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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兄妹三人和周珩二人闲步到洛河边,一挨排有许多铺子在卖花灯,玉翊喜欢那些手扎的各色花灯,便拉着董兴游陪她一一地看。周珩似乎是觉得有意思,也陪在一旁,耐着性子一一地过目。
玉臻便独自一人站在河边。
夜晚的河水缓缓流淌,燃着灯烛的花灯在水面上簇簇拥拥而去。偶尔有晚风吹来,吹起她的昭君袍。已过立春,风却仍是寒凉的,便顺手拢了拢衣襟。
她正出神,后头忽然传来一声娇呼——“哥哥小心!”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被一人背贴背狠狠地撞了一下,不禁向前冲去。
前面就是冰冷的河水,眼看她收势不及就要一头栽入水中,却被一人横臂懒腰抱住了。
董玉臻站稳自己,回首望去,就看见一个青年男子和自己挨得极尽,那一双寒津津的丹凤眼,一弯薄薄的唇,是极尽刻薄苍凉的长相。她不由地退却了一下,却听那人急急说道:“小心——”
玉臻回过神来,急忙从那人怀中抽身出来。
台阶上,一个帷帽遮着的女子走了下来,向着玉臻关切道:“你没事吧?”
董玉臻摇了摇头,忽然察觉那人仍在牢牢地盯着自己,不觉向另一侧偏过脸去。
那人蹙了蹙眉,道:“小姐,你——”
话刚出口,就见董兴游从一旁冲了过来,拉住玉臻,上下瞧了一番,冲那男子语气不善道:“不逶,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青年男子便是梁不逶了。他将目光从董玉臻身上收了回来,拱了拱手,道:“抱歉,是我鲁莽了。”
那语气委实谈不上半分歉意。
董兴游听了,不经生气起来,转念一想,却又笑了:“不逶兄,上次你我下棋,我侥幸多赢了一局,心里一直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和不逶兄再切磋一把?”
梁不逶冷冰冰地说道:“只要兴游兄有雅兴,梁某自当奉陪。”
董兴游挑眉笑道:“哦?上次不逶兄输给我一幅珍藏的大李将军《海天落照图》,不知这次要拿什么和我打赌?”
梁不逶道:“随意。”
他说完,扶了那女子的手就要走。
就听见董兴游在背后亦冷了声,说道:“站住!撞了我妹妹,就这么轻易地算了?”
梁不逶道:“你待如何?”
玉臻急忙拉了拉董兴游的手,低声道:“哥,算了。”
董兴游却昂起头,睨着他道:“方才你一句抱歉,一点诚意也没有。你撞了我妹妹,差点把她撞到河里,难道抱歉这二字不该说得真诚些么?”
他说着,注意到梁不逶的视线直刺刺地落在玉臻的身上,不觉越发不悦,动手将董玉臻往身后拉了拉。
董玉臻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
梁不逶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笑意,快到董兴游以为看错了。他一揖下去,说道:“董小姐,实在抱歉。”
那女子也出声笑道:“少将军,看我的面子,原谅哥哥这次吧!”
董兴游这才向她行礼道:“是,就按昭容娘娘说的办。”
有风拂过,拂起梁昭容帷帽上的层层轻纱。
正巧和玉臻的视线对在一处。
不过是一刹的事,梁昭容伸手拽下轻纱,笑道:“少将军,令妹真的很美呢,连我看了都不觉心生喜爱。这样的佳人,被哥哥鲁莽撞了,确实是哥哥的罪过,我替哥哥赔罪了。”
董兴游急忙俯身道:“不敢。”
梁昭容笑了笑,说道:“哥哥,我们走吧。”她一转身,就看见周珩站在不远处,便行了半礼,周珩也答了半礼,伸手让出路来。
周珩陪着玉翊走到河边,忽然想起昭容方才的话,便往玉臻的面上看了一眼,笑道:“昭容说得一点没错,三小姐确实是天生殊色,绝代的佳人。”
玉臻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五殿下取笑了,难道四妹五妹就不好了么?”
周珩瞥了一眼嘟起嘴的玉翊,笑道:“旁的不敢说,董御书确实不如三小姐这般美艳绝伦。”
玉臻被他说得更加不好意思了,不由道:“说起来,四妹妹怎么还不来?”
·
洛河另一畔,董玉翎正独自坐在白石台阶前,怔怔地望着流水出神。
古人有云: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身后有民间艺人在舞龙舞狮,热闹极了,但她望着河水成群成片逐水而去的花灯,心底却荒芜起来。
每年中元节,也是这般的河边放灯,她总会亲手放出一盏,望着花灯载着她的哀思,逐渐地消失在视线中。荷花仍在飘香,梧桐金灿灿的正好,是她初次遇见他的时节。
此刻虽然万物依旧沉寂,她却不觉想到了那时候。
“死生不是最可怖的事情。”
她忽然想起自己对现今太子说的话。越过死亡,可以再次遇见他,而继续活下来,好好的活着,则需要更大的勇气。
董玉翎低垂下头,轻叹了一声。
一双手伸了过来,捧着一盏莲花灯,轻轻放在她眼前的水波中。
红烛燃燃,流水匆匆。
她蓦然抬首,看见周瑁俯身凝视着自己,专注,又带着微微的疑惑。
董玉翎本该起身行礼的,但此情此景之下,她疲倦了、懒怠了,只是轻声说道:“殿下来了。”
“卿……”周瑁缓缓伸出手,屈起食指在她的眼角轻轻刮了一下,“你哭了?”
董玉翎怔了怔,摇头道:“没有。”
“……是孤看错了,孤恍惚看见你眼中有泪……”周瑁以袖掩了手,在董玉翎身旁坐了下来,“卿在想什么?”
董玉翎道:“臣想到了,每年中元节,也是夜晚,臣总会放出一盏河灯。”
周瑁侧头看着她,低声道:“是给大哥的。”
董玉翎点了点头,注视着周瑁放在河水里的那盏莲花灯,生出了些许淡淡的笑意。
周瑁道:“孤可以问卿一个问题么?”
他问得有些过分小心翼翼,惹得董玉翎侧头看了他一眼,却看见年轻的太子飞快将脸撇开,躲开了她的视线。
董玉翎道:“什么问题?”
周瑁道:“那日紫宸殿,卿为何要给孤报信?为何愿意帮着孤?”
董玉翎笑意愈发浓烈了些,她含笑说道:“殿下知道么,每次放河灯,臣总会在灯里写上一句诗——‘圣人不利己,忧济在元元。’怀惠太子殿下教会我许多的诗句,臣记得最深刻的就是这一句。”
周瑁点了点头,说道:“大哥也曾和我们说过这句诗。”
董玉翎看着他,展颜一笑,说道:“而且殿下也是个值得的君子,身为人臣,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殿下的一番苦心。”
“为了我?”周瑁猛然回首,望向她,眼中闪烁着欣喜与不确信,“你是为了我?”
董玉翎噙着笑点了点头,向后仰了仰头,双手撑在地上,任凭风吹起她的鬓发,吹起发髻上的缎带。
这一笑含了些许难得一见的稚气和真诚。
周瑁也跟着露出笑容来,他也仰起头,望向漫天璀璨的繁星,说道:“这还是第一次听卿这般说。”
“紫宸殿上,殿下不也维护了我么?”董玉翎笑道,“臣并非不知好歹的人。”
周瑁挑眉道:“是么?孤怎么记得,有人出了紫宸殿就对孤冷言冷语了?”
董玉翎笑道:“在其位谋其事,臣不过是尽内臣的本分罢了。”她歪头看了周瑁一眼,笑道:“殿下要和臣计较么?”
周瑁乜了她一眼,也笑道:“孤是这般小气的人么?”
董玉翎笑嘻嘻说道:“臣可不敢妄议君上。”
“瞧你那小人模样!”周瑁笑了笑,说道,“孤也有很喜欢的诗词,卿想听么?”
董玉翎颔首道:“愿闻其详。”
就听他低低吟诵道:
一泊沙来一泊去,一重浪灭一重生。
相搅相掏无歇日,会教东海一时平。
“这是白居易的一支《浪淘沙》”周瑁含笑徐徐说道,“孤很喜欢他的诗词,沧海桑田,几度变幻,唯有寻常百姓生生不息。”
董玉翎静静地听着,笑道:“能有殿下这样的心肠,便是爱民如子的好君王了。”
周瑁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孤从前从未想过如何做个好君王。孤自出生,大哥便是储君,大哥之后,还有二哥。等轮到我的时候,我就想,我如何能做个好太子呢?储君之道我都不懂,若是做错了,又该怎么办?”
他默了一默,笑道:“其实我很羡慕寻常人家,那样平凡却又安稳的日子,我这一生怕是都不会有了。”
董玉翎想了想,侧头说道:“殿下之责,就是要做个明君,来守护天下百姓安度人生。”
周瑁沉吟道:“孤……孤可以么?”
董玉翎笑了:“可不可以的,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周瑁听了,也付之一笑,颔首道:“那便尽力试试罢!”
·
董兴灏和卢笠侍候在二人身后一家卖元宵的小铺子那里,一边吃着汤圆一边看着二人,董兴灏便笑道:“你看到没有,太子殿下和我姐姐是极相宜的。”
卢笠使劲哼了一声,不屑道:“若非我家女儿少,岂能轮到你姐姐?”
董兴灏瞪他一眼,却又笑了:“非也非也,纵然你家女儿再多,像我姐姐这般的,又能有几个?”
他得意地咬了一大口汤圆,道:“只能是我姐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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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珩其实是“偶遇”玉翎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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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惠是宛若天人,
瑁郎是人间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