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守阑珊处

　　出门前我去买单时，收银员说：“那位先生已经买过了。”
　　我回头看，许伟手一摊，耸了耸肩，微笑着示意我走吧。
　　顿时，收银员小姑娘的眼神都看直了……
　　到了小区门口，他迅速解了安全带从驾驶室里走过来，帮我拉开副驾驶的门，请我下车。
　　我觉得窘迫极了，轻声道别后立刻转身离开，恨不得脚步能走得快一些，却又生生的控制着频率，总得维持着起码的礼貌……
　　没走两步，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乔返！”
　　我站定回头看他。
　　他说：“不要有任何压力，你看，我其实也没时间谈恋爱。”说完笑着摆了摆手：“进去吧，你进去后我再走。”
　　路灯下，他的笑熠熠生辉……
　　突然，我甚至有些埋怨起他的晚熟来，三年前他若能修炼成现在这般，哪有后边的那些故事……
　　第二日是路奶奶的生辰，我打算去墓园里看望一下她。枫树岭墓园在北郊区，那一次看到廖叔叔和莫老师拐进来，我才知道这个城市有这么个地儿。
　　后来，奶奶下葬那天来过，真正意义上这是我第二次来。
　　已经正式入冬了，进入墓园的道路两旁种的全是青松，庄严肃穆。稍远一点的山脉上是种了枫树的，一大片一大片的枫树，奶奶下葬那时候正是枫叶最艳丽的时候。
　　那一片艳丽的红，却衬得前面那个捧着骨灰盒的身影愈发孤独落寞……
　　那时候他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渐渐的，走出了我的世界……
　　这会儿的枫树，只有零零星星的几片叶子摇摇欲坠的挂在树梢上，时不时还飘落了一两片下来，大部分树干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杈和树枝，萧索零落……
　　奶奶的墓地很好找，第十排第十个，正好在拐角处，显得比其他位置更宽敞些。
　　想想我和路医生的故事就是从奶奶去世后拐了弯的，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一年多以前我们就不再亲昵了，我却总不依不饶揪着那些曾经的热烈和美好，不愿放手。
　　地球都已经绕着太阳转了一圈多了，日新月异……
　　我还停留在原地，傻傻的回望……
　　我把带来的花轻轻的放在地上，口红我给她在墓碑后找了个隐蔽的角落里藏好，希望能日不晒雨不淋的至少撑到保质期。
　　“奶奶，答应要给你买的口红，橙色系的，售货员说这样的色号显白一些……”说着我撸起袖子扫视了一遍，继续轻声道：“奶奶，我夏天的时候把自己晒得乌漆麻黑的。你看，这会儿又白回来了，可恨吧……”
　　说着说着，眼泪不听使唤的就流了下来，我扶在墓碑上，想让自己靠得更近一些，声音也开始颤抖了起来：“奶奶，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来看过您一眼，您在那边还好吗？”
　　我将墓碑上的灰尘轻轻拂了拂，来回反复抚触着她的墓碑，不停在上面摩挲着，手指尖麻麻钝钝的，眼睛里潮湿一片：“奶奶……对不起，路守他……他不要我了……是我做得不够好……我留不住他……我曾经答应过您的……我不会离开他的……可是……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我已经泣不成声了，干脆搂着她的墓碑嚎啕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不停的道歉：“对不起，奶奶，我早该察觉的，您身体那样不好……我们却搁那儿快活的玩……奶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跟路医生在一起了，我们也不出去玩了……您可以回来吗……您走了，路守他得多寂寞……”
　　哭了好一会儿，我缓缓的坐了下来，抚摸着奶奶的照片，她一如从前的对着我微笑着，仿佛还在轻唤：“返返啊，谁家的闺女哦，养得这样好……”
　　突然，我好像听到了身后有异响声，回头一看，空荡荡的一片儿，什么都没有，除了风吹得松树的叶子与叶子之间相互摩擦着……
　　天空越发的阴沉了，我抹了抹脸，把外套里的毛衣扯了出来，轻轻的擦拭着她的脸，她一直那样，微笑着看着我，我缓缓的说：“奶奶，我得放弃路医生了，我再也不去找他了，我也不纠缠了……只是对不起您……对不起您对我的嘱咐……你下葬那会儿我就在想啊，要把你旁边的地儿都买下来，我和路医生以后也要睡在这一片儿，还有我姥姥，你肯定会喜欢她的……可是对不起，我得开始新的人生了，我要努力工作，努力忘记路医生，我以后要找一个温暖的人谈恋爱，然后结婚，然后生一堆，像我一样爱笑的孩子来……可是，奶奶……我怎么会如此难过……如此心痛……”
　　墓碑前全是眼泪，我用袖子使劲儿去擦，越擦，那些水渍越来越多……
　　天空上一排飞鸟飞过去了，估计也是后知后觉的鸟儿，这会儿才想起来要去南方过冬来。我的身体凉透了，一双腿酥麻得站不起。
　　扶着墓碑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知觉，最后摸了摸奶奶的那张微笑的脸，认认真真跪下去磕了三个头：“奶奶，我得走了，下一次不一定还会来看您了，您一定要好好的……”
　　然后头也不回的下山了，原来，再不舍的道别也终有转身的一刻……
　　山底下的停车场停着路守的车，好像又不是，我默默的在心里说：“我的路医生，再见了……我也得离开原地了……”
　　一如我以前跟林子徐道别那般，可是，这一次却五脏俱焚……
　　我不再喝半滴酒，兢兢业业的努力工作者，熊子言说年会上我怎么着也应该是优秀员工之一了，我问是不是可以携家属来参加年会？
　　她笑看着我：“噢？难怪你最近状态很不错。”
　　我娇嗔道：“是带我妈啦，讨厌！不过师父，来年给我介绍男朋友吧！”我没开玩笑，是真想给我们家甄女士瞧瞧看她闺女有多敬业有多优秀来着。
　　她捏了捏我的脸：“就你这等姿色，放个榜，公司的门槛都会被踩坏去！”
　　我挑了挑眉，拨了拨头发，自我感觉良好的摇了摇头……
　　“真想掐死你这副嘚瑟样儿！”熊子言恶狠狠的说完就走了，被我打击得，溃不成军，唉……
　　我几乎已经忘了曾经说过要去找路医生谈谈了，仿佛觉得就这样结束也没什么不可。
　　可是有些人仿佛一直没有忘了我，比如刘萍萍，十二月底刘萍萍来约我了。
　　我本不想搭理她的，可是最终架不住自己那双不争气的腿还是迈出去了。
　　如果知道后边的故事，我是不是宁愿在当时把自己那双不争气的腿给锯掉……
　　刘萍萍大约也是怕我不去见她，特意约在我们公司楼下的茶餐厅。
　　那天天气特别好，这边的冬天老是雨、雪、或者雨夹雪，寒冷潮湿，骨头缝里都透着湿冷，让人难受极了。可是那天却有阳光，熙熙攘攘的从一大片落地窗边洒了进来，温暖极了。
　　不得不承认，刘萍萍比我们一起上学那会儿好看了太多，大抵是跟着莫奈老师身边久了，也渡了点仙气去了，坐在那儿引得不少人侧目。
　　丁一一说过，路守也说过，她没那么差，只是我自己自以为是罢了。
　　仿佛所有人都在变化，就连我自己也一样，穿着高跟鞋职业装，再累再忙背脊也挺得直直的……
　　我一坐下，便开口道：“直接说重点吧，我们也不是能寒暄的关系。”
　　她来回扫了我一眼，平静的说：“我来的目的很明确，路医生家里给你置办的那些东西，你找个时间全收走吧。我本想扔了，可是你我都知道，那些东西真不便宜，扔了怪可惜的……”
　　如果眼神能杀人，我估计我这会儿早已经把她射成个窟窿了。
　　我淡淡的开口道：“你若不嫌弃，就接着用吧……反正你不是顶爱觊觎人的旧物么……”说完站起身准备走。
　　刘萍萍突然笑了起来：“乔返你知道吗，你的骄傲是长在骨血里的，你不是忘不了路医生，而是你觉得自己的骄傲被击碎了而已……”
　　我看了看她，也笑道：“好吧，既然你特意跑这么一趟，那你回去告诉路医生，过几天，今年的最后一日我一定去整理，把我们所有的东西还有关系都整理干净，绝不拖到明年。”
　　说完我站了起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干脆坐回去，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刘萍萍，路守他定是瞧不上你的，我不知道你们具体是什么关系，但就凭你？是影响撼动不了我们之间的感情的，你就甭做青天白日梦自作多情了。你今天来是做传声筒也好或是来示威也好，你搁路医生那儿，他但凡能把你当个工具使，已经足够你感恩戴德了。”
　　她脸色刷的变得灰白，难看之极，但是没多久，到底又恢复血色了，讥讽道：“你就继续保持你这副高傲的样子吧，现在想想，乔返，你还是死缠烂打的时候比较可爱。”
　　我真是被她逗笑了：“好吧，你就好生回去等着我对路医生的死缠烂打吧……”说完我没再搭理她，径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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