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问题

　　搭着警车，彭安康把路怀远和重伤的索望送到了医院。一路上，路怀远的心在不停地狂跳，过一两分钟就问彭安康一句还有多久能到。要不是因为他抱着个重伤者，彭安康简直想把这个糟心玩意扔出去。
　　警车只有一辆，警察加上彭安康的话只有三个。没错，这不是出警，只是彭安康找来两个同事来撑场面。
　　等候区外，彭安康跟同事对口供，回去之后怎么怎么解释警车用途。实在不行就都往他彭安康身上推。
　　路怀远向大小眼兄弟道了谢，他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往病房处瞥了几眼，缩头缩脑地打了个招呼，溜了。
　　汪杉雪也简单处理了自己的擦伤，向他们道了别，并表示会竭尽所能报道出真相。
　　医生终于出来了，说，虽然刀口很深，但幸运的是堪堪避开了要害处，没有生命危险。
　　路怀远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可算是能放下一点了。
　　彭安康拍拍路怀远的肩，感叹：“你这个小堂弟对你可真好，亲兄弟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份上。”
　　路怀远低垂着头，没有说话，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青行院装修豪华的办公室内，气氛有些压抑。
　　接洽老师斟酌半晌，说：“还好他们没能留下什么证据，摄像机早就被我们销毁了。”
　　主任喘匀了气，这才抬起眼皮，慢悠悠地说：“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咱们还有人捅了小邱总一刀，这个报上去权院长肯定会开心的。”
　　“听就近的人说，那刀是整个捅进去了，就剩个把手。很有可能一刀就捅死了，也算解决了权院长的心腹大患。”接洽主任连忙接茬。
　　主任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那个捅刀的是谁？咱得奖励一下。”
　　“好的，主任，我这就去查。”
　　半个小时后，接洽老师回来了，面有菜色。
　　“是谁啊？”主任问。
　　接洽老师脸色很难看：“好像……不是咱们的人，已经不见了。”

　　姜启的办公室，一个年轻医生匆匆忙忙跑进来，神色慌乱。
　　“姜老师，我捅完了。”年轻医生说出这句话，快要哭出来了。
　　“怕什么，”姜启安抚他，“他要捅的，将来还能赖着你？”
　　“我怕真有个好歹来，他会不会让我偿命呜呜呜。”年轻医生抹着小眼泪。
　　“他没生命危险，”姜启晃了晃手机，上面有新收到的消息，“你的技术很好很精准，再说了，你是我的得意门生，怎么可能出事呢？”
　　“真不会被打击报复？”眼泪终于停住了。
　　姜启刚想斩钉截铁地说不会，想了想，索望是爱打击报复的人吗？哦，他是。
　　于是姜启换了个说法：“那要看他感情发展状况了。”
　　“？”
　　姜启嘿嘿笑起来：“不可说，不可说。”

　　路怀远和汪杉雪的暗访计划失败了，青行院还在照常运行，郑虎再次音讯全无。周小狼心里焦急，又不敢说，毕竟一次暗访代价太大。可是如果想彻底扳倒这个地方，证据是必须的。
　　这时，沈青昭提出以学生的身份潜入进去，并且自告奋勇当这个卧底。
　　“还去？”周小狼很惊讶，“你不要命了？你不是知道进去会被怎么虐待吗？”
　　沈青昭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肃穆。
　　“我要经历一遍姐姐经历过的痛苦，”他说，“这样也许她在天堂上不会孤单。我得告诉她，我相信她。”
　　周小狼能感受到他平静的话里巨大的悲伤。可是，这毕竟太危险了。
　　“我去吧。”卜未来插话了。
　　周小狼急道：“那更不行了，你一个女孩子，进去受欺负也太可怜了。不行！实在要去的话，要不我去！”
　　卜未说：“我爸妈都是警察，我从小学格斗的，放心。”
　　周小狼将信将疑。
　　“走，外面空地上过两招。”
　　结果周小狼一招就被-干趴下了。沈青昭更不用说，他就是个添头，一拳就被撂倒了。
　　周小狼的世界发生了强烈地震：怎么了？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女生的战斗力都这么强？
　　但是能轻松打倒俩高中男生也不算什么，到了青行院照样还是要受苦的。周小狼十分执拗。
　　“我已经联系好了，明天去。”卜未说，“告诉你们就是想说，别去给我添乱。”

　　自从索望住院后，路怀远下了课就直奔家做饭再直奔医院，谁拉他开会他呲谁。范建业被呲了好几顿，心有不甘地在开会时骂了他好几通，然而当事人不在，骂了也是白骂。
　　路怀远回家炖好了鱼汤，拎着保温桶就打车去医院。
　　索望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嘴唇也失去了红润，像干枯的白玫瑰。
　　“远哥，你没事吧？”索望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我当然没事，有事的人是你。”路怀远一提起这事，火气一下子就蹿上来了，“你是傻子吗？你不知道危险吗？嫌命大是吧？知不知道刀歪一点就捅着内脏了？挡刀好玩吗？”
　　索望眨巴眨巴眼，委屈地说：“我好疼，你还凶我。”
　　路怀远的小心脏立马就像被扔进浓缩柠檬水里似的，又酸又苦又疼。“……对不起。”
　　“道歉干什么？”索望说，“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道歉。”
　　“那我给你削个苹果。”路怀远立马殷勤地从果篮里掏出一个圆润的苹果，准备上刀。
　　“不吃苹果，”索望被气笑了，笑起来牵扯到了伤口，脸色又苍白了些，“你还要逃到什么时候？”
　　路怀远低着头，没敢看他：“让我想想，我有点乱。”
　　“你喜欢我，你早晚会承认的。”
　　沉默了一会儿。空调的发动机嗡嗡的，此时像是被放大了许多倍，填满了这个安静的空间。
　　“可这是不对的。”路怀远轻声说。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的？”索望看着路怀远低垂的侧脸说。
　　路怀远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间漏出来：“对不起……让我想想。不过你放心，你是因为我受伤的，如果有什么病根留下来，我会一直照顾你，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谁想要这种照顾。”索望轻声哼道，移开了目光，不说话了。

　　路怀远本想在医院陪床的，但索望说医院住宿条件不好，让他回家睡，有事手机联系。再说了，没人在家，猫狗也没人喂。况且，索望住的是单间VIP病房，条件非常好。
　　当时他们刚进这家据说全市医疗水平最高的医院，用索望的名字登记治疗时，医生就直接给安排了最好的病房。当时路怀远没察觉到，还以为是现在医疗福利发展很快的成果。他在外面等缝针手术，等办住院手续，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医生护士通知他交钱。路怀远跑去问啥时候交钱，医生看了眼电脑上的表格，说不用了，付过了。
　　“付过了？请问谁付的能看出来吗？”
　　“走的内部账。”
　　内部账？
　　还没等路怀远问完，医生就被急急忙忙地叫走去看下一个病人了。
　　索望精神状态好点的时候，路怀远跟他聊天，聊到了这里。
　　“可能是因为我爸是这家医院董事长吧。”索望轻描淡写地说，“他死好几年了，我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路怀远一副遭雷劈了的样子。
　　索望补充：“但我还没成年，所以现在我还是个啥也没有的学生。”
　　索望这是头一回提到他爸，就爆出了这么一个惊天猛料，把路怀远炸得有点懵，不过同时也更放心了些，因为这样的话医院肯定会把索望照顾得很好。
　　最后路怀远还是没能拗得过索望，老老实实地到点回家睡去了。

　　病房的门关上没几分钟，又被打开了。
　　索望以为是路怀远忘带东西，笑着问：“忘什么了？”
　　话音未落，他发现进门的不是路怀远，而是姜启，于是瞬间笑意就吝啬地收了起来。
　　“哎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点过分？刚刚不还笑得很温柔吗，怎么一见是我又耷拉着脸？”
　　“有话快说，伤口疼着呢。”索望摆出惯常的冷漠脸，“这不是你的科室吧，闲到四处串门？”
　　“见色忘义，重色轻友……”姜启搜刮着脑内的词汇，刮了个干净也没有新词，遂放弃，直接说事，“上次你让我找权博的那个走狗，谁来着——奥对，七桐日报主编的把柄，我还真给弄到了，贪污受贿，金额还挺大，你说这不撞枪口上了吗？”
　　索望终于扯出一个微笑：“他就算自己不撞，我们也可以让他撞。”
　　“这倒也是，不过现在更方便了点。望望，你说咱啥时候弄他？”
　　“现在。”
　　“嗯？”
　　“我接到同学消息，卜未明天去青行院。”
　　“那个国安部来卧底的特工？我听部委的朋友说，青行院现在的级别还算不上大案要案，他们那个行动组一直是当个添头观察下形势，现在组里负责的跨国军火案结束了，大部分组员都回去了。”
　　索望点头：“那舆情再火热些，级别是不是就高些？”
　　“这方面我也不太清楚，”姜启说，“不过，你要是真决定把自家的毒-品线全掐断让给警方，就算国安部不把虐待青少年和传销当案子，缉毒警就能让权博把牢底坐穿。”
　　“当然掐，反正不需要了，害人不浅的东西留着做什么。”
　　“少年你现在这觉悟够可以的呀。”姜启坏笑着调侃他，“有了小路老师，对赚大钱什么的都不感兴趣了。”
　　“不需要这么多钱，够用就行，多了麻烦。”
　　姜启的表情却逐渐认真起来：“就算你可以拍板决定，但老邱那些旧部，那群老狐狸肯愿意？”
　　“先做再说，”索望从旁边果篮里掏了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开，“我倒要看看谁跳出来反对，正好一块清理干净了。”
　　索望虽身负重伤，剥起皮来却干脆利落。听着橘子皮一点点被撕开的声音，看着眼前这个病弱的少年，姜启感觉到头皮一麻。
　　“权博现在知道我重伤，多少会放松些警惕，现在不彻底端了他，以后就难了。”索望把橘瓣塞进嘴里，“那个媒体主编，证据寄给汪杉雪了没？”
　　姜启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办事，你还能不放心？警察局一份，汪杉雪一份，搞到证据立马就寄出去了，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收到了。”
　　“嗯。”索望轻轻点头，“该收网了。”

　　汪杉雪眼冒绿光地坐在电脑前，劈里啪啦地不断敲击键盘，像打了鸡血似的。
　　主编因贪污受贿被警局带走了，副主编提拔为主编，她之前那些没发的文章都能发了！同时，市政府宣传部门还向她约稿，让她把主编滥用私权的事情说清楚，要面向社会公示，以起警示作用。
　　说清楚，当然没问题，她当然要说清楚！汪杉雪激动地一边敲字一边抖腿，“太爽了，太爽了，好嗨呦。”
　　更让人高兴的是，警方那边对度假村歹徒一事也松了口，现在汪杉雪已经拿到了足够写报道的采访材料。
　　旁边的同事也沾了喜气：“这两天的稿子都不用愁了，小雪那边积攒的优秀稿子够咱们放个小假的了。”
　　副主编，也就是新上任的主编刚好来这边谈事情，闻言连忙拒绝：“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增加发文频次，新媒体渠道那边也可以多发，各大平台任你选择，只要写得好有价值，想发多少都给你发。”
　　同事：“……不用了主编，您冷静点。”
　　在打了鸡血的汪杉雪和主编间，同事只能在内心感叹，生活不易，想偷个懒太他妈难了。

　　接下来几天，七桐市民，甚至国内大部分人的朋友圈被几篇文章接连刷屏。
　　《玉器教：七桐市的传销恶势力》，《21岁青年持刀报复社会，你还敢把孩子送去“治疗”吗》《前七桐十中独-裁教师竟是玉器教的“高级会员”？！》《栖云山青少年行为治疗学院，究竟是“治疗”还是“摧毁”？》
　　这些报道内容详实，采访问题切中要害，且辅以大量录音与照片证据，援引法律条例与类似案件得当，再加上行文条理分明、逻辑严谨且感情充沛，转发者与评论者众。
　　一时间，网络上、大街小巷上热议纷纷。关于玉器教和青行院的话题在各大平台被推上热搜，热度居高不下。
　　政府部门立刻表示，会立案调查，对恶势力和不法分子严惩不贷。

　　还留在七桐市的国安特别行动组组长连线卜未：“646号，你运气挺好，现在这个添头搞定了还能记上一功。”
　　卜未的声音有些断续，显然是信号不太好：“收到，我正在青行院里面，24小时内我会解决掉这里。”
　　“出来请你喝酒，”组长说，“最近我发现了七桐市一些有趣的事情。”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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