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守阑珊处

　　手里头揣着刚发的一个月工资，最后捂着心给姥姥和路奶奶一人买了件开司米的披肩；我爸和路医生一人买个刮胡刀；甄女士我给她买了个包包。她最近特别迷恋斜跨小链条包，不知道她那副圆胖的身躯能否驾驭，我权且满足了她。
　　一个月的工资还剩了那么点儿，给丁一一买了套保守的维多利亚。我总担心那孩子一不小心奔放过头了，人肖老板架不住，所以尽可能的给她收着点……
　　三楼有个折扣专柜，乌泱泱的一群人在疯抢着包包和衣服，我走过去一看，特价都不是我所能承受的范围。我说上海真特么是个神奇的地儿，这不算便宜的东西人人还疯抢呢。
　　走得实在走不动了，就跟星巴克旁边一栅栏上坐着看美女，其实我们当时心里压根儿也没想，为什么我们不能坐在星巴克里面去，上海的咖啡再贵应该也不至于太离谱吧。我们是觉得坐那路边的栅栏上还挺有情调，旁边放着大包小包各式各样的包装袋，特应景，街拍都不需要特意去找道具。
　　然后手机都还没来得及掏出来，就发现上海的美女多的呀，几乎一秒一个的频率往咱俩跟前经过，人还美得很彻底，很干净，高白瘦的，美腿，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的，直接让我无地自容……
　　硬是一张照都没敢拍，都长这样了，你还跟这路边咔咔咔的这不丢咱妈的脸吗。
　　最后，我们索性不再看人脸了，只盯人的鞋看。我俩一人一双CONVERSE的帆布鞋，我的是深灰色高帮，她的是深蓝色低帮。然后我们终于在这个繁荣的大都市里，找到了那么一个能融进去的点了，发现每路过的十人中间起码有仨穿CONVERSE。
　　于是，我们继续趾高气扬抬头挺胸的去寻地铁了。
　　所谓内心强大的人，就是总会找出那么一两个点让自己膨胀起来的。
　　也没去想人即使穿着CONVERSE，也美轮美奂的，就跟路医生似的。
　　晚上我跟我妈打电话，我说：“甄女士，得亏我当初上大学听你的没跑上海来，来了也得灰溜溜的跑回去，那些个美女多得呀，直接就得给我整崩溃了去……”
　　我这人本就除了美貌没啥脑子，如果美貌也被碾压成渣了，我该往何处安身立命呐。
　　我妈在电话里武断的说：“胡说！你就是个天仙，这世上哪有比你还好看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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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展非常漂亮，不得不承认我们以往策划的那些展跟人的差距太大了。大品牌的智慧以及艺术呈现，真得令你叹为观止。
　　还是那句话，你得看了世界后，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渺小、无知和封闭……
　　回来后，熊子言问了我最简单的一问题：“乔返，看艺术展时，你在看什么？”
　　我说：“我在看展厅的陈设、布局还有让我尤其惊艳赞叹的地方。”
　　她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出来吗？因为相对他们来说你还是张白纸，更容易塑造些。你知道我为什么昨天不问这个问题，得今天来问吗？”
　　我也摇了摇头。
　　她说：“世间所有事，你得经历了之后我再跟你说，你才会更明白。”
　　熊子言不出意外应该是下一任策划总监，她确实有权利决定带谁出门，也有能力担得起这个职位。
　　她继续说：“打个比方，我现在告诉你，你跟路总不合适，你得吹胡子瞪眼吧，你看你看，来了吧……但是有一天，到了我这个年纪，你经历了之后你就得知道了，跟他谈一场恋爱你得花一辈子去遗忘，他这样的人物你是绝迹再也不会去碰的，这是同一个道理……”
　　“师傅，你也觉得我和路医生不合适吗？”我委屈的问道。
　　“不是不合适，是于你而言，遇到的时间不太好。应该再晚几年，尘埃落定时再相遇比较好。”
　　“可以说得更明白点吗？”
　　“你们现在都太年轻了，万一有一天走散了，你乔返以后还瞧得上哪个男人请问，任何人只怕都会变成了将就……”
　　“我们就不能不分手吗？”
　　她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继续说回了艺术展：“乔返你得记着，你看任何一个展，你得去看作品本身，你得去了解作者想表达什么。艺术形式的终极需求是表达本身的欲望和过程，从而我们工作的意义就应运而生了……理解了这些，你就算正儿八经的入门了……”
　　我一知半解的听着，随即问她：“师傅，你觉得艺术是什么呢？”
　　她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到：“是一种文化，为什么我们要去不同的城市看展，因为你能明显感受到每个城市的文化浓缩在不同的策展风格里。这一次我们时间比较赶，以往看任何一场展，我都要求先去当地的博物馆转一圈儿，这是硬性要求。”
　　我继续懵懵懂懂的问：“师傅，那么商业价值呢？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我们这个行业要做的是不是将作品的艺术形式和商业属性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我在她的眼睛里瞬时看到了惊喜，她拍了拍手道：“对，不愧我带出来的人儿，你朝着这个目标前进就对了。既然你叫我一声师傅，在这个行业我就得对得起这个称号。在这之后的几天展，你要做的任务就是给我去体会作品，去想象一下作者想要传达给你的东西；体会完作品后如果你还能有足够的时间和悟性，你再去琢磨这场展是否把这些作品的内涵淋漓尽致的表达了出来；最后一步才是假设，假设是你，你会如何去做这场展。乔返，明显现在的你还不够格去考虑……”
　　我听话的点着头：“是不是我得先去理解艺术？”
　　“连作品你都参透不了，艺术你都领悟不到，你还如何有资格能去评价那个展呢？”她笑：“所以我平时才会反复叮嘱你，要不断的提高自己的艺术鉴赏力。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你得记住，任何行业任何职业，没有千淘万漉，你便到不了金……”
　　晚上，我把这句话在舌尖反复过了好几茬，总觉得熊子言的形象瞬时又高大明亮了许多。
　　接下来几天里，太阳烤得我们直呼受不了，我和熊子言恨不得拿着防晒霜当饭吃。熊子言抹完防晒霜后，随身还携带着一瓶防晒喷雾，每次一边喷一边口里喃喃念叨：“防晒等于抗衰老，防晒等于抗衰老……”
　　我总想起了那些佛道中人，“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念着念着便俨然觉得自己已经入了佛。
　　丁一一那厮被肖老板影响的，最近也老在说抗衰老这话题，说每天早上都被肖凯抓起来去晨跑。
　　她在视频里大声抱怨道：“老娘每天晚上得被他翻来覆去的蹂躏，早上还得爬起来去陪他去跑步。他说那些个专家说了，经常跑步的人会变年轻。”
　　我大声笑道：“你们家肖老板就到了怕衰老的年纪了么？”
　　她说：“乔返，我先给他翻个白眼，你瞧着，怕你看不清，我翻慢一点，你看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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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动作翻完白眼，她继续说道：“他的原话是，他才不怕老，我迟早得怕老。于是天天拖着我晨跑，丫的，我总算发现了，大清早起来跑步的确可以使人变年轻。我去晨跑，回来后累得跟孙子似的，你说，这都成孙子了，可不最年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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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你若能跟上丁一一的脑回路，世间任何人际交往就都不在话下了。
　　最后两天的展在苏州，上海到苏州，动车行程半小时左右。
　　苏州的天气特别好，明明艳阳高照，但是气温却不高，主要楼也不高，空气质量特别好。到处是绿植，园林，瞧得人不得不心旷神怡。
　　苏州人说话声音特别好听，特别是女人，甭管多大年纪的女性，都会酥酥糯糯的唤你：“小姑娘，小姑娘……”
　　不说我，熊子言要死的喜欢这种称呼。
　　当女人在意起自己的年纪时，那基本就不算一件小事儿了，一句违心的称呼得让她们高兴老半天；同样，一句不恰当的称谓瞬间可以将她们彻底惹怒，黑了脸。
　　熊子言还算是最洒脱的姑娘之一了。
　　刚到苏州的那天晚上，路守给我发了条信息：返返，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窗外，月光如水，我一颗心恨不得早飞回他身边去了。
　　人类可能都有一种执拗的逆反精神，当你身边的人都觉得你们不合适时，反倒你觉得自己愈发爱他了。
　　最后一天的展看完后，我就特别怀念起丁一一来。熊子言她完全就是个女铁人，是个一天只需要五六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就能精神抖擞的人。
　　只要时间够用，她一天可以辗转两个展馆，晚上到酒店后还得写心得，整理观展日记及图片。我在后边麻木的跟着做，哈欠连天……每每此时，她总是一脸的嫌弃。
　　那姑娘每天雷打不动只吃两顿，晚餐坚决不进食，平日里也得严格控制主食的摄入。你不得不承认，她之所以能揣着三十加的年纪，顶着一张二十出头的脸，都是严格的自律整出来的。
　　我被她蹂躏得吃也吃不好，睡也没睡好，几天下来黑了一大圈，瘦了一小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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