑,“这可不是我熟识的你喔。像凶恶的门神一样,咬着牙也会把暗中的黑手揪出来,我更欣赏这种勇气。”
蜜姑弱弱地柔声道:“就算我曾像门神般无所畏惧,也只是逞强的习惯吧。无所依靠的女人,必须打起精神面对风雨,久而久之后忘记了自己真实的样子。其实也很可怜呢。”
“我在担心啊,”杜五扶着膝沉吟道:“完全不计较的话,对方一定会再次出手,就算闭门不出也无法避免细微的算计。”
“我已经打算离开这里了,正在考虑安排妓房的事。”
杜五点点头,“这样也好。”
蜜姑反问:“你呢?”
“我?我并没有什么打算……”杜五忽然有点紧张,以手掌摩挲着膝上的布料,“已经是黄土埋身的年纪,能做的事情不多了。
蜜姑眼中的一点期望之光淡了,似安慰自己般自言自语道:“为了受到庇佑,多年来上交给镇尉夫人可观数目的钱财,这种关系其实毫无信赖可言。像习惯了被投喂骨头的狗,如果我现在去羊氏那里寻求帮助,照例需要献上厚礼。既然已经决定离开,我不打算再损失哪怕一个钱。”
“妓房要怎么办呢?”
虽然坦诚‘黄土埋身,无欲无求’,杜五也希望能为她多做些什么。
蜜姑道:“这间妓房是份好买卖,找到人接手只是时间问题。”
杜五再度点点头。
这个能干的女人已经有了最好的打算,并不需要他为她解忧。‘游朱为什么会突然对她痛下杀手?’才是等待杜五解决的困惑。
天明之前,在蜜姑房里守了整夜的杜五打开门,面无表情地走出去。门外,由平躺在铺着薄褥的地上,半张着嘴睡得正酣。
虽然并没有人发现,和女人同处一室后偷偷离开的心情总会掺有暧昧和鬼祟。
‘可以厚着脸皮毫无顾忌,也是变老后的好处呢’,伴着如此想法,杜五轻手轻脚地消失在院角某处。
明日高升,英柳接替了值夜的由平。
“您到底怎么了?不怕别人说您疯了吗?”英柳大大方方地吃着蜜姑匣子里的点心,真心真意地关怀道。
作为女妓中最强悍有力的选手,英柳蒙受蜜姑‘厚爱’,被召唤至她的身边陪伴。
“你看我像疯了吗?”蜜姑一丝不苟地在梳妆,薄唇轻吐。
“您到底在害怕什么呀?”
“小心驶得万年船。”
面对源于不信任的答非所问,英柳撇撇嘴,“阿缨要给我赎身,看在我忠心守护您的份上,便宜点吧。”
“的确忠心的话,我会放你走。”
“放我走?”英柳一阵惊喜。
“没错。如果不乖,就卖给别家。”
“您真是太可怕了!”英柳笑着拍掉手指上的点心渣渣,媚笑道:“我,一定会把您当作母亲侍奉的。”
“不用甜言蜜语,先去跑一趟吧。”
蜜姑低声对她交待。
正午时,在南街开香烛铺的赵氏应邀来到妓房。
“直接说吧,”蜜姑端坐在前堂小厅里待客,“我打算转手这间妓房,认为你很合适,所以一起谈谈看。”
赵氏掩饰着内心的激动,“噢?怎么突然不想做了呢?”
“我不是本地人,老了自然思乡。孩子也不耐烦再待在这里。”
“真让人惊讶……”
“难道不是欢喜吗?”蜜姑没有耐心敷衍,毫不留情道:“你干了这么多年拉纤卖人的事,该往上走一步了。这间妓房是上好的买卖,就算瞎子也能看出来。”
赵氏小声道:“要多少钱?”
蜜姑用右手比出数目。赵氏面露尴尬。
“给你指条明路,”蜜姑收回手道:“镇尉府里那位夫人对这个会有兴趣!”
赵氏恍然大悟。
“我只等你三天。如果没这个本事,不用再来找我。”说完,蜜姑先站了起来。
赵氏走后,蜜姑在英柳的陪伴下去前堂看了看。反常的,在不恰当的时辰,竟然有个客人坐在那里。
蜜姑的眼神和他相撞。那人瘦削的长脸上挂着一双无情的眼睛,披头散发的做派,画着符记图案的袍子,脚上的五孔麻鞋,都表示他是以巫咒为生的法师。
“如蜜?”
就在蜜姑毫无兴趣地转身走开时,忽然听到让她心惊肉跳的两个字。
“哈哈哈哈……”
重回到小厅里,蜜姑看着对她狂笑的丑陋男人,十分违心地露出喜悦笑容。
根本想不起姓名的人,竟然认出了她。关乎性命的过去的秘密,绝不能轻率对待。蜜姑只能以热情安抚。
“很意外吧?我还活着。” 他似乎认为蜜姑清楚他是谁。
由平送来丰盛酒菜,几杯烈酒下肚,受到重视的男人开始诉说:自己来到扶荒的原委。
在七年前那场围剿中侥幸活下来的男人,像老鼠一样流窜度日。杀了偶然遇到的巫咒法师后,冒充他来扶荒清除邪灵,骗取酬劳。
“如蜜,我们都被害惨了!听说你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来!我陪你喝一杯。”蜜姑慌忙打断他。太可怕了,这个口无遮拦的人。
灌醉他!蜜姑的想法没有得逞。
化名鲁什的男人不久要走,打着响亮的酒嗝道:“我要去衙署一趟,他们出价五千!”
蜜姑殷勤道:“一定要再回来啊,容我好好招待。”
“当然。”男人斜着嘴笑,无情的眼睛里漂浮着虚假的善意。
他消失在门外。跌坐在案几边的蜜姑失神而慌张。被忘却的记忆霎时翻涌眼前,血色弥漫的咏州,泪水和诀别……不能让他活着,要杀了他。
“杀了他?”
英柳目瞪口呆,紧贴心口的金块的力量在那一刻忽然消失了。
“对,我,你和由平。等他喝醉以后。”
“然后呢?”英柳不觉打起了寒战。
“扔到茅厕里去,”蜜姑面无表情地说:“大家会认为他输给了邪灵,被|干掉了。”
为了清河,也为了自己,必须要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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