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留声

　　站在石柱上的戚雁翎在飞身落下舞台之时，顺手把脸上的狐狸面具摘了，随后潇洒地抛掉。今天的戚雁翎少了许多活泼，倒是多了几分冷艳之色。
　　她如烈火一般红，如雪中红梅一样红，在月光之下，分外明艳。
　　等她落在舞台中央时，原本的万籁俱静被一声天籁之音打破，此时大家才发现林息影已经飘然落在另一条石柱上。
　　素闻林息影能跳倾城之舞，但却不知她也能唱出天籁之音，今日一聚，大家就有耳福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鼓声渐起，战意不断。戚雁翎将手中剑“锵——”地抽出，剑招的气势如虹，但她的身段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戚雁翎，谁也没见过发挽金簪身着华衣来舞剑的样子。她如雪中红梅，坚毅却不失唯美，在战意激昂之中不失方寸。
　　平日握刀少不了有一丝杀气，而今日握剑的她，骨子里多了分君子的气质。
　　戚雁翎流利地挥动着手中的长剑，长剑所指之处，皆被剑气击起晶莹剔透的水花。
　　她挥剑之快令人应接不暇，之后她又凭借剑气为高台卷起一层薄薄的水帘，那层朦胧的月光照耀在水帘之上。
　　在酒席上的人看舞台中的舞者，竟似若隐若现，仿佛布了一层薄雾轻纱一般。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只见她舞动的身形变幻越来越快，那如烈焰一般的衣袖翩飞，她的整个人就宛如一只在煽动翅膀的蝴蝶一样。
　　随着鼓声越来越激烈，戚雁翎舞剑的节奏也越来越快。那银白色的剑身在月光的照耀之下熠熠生光，而清水渠里的水幕也不断被内力卷起。
　　整一段舞跳下来，真的有如“铁马冰河”一般激烈而斗志昂扬。
　　若说林息影是柔和的月光，那么戚雁翎就是炙热的烈焰，一位是梦中仙客，另一位则是冰雪红梅。
　　先有入梦来，再引铁马冰河，在座之人，无一不惊叹。
　　白川看得津津有味，他笑道：“师妹有跳过这支舞给你们看么？”
　　翟墨澜也分外惊讶地道：“从来没有，我甚至都不知道她会跳舞。云珂呢？都是女孩子，应该见过。”
　　云珂把葡萄酿放下，缓缓道：“那可真没有。”
　　严诤道：“咳！你们别争了，本大爷也是第一次看。”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林息影的《短歌行》虽然唱完，可戚雁翎的舞剑表演却才到高潮之处。前半段清水渠里波光粼粼的水幕都是被剑气所击起，而后半段舞蹈，水幕却是完完全全被戚雁翎的内力所控。
　　她的修为不高，但是凝聚莲子般大小的水珠却也不在话下。
　　歌声渐渐消失，鼓声渐渐减弱，戚雁翎的动作也变得缓慢十分。她放下了长剑，摆出了绝美的姿态，看她的动作仿佛是在小心翼翼地呵护一些什么。
　　只见她缓缓地舞动身姿，手指上的功夫也十分精妙，大家细看之后才发现，原来戚师姐的十指指尖上空悬浮着十滴浑圆的水珠！水珠不曾跌下，也不曾散去。
　　“好！！快看师姐手指上的水珠！”在酒席中的师弟师妹呼喊着道。
　　起初，戚雁翎的动作是很柔和的，水珠悬浮在指尖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她应该在艰难维持水珠的平稳。
　　而后来，随着鼓声又渐渐激烈，戚雁翎手指上的舞蹈动作越来越快，宛如一朵兰花在绽放。鼓声虽然急促，但是节奏却很有章法，正如战场上的擂鼓一样。
　　戚雁翎不但手指在舞蹈，她的脚也在空中划着美丽的圆弧，她踢脚时，裙摆随之翩飞，有如梅花绽放！
　　她的舞蹈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喜，最后鼓声停止时，她坐在舞台上，红色的衣裙绽放成一朵娇艳的红梅。戚雁翎面容清冷，她一双素手在头顶摆出兰花状。
　　直到她舞蹈动作静止时，大家才发现就算经过方才那么一番旋转跳跃，但原先的悬浮在指尖的水珠依然没有掉落！
　　鼓声消歇，人声噤止，须臾，戚雁翎指尖上的十滴小水珠竟然凝聚成一个浑圆的大水珠，在她头顶散开！如微雨一般落在舞台上。
　　水珠散落之后，大家才缓过神来，一时之间人声鼎沸，大家直道：“好好好！铁马冰河入梦来，妙啊妙啊！”
　　“师姐妙啊！师姐妙啊！”
　　“天啊！想不到我一个平凡弟子，今天竟然能看到舞动倾城的林师姐跳舞，真的是，没有遗憾了！”
　　“诶，兄弟，我说戚师姐的《铁马冰河》又是谁能想到啊？我认识戚师姐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她跳舞，今天中秋，竟然也能看到她惊鸿一舞，我真的是想……”
　　“你可别，长老们都护着呢，别打歪主意。”
　　表演完毕，林息影从石柱上飘飘然的落下来，和戚雁翎携手致了谢之后，回到了酒席上。
　　戚雁翎和林息影坐在了一起，上来时，点事堂的长老们就热烈欢迎。
　　翟墨澜带头敬酒，道：“来来来，今天两位师妹的用心表演实在是煞费苦心了，这一杯敬你们的！”
　　戚雁翎将酒一饮而尽，高兴道：“谢谢师哥！”
　　严诤笑笑道：“师妹啊，你是怎么请得动你林师姐跳舞的？”
　　戚雁翎对他做了个鬼脸，道：“就不告诉你！我跟你们说啊，才还只是第一个惊喜，后面还有呢！”
　　严诤微微笑了，举杯道：“来来来，今天这中秋宴会本没有这么隆重的，都是姑娘们策划的。来！这一杯敬姑娘们！”
　　云柯道：“哟！难得老谷主惦记我们啊，为了答谢小戚，你等会得把她的惊喜全部吃下去哈！”
　　严诤高兴地说：“这有什么啊，小戚做的，什么都吃啊！”
　　翟墨澜喊道：“喂，明轩，你不够厚道啊，只敬姑娘不敬爷们，重色轻友，不可不可。”
　　白川和萧新他们听了翟墨澜的调侃只顾眯眼笑着，坐等看好戏。这儿严诤估计是喝得有些醉，他再次举杯道：“第三杯！敬逐鹿谷所有的弟兄们！敬你们忠心跟随，格尽职守，江湖情义都在心中！”
　　严诤这么一说，全场可都热闹翻天了，大家都举杯同庆。
　　在大家正在酣饮之时，萧新忽然道：“诶，戚师妹，你说的第二个惊喜呢？在哪呢？”
　　戚雁翎笑笑道：“萧新大哥莫着急。”
　　随后她打了个响指，喊道：“来人呐！把东西都呈上来！”
　　此时有几个弟子捧着各式菜式端到长老们面前，大家看到眼前的这盘不可状语的东西都目瞪口呆。
　　戚雁翎语重心长道：“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整了好几个小时的，你们一定要吃完哈！我去准备第三个惊喜。”
　　等戚雁翎离开之后，众人可是面面相觑。
　　萧新震惊道：“戚师妹弄的这是什么东西啊？我的亲娘，这火腿都黑了，糊成这样能吃吗？”
　　白川道：“哟，你还别说，我这莲子羹还不错。”
　　萧新瞅了瞅，觉得卖相确实十分不错，伸手就要去抢。他道：“白川兄弟，我这盘是肉，你那盘只是水，来，兄弟我跟你换。”
　　白川见状不妙，赶紧把莲子羹挪开，得意道：“喏，你可别打我莲子羹的主意。好好吃你的黑火腿，我这碗眼看手勿动！”
　　眼见这边就要打闹起来了，而唐悸叔侄那边却是比较平和。
　　唐悸看起眼前的秋葵，只觉卖相不错，但吃到嘴里时，简直怀疑人生。
　　而唐敛这边的菜倒是正常许多，是普通的酿豆腐，无甚特别，但能吃。
　　唐悸擦了擦嘴，正襟危坐，用老练的口吻道：“小敛，叔父我照顾了你这么大，你是不是也经常孝敬一下我啊？”
　　唐敛尴尬道：“叔叔，要不把我这盘也给你？”
　　唐悸瞪了一眼唐敛，道：“什么叫给！要换，你吃这盘！”
　　唐敛摸了摸头，小声道：“叔叔，这不太好吧……”
　　唐悸道：“什么不太好，小的时候你濑尿濑我身上我有把你扔了吗？这可都是戚姑娘的心意，我老了我吃不动，你年纪你牙口好，你吃！”
　　唐敛不禁发问：“叔叔，今年你不就三十吗？”
　　唐悸又瞪了他一眼，直接把菜换了，说：“吃就吃，废话这么多干嘛！人家姑娘一片心意你给我全吃了！”
　　唐敛看着这盘秋葵，不，这盘盐，脸都青了。无奈叔叔以多年真挚的叔侄情分相逼，他只好委屈收下。
　　而至于严诤嘛，桌上摆着的就是一盘“煤炭鱼”，煎得漂亮的那一面朝上，“黑炭”的那一面朝下。严诤用筷子翻了翻，不禁感叹道：“可能这才是亲师妹，平日来我家蹭吃蹭喝，今天给我做了一盘黑炭……”
　　严诤敲了敲翟墨澜满心得意的表情，问道：“喂！老翟，为什么你那盘水晶鸡卖相做得这么好，看上去很好吃啊！凭什么我这一盘就是黑炭啊？！”
　　翟墨澜笑得开怀：“你猜？”
　　严诤骂道：“猜个屁啊！为啥她对你这么好啊？”
　　云珂这才道：“明轩你就别听他瞎吹了，他先前就知道小戚要做大制作了，就慌张了起来了，非得让我给他做一盆好吃的偷偷换了。”
　　严诤听罢，只好把换菜的心思偷偷打消了。
　　不到一盏茶时间，戚雁翎就回来了。她看见严诤的桌上起码有三盘自己做的菜，惊讶道：“哇！严谷主，为何你桌上全是他们的菜啊？”
　　严诤想起来方才他喝得大醉的时候说的什么“师妹做的我都吃完”的话，如今已是后悔莫及。
　　唐悸见了这个状况，马上喊道：“都怪他，他说你做得太好吃了，务必要吃完，不仅要吃完自己的，还要抢别人的！”
　　听了唐悸这么说，大家都憋着笑，快憋出内伤来了。
　　萧新见了，马上附和道：“可不是吗，小师妹，他说你这烤的火腿肠，别的地方吃不到，只有在你这里才能品尝到。”
　　严诤警告众人：“大家是不是想扣月钱？”
　　唐敛试探性地问：“谷主，我这还有一盘酿豆腐，你要不要？”
　　严诤听了脸都绿了，但是翟墨澜却憋笑憋到耳朵都红了，他一本正经地说：“师妹！平时我怎么教你的，朋友爱吃你做的菜，你应该怎么样？”
　　戚雁翎听了后恍然大悟，连忙道：“哦哦哦！师哥我懂的，那我天天都整给他吃。”
　　翟墨澜欣慰地竖起大拇指，道：“这就对了，不枉我平时这么认真教导。”
　　严诤幽幽道：“阿翎，你师哥平时教你学刀最用心，你该怎么报答他？”
　　戚雁翎道：“那自然是好好练刀了。”
　　严诤听罢，皱了皱眉，道：“为什么你就不煮给他吃呢？”
　　戚雁翎耿直道：“因为云珂做得好吃啊，我也喜欢吃云珂的。”
　　严诤道：“那你得多跟云珂学一下啊！”
　　戚雁翎点了点头，道：“诶，那你先把这个吃了，不然凉了不好吃。”
　　白川自豪地拿着那唯一一碗好吃的莲子羹看着严诤，由是，他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吃完这几道菜。
　　白川忽然道：“诶，小戚，你不是说准备第三个惊喜吗？惊喜是什么？”
　　戚雁翎慢慢道 ：“第三个惊喜嘛，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就是我把画有莲花花瓣的物件放在了谷里的不同地方，凑齐十个可以十天不干活。”
　　众人听了之后都一脸嫌弃。
　　白川道：“十天不干活，那确实和我们没关系。诶，等会不是猜灯谜吗？林师妹，去吗？”
　　林息影原本看着亲师妹给她做的黄鳝煲正在犯难，听到有人解救了，连忙道：“去去去！”
　　晚宴过后的逐鹿谷，更像是一座不夜城一样，华灯挂满了各个地方。中秋节的逐鹿兄弟们，不是暗桩，不是杀手，只是一群想要回家的人而已。
　　戚雁翎悄悄地戴上了面具，提着灯笼混入了热闹的人群当中，严诤也找了个面具戴上，今天他既不是人见人怕的“怒海”，也不是身兼重任的逐鹿谷谷主，他也只是一个过中秋节的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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