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宫正春色

　　来的是文惠帝的胞妹寿阳公主。

　　文惠帝笑道：“皇妹来了？你来的正好，不是一直想要见见董家的女儿么，这会子就有一个在跟前。”

　　寿阳公主闻言，把董玉翎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瞧了一遍，笑了：“果然不错！从前看着大将军年轻时候的风采，小妹就想着大将军若是生个女儿，必然是个标致的人物，却没想到竟是这等的绝色！”说着，对文惠帝笑道：“皇兄，岐缗也到了宜婚的年纪，不如就把董家的女儿配给岐缗做个世子妃吧！”

　　言语之间，尽是幼妹对长兄的撒娇之意。

　　文惠帝向董玉翎挑眉笑道：“卿以为如何啊？”

　　董玉翎嫣然一笑，说道：“谢公主抬爱。”

　　她这听从的姿态未免不叫文惠帝纳罕，刚生出几分懊恼后悔之意，就听董玉翎正色道：“臣女是已然和师哥订婚了，所以不敢生受殿下的美意。倒是臣女还有两位姐姐尚在闺中，都是比臣女更加标致的绝色。殿下若有命，董家自然是不敢不从的。”

　　寿阳公主哑然失笑，拍手道：“妙！真妙！你不愧是你父亲的女儿，支吾起人来是一套一套的！”

　　文惠帝也跟着发笑起来。

　　董兴游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忙整理了仪容向前大步走去，口内说道：“微臣拜见陛下，拜见公主殿下！”

　　文惠帝犹带笑容，向董兴游笑道：“爱卿是来寻汝妹的？”

　　董兴游道：“是。因小妹出去有些时辰了，微臣的母亲有些担心，所以叫微臣出来寻一寻。东宫禁地，不好叫小妹乱闯的。”

　　文惠帝颔首道：“这也罢了，只是你妹妹是一直随侍朕的，倒没有乱闯，你可不要胡乱怪罪她才好。”

　　董兴游听出了文惠帝话语中对董玉翎的庇护之意，半是喜半是疑，答应道：“是。”

　　文惠帝于是向董玉翎笑道：“听说卿的一个师哥同来的，朕怎么没见到？”

　　董玉翎笑了起来：“陛下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于是回禀道：“臣女的二师哥皇甫令瑛受了太子殿下的邀约，是单独来的。只是瑛哥不曾考取功名，所以不敢唐突圣颜，请陛下恕罪。”

　　“皇甫令瑛么？”文惠帝把这个名字玩味了一番，点头说道，“朕几番听诸王议论过他的人品，既然是个有才学的，为什么不考取个功名为国效力？”

　　董兴游急忙抢着开口道：“回陛下，瑛弟早年丧父，后来丧母，有三年的热孝在身，所以不敢考取功名，不是不愿为陛下效力。”

　　董玉翎趁着文惠帝不注意，狠狠瞪了董兴游一眼。

　　文惠帝道：“既然如此，不要平白耽误了他，让他到朕的身边来做个近前护卫吧！”

　　听闻此言，董玉翎倒还好，董兴游却是极为的震惊——近前护卫虽然官职不高，却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多少世宦人家都想把子弟送到这个位置上，一旦被帝王青睐，不过辛苦几年，如若外放便是一方的封疆大吏。

　　董兴游年少时候曾做过近前护卫，却没长久，就被调到了怀惠太子身侧辅佐。这样令人眼红的荣光，实在不利于一个无底无根的后劲之辈——太扎眼了。董兴游不由出声反驳道：“陛下，瑛弟没有功名傍身，这样的提拔恐怕不利于他……”

　　文惠帝摆手笑道：“朕提拔他就是他的功名，无妨。”

　　董玉翎瞅准时机，礼了一礼，说道：“多谢陛下提拔瑛哥，父亲要是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臣女这就去找父亲和瑛哥来谢恩。”

　　文惠帝爽朗一笑，说道：“卿不愿意陪着朕？”

　　董玉翎自觉这一问不好答，只得抿了抿唇。犹豫之间，就看见东面的白石小桥上，迎面走来两个人，定睛一看，却是穿戴明黄冠冕的太子和一个年轻的红衣小姐。

　　只见太子周瑁虽仍是肃穆端然，神色间却多了几分温柔可亲之意，微微侧着身子面向那小姐，眼中似乎有了些真切的笑意。那小姐自然是含笑的，也是宜笑的，缓缓走在太子的身侧，一步一生莲花。

　　“是瑁儿吧？”文惠帝眯了眯眼，向内侍道，“身旁是窦家的清鸾？”

　　高进哈腰回禀道：“陛下好眼力。”

　　董玉翎守礼收回目光，欠了一欠身，说道：“陛下，臣女和哥哥先行回避了。”又向寿阳公主礼了一礼。

　　文惠帝没再逗弄她，颔首道：“也好，去吧。”

　　董玉翎低着头，避着太子来的方向，快步地往回走去。董兴游自然不好在内院逗留，急忙追了上去，说道：“四妹！如何走得那么快？”

　　待走出内院，董玉翎这才抬起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啐道：“你竟是这般小气的人！我再不理你了！”

　　董兴游倍感冤枉，说道：“这话好冤！倒是从何说起？”

　　董玉翎只当他装蒜，不满道：“方才陛下要提拔瑛哥，你做什么的满腹不情愿？你如今是将军了，难得瑛哥做个护军还能阻了你的前程？等会见了瑛哥，看你怎么和他说！”

　　董兴游一把扯住她，气恼道：“呸！你懂什么？”

　　董玉翎哪里怕他凶？只管狠狠地瞪着他。

　　“你可真是——”董兴游虽恼，但碍着他人屋檐之下，不得不压低了声音训斥他妹子，“天子的近前侍卫，那是多少富贵人家想攀又攀不到的位子！上个月，张右丞相还和陛下说，想把他的长孙送到陛下身边历练历练，陛下那么喜欢右丞相，却都没有答应。你倒好，陛下不过说一句，你应得比谁都快！”

　　董玉翎不悦道：“这又如何？瑛哥是我们的家人，难道父亲不会照应他？”她顿了顿，又斜了董兴游一眼：“素日总是瑛弟长瑛弟短的，你不会照应照应他么？”

　　“是是是，我自然照应他。”董兴游叹了口气，“你这个糊涂虫子！”

　　董玉翎撇了撇嘴，遥遥看见一帮年轻官僚从前面走过，正巧皇甫令瑛也在，只是别人都穿着官服，只他穿着仿唐的素色常服，因此格外的显眼。董玉翎忙放声喊道：“瑛哥，瑛哥，这里来！”

　　皇甫令瑛循声望去，瞧见他师哥和师妹正唤他，于是温温和和向众人告辞道：“在下往师哥处去去，请各位大人海涵。”

　　说罢，拱一拱手，就朝董氏兄妹走去。

　　董玉翎抢先笑道：“瑛哥，恭喜你了。”

　　皇甫令瑛先向董兴游笑了一笑，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师哥，这才向董玉翎笑道：“翎妹，我何喜之有？”

　　董玉翎笑道：“方才陛下钦点，点你做他的近前侍卫呢！”

　　皇甫令瑛含笑看向董兴游，问道：“师哥，当真有这样的事情么？”

　　董兴游点了点头，不做评论。

　　皇甫令瑛便笑道：“这可不是小事，总要先回禀师父和成师兄才好。对了，大师哥是怎么看的？”

　　董兴游道：“陛下唤你点卯，你自然是要去的。不过在这个职位上的，多半是达官贵族的年轻子弟，瑛弟你……”

　　皇甫令瑛笑道：“我知道，会有分寸的，师哥不必为我忧虑。”

　　董兴游颔首道：“你做事，我向来是放心的。”虽是这么说，却不见他面上略略的放轻松些。

　　董玉翎不耐烦，悄悄拧了一下皇甫令瑛腰侧。

　　皇甫令瑛不动声色，仍是笑，说道：“师哥，方才翰林的几位过去时候，说想请你过几日去汇喜楼喝杯酒。我想着师哥最近爱这些，就擅自作主答应下来了。”

　　董兴游“唔”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狠狠瞪了一眼董玉翎，说道：“得了，我知道你俩背着我有事商量，所以多嫌着我一个！行了，我先走了。”他向皇甫令瑛说道：“瑛弟，你等会到前面去找我和父亲。”

　　皇甫令瑛连忙欠身答应了。

　　等董兴游走远了，皇甫令瑛因向董玉翎笑道：“翎妹，这里冷，找个暖和的地方坐坐？”

　　董玉翎道：“没事，刚刚陪着陛下绕了一大圈子，身上热乎着呢！”又笑了一笑，说道：“大哥他眼红你，你可别理他。依我看，陛下身前的差事，那是最好不过的了。瑛哥你是个有才学的人，可不该被湮没了。”

　　“大师哥不是那个意思。”皇甫令瑛含笑岔开话头去，“师妹陪着陛下，都说了些什么好玩的？”

　　董玉翎笑道：“好，你还没上任呢，就先打听起这些个了！”笑罢，说道：“也无甚要紧的，看着陛下的意思，其实倒是想——”她说着，忽然一惊，急忙收住话头，显出不屑之意来，嘴上说道：“方才我看见太子和他表姐了，金童玉女，倒是般配极了。”

　　皇甫令瑛陪着她往回走，压低声笑道：“太后的娘家，自然是好的。”

　　董玉翎没作声，过了一会儿，忽的站住脚跟，四处张望了一圈，避开皇甫令瑛的目光，叹息般的说道：“瑛哥，今日陛下单独叫我作陪，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没好事。思来想去，我两三年的也没遇上什么好事，若是非要讲，那就是和叶师哥的婚事了……”

　　皇甫令瑛怔了怔，勉强一笑，安慰她道：“当年陛下确实有和师父结下秦晋之好的念头，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新君受封，大师哥还不是着急忙慌的就把自己撇清了？”

　　董玉翎道：“就怕是撇得太清了。”

　　皇甫令瑛很聪明，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说道：“那么，叶师弟那里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董玉翎忽然一乐，眼眸子一转，狡黠笑了，“只要陛下不开尊口，我就装作不明白。若是陛下开了尊口，我就敢问问陛下，舍不舍得把太子赘给我父亲做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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