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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姑娘,姑娘!”凝露把手在董玉翎的眼前晃了一晃,从她手里取出书卷,换上一盏香茶,笑道,“姑娘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董玉翎从引枕上直起身,望着茶汤怔怔道:“没什么,读书罢了。”
坐在她身边的玉臻从针线上抬起头和凝露相视一笑,戏谑道:“妹妹如今愈发厉害了,倒着看书,还能看得这般津津有味!”
董玉翎愣了一下,往凝露手上望了一眼,发觉刚才果然把书拿倒了,不觉羞赧起来。
玉臻停了针线挪到她身边,挨着她笑道:“自马球赛回来,你便心事重重的,不知可是你有什么心事么?”
董玉翎见问,又是一怔,摇头道:“没有,胡乱出神罢了。”
凝露忧虑道:“别是这几日暖和了,姑娘白日贪凉,弄得身上不痛快了?”
董玉翎便笑了一笑,喝了一口茶搁在一旁,从凝露手上拿回书卷挡住脸:“没什么。”
就听侍女在外高声道:“姑娘,五爷来了。”便看见董兴灏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笑道:“姐姐今日回来得倒早,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玉臻便笑道:“什么好东西?是两位姐姐都有,还是只有四姐姐有,三姐姐就没有?”
董兴灏忙站住脚,作礼道:“三姐姐也在这里,是我唐突了。”又笑嘻嘻道:“我不知道三姐姐也在,若知道了,定然是要给姐姐带东西的!”
他说着,望向董玉翎,却发现她仍然把脸藏在书后,便唤她道:“四姐姐?”
玉臻也瞥了玉翎一眼,笑道:“你四姐姐神游太虚呢!你有什么话,不妨说了吧,或许你说了,她便听到了也未可知。”
董兴灏便把手上拿着的画卷放到玉翎的手边,凑到玉翎耳边低声说道:“姐姐,这是殿下叫我带给你的,你要不要看看?”
就看见董玉翎手中的书卷抖了一抖。
玉臻会意一笑。
董兴灏又道:“从宫里出来后,我遇上了赵家的二位监生了,宣茂和宣葭,你可认得他们?”
董玉翎放下书卷,淡淡道:“不认得,是何许人?”
“他们是赵国子祭酒的子侄,这次春闱也都去了,姐姐当真不认得么?”董兴灏从袖中取出一样请帖来,奇怪道:“姐姐既不认得他们,他们为何给姐姐下了请帖?”
董玉翎道:“我不认得的人多了,给我下请帖的近来也不少,我倒是不稀奇。”说归说,仍是从兴灏手上取过请帖,拆开来看了一看,说道:“没什么,他们监生要斗茶,请我也去凑个热闹罢了。”
董兴灏笑道:“姐姐可要去?”
董玉翎倚回引枕上靠着,懒懒地说道:“你乐意去便去吧,我是不去的。”
“我又不在国子监读书,我去什么?他们可没请我,倒是……”他还没说完,就看见董兴澜急步走了进来,便忙向玉翎笑道:“兴澜是监学生,他说不定也会去的,姐姐你……”
董兴澜作礼一揖道:“三姐、四姐、五哥。”
平日甚少能见到他,玉臻和玉翎对视一眼,都站了起来,笑道:“六弟,近日可好?请坐吧。”
董兴澜告了饶,在椅子上坐了,说道:“后日由宣茂兄做东,举办斗茶宴,听说他请了四姐姐,不知四姐姐可否知道了此事?”
董玉翎微笑道:“知道了,五弟刚刚把请帖给我送来了。”
董兴澜起身拱手道:“既然四姐姐知道了,那我就冒昧直说了——请姐姐就不要赴宴了。”
董玉翎把请帖放到一旁,问他道:“为何?”
董兴澜道:“国子监的事情,姐姐毕竟是外人,还是少些参与的好。”
董玉翎轻笑一声,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问道:“听说今日放榜,你可是中了?我怕你不悦,原是可以问一问郑侍郎的,但还是想着回来亲自问你。”
董兴澜淡淡应答道:“中了。”
玉臻和兴灏闻言,都欣喜道:“你果然不错,竟然一下就中了!婶子若是知道了,一定高兴!”
董兴澜道:“已经禀告过母亲了。”
董玉翎瞥了他一眼,问道:“你们斗茶,那名叫萧……”她顿了顿,想起来,继续问道:“那名叫萧缙宜的监生可去?他可中了?”
“自然是中了,也自然是要去的。”
董玉翎颔首道:“我不去便不去,你去也无妨。只是再过些日子就是廷试了,廷试之后方才有名序,你还是仔细准备为好。”
董兴澜称是,又说道:“昨日我晚归,遇见了叶师哥,他和我闲话了两句,偶然间说起,几次来找姐姐,姐姐都推说忙没有见他。我今日见了姐姐,并不觉得你有如何的多忙,却是为何不肯见一见叶师哥?”
玉臻闻言不由震惊起来,急急呵斥道:“兴澜,赤眉白眼的说什么呢!”
“三姐姐恕罪。”董兴澜向玉臻礼了一礼,仍转向玉翎,说得客气,话却咄咄逼人:“这事原不该我管的,但我做兄弟的,不论是对四姐姐,还是对叶师哥,都有劝谏的情谊。四姐姐既然和叶师哥有婚约在身,如何都不该冷待他才是。还望四姐姐三思。”
董兴灏亦起身阻拦道:“兴澜,你胡说些什么呢?倒惹姐姐不痛快!”
却听董玉翎发出淡淡的一声笑,她抬起头,似笑非笑道:“我如何待他,与你何干啊?”她顿了一顿,又说道:“我记得,你每每都在国子监读书,与叶师哥其实并不相熟吧?”
董兴澜笑了:“熟与不熟,都不妨碍我帮理不帮亲。”
“兴澜,你若是专程来气我的,就不要白费气力了。”董玉翎从榻上起身,理了一理衣裳,转身拿起画卷,缓步向外走去,“我的事情,你管不着,也不必管。”
董兴澜跟着她走了两步,待离得其他人远了,便压低了几分声音说道:“四姐姐,我知道,有些话你不爱听,但你总归要想着,答应了婚事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君子一诺千金,如何可以不守信呢?”
董玉翎闻言站住脚,蹙眉盯着他,摇头道:“兴澜,不要说牙疼话,也不要刻意地挤兑我。有些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她走开两步,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
但之后究竟是如何,她却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片刻,快步走了出去。
董玉翎执着画卷不觉走至清嘉亭。
她在清嘉亭下的荷花池畔临风立了一会儿,又出了一回神,这才低头望向手里的画卷——她认得系画卷的帛带,这幅画应该就是周瑁从她房中拿走的,想要给她添首诗的那一幅。也许是周瑁终于添好了墨宝,叫兴灏给她送了过来。
董玉翎的手悬在帛带上迟疑了片刻,将画卷展开。
不觉又是一愣。
并非是她那幅山水画,而是一幅美人策马图。那美人身姿有如天女,眼角带着英气,穿的正是礼部为她赶制的那件朱红色的骑装。胯/下宝马通体洁白,正是击鞠那日,她骑的漠雪。画侧还有题诗,诗云:
春暖草细马疾回,绮罗迤逗香暧暧。
帝子忘归绿云里,神女因何入梦来?
董玉翎以手摩挲着这四句题诗,嘴角不觉扬起笑意。
因何?因何!
她哪里能解开这“因何”二字?
无论如何,心里是明白,自己是再也不能无心以待周瑁了。他的情意来得太过炽热、太过猛烈,她想要避开,却已然无力避开了,又如何能再做到视而不见呢?
她卷起画像,在清嘉亭静静坐了许久,直到明月渐渐东升柳梢头。
董玉翎想了很多。她想到了初见时的怀惠太子,想到了执着她手的太子瑁,可想得最多的是,她那日是如何在清嘉亭应下叶仪羟的求婚的。
分明是不想答应的,分明是要拒绝的,可看见他哀求的目光,在他恳切的态度下,她到底选择了让步——也许是知道,无论如何的,她都是要嫁人的,可彼时她想嫁的那人不在了,嫁给谁都一样,不如嫁给知根知底的师哥,还能存着互相敬重的情分。
那时,她总以为自己做对了一件事,现在她却知道竟是她错了。
所以今日兴澜和她说起,她如何冷待叶仪羟,竟叫她愧得无地自容,才和兴澜说了几句难听话。
但她心底其实明白得很。
婚姻大事,须得是像周瑁那样握着她的手,告诉她,只和所爱重的人一生一世地相守。这样,才不辜负了自己,也不辜负了旁人。
董玉翎骤然站了起来。
她快步走回卧房,从床架上摘下那对鸳鸯宝剑。
董玉翎捧着宝剑,去了她父亲在的外书房。
董继戎正和长子说话,看见女儿进来,微微有些吃惊,还是叫她坐,说道:“这么晚了,找为父有事么?”
董玉翎看了一眼董兴游,说道:“女儿有话要和父亲说,想请大哥先出去一下。”
她难得来外书房找董继戎,又见她神情严肃得很,想着或许是朝上宫里的事情,便颔首道:“兴游先去外面守着,我和你妹妹说会儿话。”
董玉翎目送着兴游出去了,弯曲了双膝跪了下来,低了头,说道:“父亲,儿是来恳求父亲的。请父亲做主,退了叶家的亲事。”
董继戎沉沉地望着她,半晌,幽幽道:“玉翎,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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