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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第一次给他洗澡搓下来两斤泥。
难以相信他在垃圾场活了多久。
人们都说这是个傻子。
居然还很白。
撩起他打结的长发露出后颈：
M19
黄金城里没有M打头的义体军。
果然是个废品。
•
第一次带他来东边的垃圾场捡需。
灰蒙蒙的天，空气中飘浮着未知的烟霾与臭气，脚下是高高的垃圾山，和忙碌的拾荒人。
垃圾山被刨出一个大坑，跟西边一样，会由山，变火山洞，再变平原。每天如此。那是来自与G区相隔不到五里的黄金城的排泄。
扔下去背篓，跳进两三米深坑，拿小锄头刨找食物。能遇到点荤腥就再好不过。幸运地捡到一块只被啃了一口的大排。肉可以剔下剁末，骨头能拿去熬汤，还能续几回水。
踩过床单、塑料袋、电器、泡沫、宠物尸体，快要爬出坑外。实际上爬的途中还看到一件不错的衣服。
他一向洁癖。食物到了肚子里可以转化为自己的东西，被穿过的衣服就不同。尽管上面还留有纸醉金迷的香水味，在臭气熏天里偶有几抹幽幽的对抗。
也许适合那傻子。
他想了想，折回去，抓住衣角往外拉，拉出来另一头在另一个人手里。
几个人围上来，噼里哐啷伴随着踩扁塑料和腐果爆出汁水的声音。
秃鹫们一哄而散，大排也随之而去。他站起来吐干净嘴里的血，走到人不多的一角，随便捡些菜叶。上面还有条绿肥虫，怎么说也算蛋白质。明天再来。
天色渐暗。但其实跟白天也没什么两样。一样的灰调。阴沉。郁闷。看不到什么希望。多了点黄的昏。
抬眼望去，他还站在他让他等的原地，一动不动。
像颗树。
是不是念作“树”来着？
像个死人。
双目无神看着他。也可能没在特意看什么。
他一瘸一拐走上去。拉起他。
“走，回家。”
•
家门牌是04。
几乎牵他走完整条街。
那是街坊第一次看清“G04”捡回来的什么人。
•
第二天天不亮G04起床，M19跟着醒。站在门口用毛巾沾水给他擦脸，远见垃圾车从天倾倒在西边。
是在西边捡到他的。触景伤情总不好。
但留他在家也不好。
听到动静的人们从身后抢跑，他拉住他加快脚步。到了垃圾场门口，往里还有两百米，“你就在这儿等我。”撇开他手，翻山越岭去往新鲜“菜市”。
匆匆忙忙一番粗拣，愣了一下他又不赶时间。
但还放M19在那么远。
有时间他也想：捡了个干吃不干的废物干嘛呢？不如扔掉，由他自生自灭。
懊恼着走出垃圾场，远远就听见野狗叫。抄起一根钢管凶神恶煞挥舞几棒，瘦骨嶙峋的它们就被吓跑。因为彼此都明白谁也杀不了谁。
“你怎么这么傻呢？嗯？看见这狗东西不知道躲？真想被它们吃掉？”
是啊，想起来了，捡他的时候就是这样在被野狗虎视眈眈包围。没他他早死了。
他被他需要。
这点微不足道的满足感……足以构成收留的强大理由了。
•
晚上天空下起雨，五里外的黄金城打开了保护罩，大量雨水倾斜过来，G区的街道上漂浮出大大小小的黑色垃圾。如果从天空往下看，像极了古早的游戏机里的俄罗斯方块。
G04动作麻利地接水，也把桶交给M19，可是转头过来就见他毫无动作。认命地自己一趟趟拿出所有瓶瓶罐罐。
街上每户人家的脸上，都挂出卑微的喜色。
现在水有了，可以洗澡，要是明天出太阳就完美，能穿透光污染那种太阳，那样就能打开太阳能光板，收集一点电。
G04往炉子里添各色塑料。整个G区最艳丽的色彩就是这些从垃圾场里捡来的“柴”。虽不太好烧，好歹是消耗点什么换取点什么才得以守恒的能量。
他发现坐在身边这个傻子，眼睛会跟着他手的动作转。
水咕噜噜起来，起身去拿桶装，回来就看见M19拿手在火里烤。
急急忙忙抢出来！
“你这个傻子！不知道疼吗！玩火！我叫你玩火！”
情急之下几个巴掌打他屁股上，他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离开火苗的眼神依然空洞地看向你。
被盯久了的人会觉得自己有过。烦躁地拉他进厕所关上纸板门。
走开两步又回来，果然，里面的人直直站着，甚至都没转个身。
哎！这是捡了个什么玩意儿啊！
卷起袖子认命地给他擦澡。
他安静地站着任他伺候。
•
G04发现，M19喜欢看颜色。
劣等人类的世界是不允许出现颜色鲜艳的物质的。因为要保持低欲望。才能生存。
每当他烧火，一个没看住，M19就会把手伸进去。骂不听打不变，气死人的飞蛾。
直到指尖泛起红红的血光，跟火焰也一样，M19才不再执着，而是盯着自己手。
血红色。
好漂亮。
他给他手指缠上厚厚的拿开水烫过的布条。药品是不存在的。不用说医生。伤病意味着等死。他握住他包扎住的指头部分摊开他的手掌，狠狠打下去，但大部分力道又都落到自己手上。
放开他伤手他果然用另一只手去扯布条。
G04又给他握住。“你不知道疼的吗！你就这么傻吗！”痛心疾首得面目狰狞，“你不知道疼我这里疼啊！”重重戳上自己左侧胸腔，嘶吼，“这里！”
是哪里。
M19不懂。
但住了手。
•
有一天，G04家的主人捡到一块古董肥皂。削屑，打泡，做肥皂水，插入塑料吸管。
“你看。”
小小的吸管尖头，肥溜溜鼓起一个轻盈透明的圆球。
五光十色，乱花迷眼，光怪陆离，无穷无尽。在它身流演变幻。
有一瞬间，隔着泡泡，G04觉得看到了M19的表情。
但泡泡爆掉又是他面无表情的脸。直直盯着那吹出宇宙的洞。
“吹泡泡，你会吗？给你，你玩。”
M19接住一盅肥皂水和吸管，学着G04的样子，吹出了第一个泡泡。
升空在浑浊的空气里。
那是……
G区逃出生天的第一抹色彩。
G04摸摸他的头，进屋做饭。
一阵哭声嘈杂。
几十人的阵仗，等他被带着挤进去，就见M19蹲地，低头在往盅里咕噜泡泡，而周围一圈都是拿着棍棒的仇视怒目，而在他们身前，还有十数个鼻青脸肿的孩童哭闹。
“你弟弟打人啊！让他把他手里的东西借来给小孩玩下，不肯还打人！”
动手？不可能。M19是踢一脚都不一定动一下的人。
“那难道是咱们家孩子自己摔的！你自己看看！他多大，咱们孩子多大！”
他心智恐怕还不如孩童。
“傻子就更下手没轻没重了！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是不可能盼他有“说”法的。
M19还蹲在地上专心玩水，惹得几个孩子用羡慕的眼神看他，都不会哭了。
哎。
“这样，你们看看我家里有什么想拿的。”
“妈妈我要那个！”几个孩子嚷嚷着还是要M19手里的东西。家长们瞅一眼，虚无与不切实际，这不行。“走！这个不要！”
等街坊都走光，他领他回屋。
2019/12/26 11:53:31
我的手机 2019/12/26 11:53:31
糊窗的报纸都被拿了一张，傻子没得半点愧疚心虚，泡泡玩完他就安静坐着，寻常这时候早该开饭，他也不会喊饿不会哭闹。
“你啊！”他捏一把他的脸，打开地下密室拿出往日应急储备，糊好窗又去盛饭。
忽觉，M19似乎……也没被养瘦多少？
想想还挺有成就感。
•
炉火熄灭，屋内暗下，只有远远的黄金城金壁辉煌的不夜光穿透报纸，隐隐有些橘黄的浅注。
没怎么吃饱。
翻了个身。
“咳，咳。”
G04惊讶地第一次听到M19出声！
转过去摸他。
居然浑身发热。
点灯掀衣，居然身上都是青紫淤伤！
气得手发抖！
“醒醒！醒醒！”
平时自己一醒就会跟着醒的人今天居然叫不醒。
他慌了神。在狭小的屋内转了几圈。烧水喂水，拧布擦身。没别的招。
神。如果真的有。
但愿烧退。
•
第二天大清早，G区上空卷起狂风，有杂物飞腾碰撞，还有人尖叫。
倒下不过两个小时，被灯光扫醒。努力睁开连结在一起的眼皮，又不得不眯起来。
太刺眼睛了，强光也是，眼前人衣服也是。
金光闪闪。
“你们几个先出去。”
留下两个不速之客。
“你一直在照顾他？”
他？
转头看看。
还是没醒。还异常烫。心中忐忑。
“是啊长官。”
“人我们带走了！”
“行……等一下！”
“这是你的酬金。”
接到手里。沉甸甸一袋金子。
“……谢谢。那个，还是想问，他是……和你们……？”
“噢！他是我们工厂生产的义体，因为操作失误还没植入客人就流到了G区，现在是回收！”
“哦，哦哦，是义体啊，我就说，他要跟我一样，怎么能皮肤那么好，还吃不瘦，还饿不死，嘿，果然是义体……哈，哈哈。”
……
M19被架起抬出，装上飞行器。
G04坐在床边抓了抓脑袋。
追出去。
“等等！”
“又怎么了？”
“他、他在发烧，那个……”
“好知道了，这是我们技术研发上的问题，你放心，不会怪你！对了，如果有人问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连连摆手。转身闭门。
•
街上昨天挨了打的孩子家今早都在门口捡到一粒黄金。
G04穿出整条街，跟着低矮的天空里灰色的飞机云，走到黄金城和劣等人类区的中间生意带，买下牛肉和面条，土豆和蕃茄。
他穿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破烂，坐在小酒馆喝酒。店家因为先收了金子，确信有油水，指使一个女儿去坐上他的大腿。
“对不起，我没有那么多钱。”
女人恋恋不舍，毕竟近看才知道，这是个难得的好看的劣等人类。
自大镇压以来，原来的地球霸主嫌身体太笨重，决定只保留大脑芯片，将肉身全换成义体。但是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能使用上义体，被剩下在集中区那部分低贱的贫民，就被称为劣等人类。
这样的天然的漂亮的脸蛋，很快就要灭绝了。
“假如我不收费呢？”女人贴上去，在他耳边细语。
“让开！”他喝得多了，一时胆大，推了义体。逾越阶级。
打手围拢，他撒出金子，抱起食物，成功逃离。
•
逛完东南垃圾场已经很晚。
其实也明白下午去转、不剩什么好东西。但就是想走走。反正吃饱喝足时间闲。
回到熟悉的G区街道，闭眼都能找到家门。垂着头，打着酒嗝，走着“之”字线。
抬头。
看见门口站了个人。在昏夜里很白。
眼眶有点痛。
他打开门，他跟着他没顺手带上的门进来，老老实实坐到床沿。
“你怎么回来的？”口袋摔下，食物滚地，土豆滚到G04脚边，番茄更厉害，绕过M19滚到床底。
M19没有低头看。
“我把你卖了，你懂吗？”
只是睁着无神的双眼望你。
他烦躁地上前，摸他额头。温度正常。
“你走吧，我拿了人家的钱，用光啦！你现在是人家的！”
“你听不懂啊！”
“你是不是聋啊？！”
一无所动。
一如初始。气得他没脾气。
但这回这会儿，他都说不清自己是对他有满意还是不满的情绪。
“你吃不吃啊？我可以不吃啊，是不是还要给你煮饭啊大佬！又要烧柴，真是害死我啦！
那么远的路你怎么回来的啊！”
……
M19坐在小矮凳上吸溜软乎乎的面条。难得地，屋内点起一盏细弱的油灯。他浓密的睫毛在微光中被放大投映，窗影随他动静斑驳明灭，又如蝶翼扑闪跳跃。片刻奢侈。
G04脱他鞋翻过来看鞋底。
有春草，有新泥，有屠宰场的毛，和这条街的臭气。难以置信。没有车没有飞行器，没有通行证没有识过路，他从黄金城走回来这里。
碗被放下，番茄浓汤被喝得一干二净。不管什么时候他做什么他都很捧场。
他又坐着不动了。他收起餐具摸摸他的头认命去洗多只碗。
夜里临闭眼，他对他说，“明天我送你回去。”
•
一路受着防备与鄙夷的目光问寻到工厂，G04隐约记得昨天来人金色制服上是这厂名。大门紧闭。异样安静。
但就是这里了。
松开M19的手。
“你自己敲门，我走了。”
我的手机 2019/12/26 11:53:48
走出两步。果然跟上来。
转身耐心道，“我把你卖了你懂吗？我买不起你你懂吧？跟你老板走吧。走吧走吧回吧。”
也不知为何越说越来气，他一个大男人还觉得委屈。大步往回。衣角被拉住。
情绪一触而发，他回头捏住他肩大吼，“我收了人家的钱你懂吗！钱都被我花光了你懂吗？买卖啊！诚信啊！你归人家的！”
“松手啊！”
“行你喜欢是吧！给你！”他撕下本就洗得发朽的破烂。
M19低头看看手里的灰白布料。
抬头看他。没有任何情绪的瞳孔。
就只是……望着你不动。
他转身走开两步。
忽地泪如雨下。
一个人活那么辛苦！连个没用的傻子都留不住！
他停步、回头、伸手。
那傻子跑过来。
“算了，走吧！等他们找来吧。”
穷奢极欲的义体们怎么会缺这一个报废品呢？
就暂时，借口着，自我满足吧。
•
但他不过是劣等人类一个。不害怕是假。惴惴不安抱着时刻可以诀别还会被告的心情过了几天，没等来访客。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来，吃吧。”
一团黑糊糊的东西。M19没有多余反应地开吃，他也拿起勺子一口一口。难以下咽。
看他吃得还挺香，他无奈而笑，半虚半实数落：“小傻子，怎么吃喝拉撒你会，别的我教你就不学？”
“那是因为我们没教好！”
门被大力推开，两个打扮奇怪的人，脱下礼帽，补上敲门声。“失礼了，你好，我们来接人。”
说打扮奇怪，因为来者既不是集中区劣等人类的穿着，也不如黄金城里的义体们那样金光显露。
简洁的，黑西装？倒是很像大镇压前那一代人会穿的服饰。
“你们找谁。”
黑衣人指他身后，“咳，我家少爷。”
“有什么证据？你知道他是谁吗？”
“M19，在他颈后。”
他还是不信。
但是黑衣人叫了一声，“M19。”
M19停下吃饭，起身。
走过去。
这样的反应已足够。
他还能再说什么。
“等等，我给他收拾行李。”
“不用，谢谢。”
“噢也对，没什么可收拾的，家里应该都有，这些衣服也不合身……”他尴尬地笑着挠头。
“走吧，M19。”
黑衣人走前，M19跟出两步，转过身看他。
没有内容的双眼。
上来拉起他手。
想笑，好满足。想哭，好不满。
再磨蹭人家家里恐是要误会。他抽出手推他把他往门外赶——
“早叫你走啊！”
“你就这么没良心的吗！被别人捡到也照样能吃能睡！不知道吃到嘴里味道不对吗！”
“呵，好啊！家里有钱就什么都不说啊！”
“我是养不起你啦！”
“走啦！回你的富贵家！”
猛关上门。
听到外头人声静下，车轮滚远，净余犬吠。
才敢大哭。
哭着。捂着脸。握拳到嘴里，咬出牙印。发出呜呜的声音。
•
第二天一大早。打开门。没有意外。
第三天。
第四天。
人一旦忙碌起来“忘记”是很容易的事啊。
人一旦只有“活着”二字记得什么也很难。
•
有天清晨，他站在门口边洗脸，边等垃圾车来。奇怪，这都停了两天。
毛巾擦下，街头出现一个矮小身影。渐渐，随坡道高大。
到了面前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小子，行啊！这我都认不出来了！”要去拍肩的手又怕脏了这一身光鲜，无措地收回，往自己身上擦了擦水。
他忙着收拾局面。倒了水晾了毛巾，嘴上不停说话，引人进屋，“算你小子有良心还知道来看我，嘿，你怎样？我知道不用说都很好了！你看我这房里太脏乱了！都不知道让你坐哪儿好！”
M19向他伸出手。
指尖滴下血。
脸盆哐啷砸地，他抓紧他手腕又赶忙松开，撩开袖子，一整条手臂，都是钝刀砍切般的伤口。
“你这是怎么了！？谁干的！？！”
双臂被包严裹厚，M19不停扭头，左右来回看，似乎在不解只是伸出手指，这次却裹得这么多。
他拿出风干的大鱼骨头给他熬了汤。
一勺一勺喂给他喝。
剧情跟以往一模一样。
半夜野狗惊叫，飞行器在街道轰鸣。
他在黑暗里坐起来。感受到M19也跟着坐起，盯着他看。
“小傻子，你是不是太招人喜欢了？”他抠了抠头皮，苦笑，“M19，你什么来历，嗯？”
他下床走到门口，门外脚步也愈近。腰间被人碰了碰。那是M19被缠成茧的手。欲拉而不得。
“没事。”他说。
挪桌堵门。
“不扔了，说什么也不扔了，拐卖就拐卖吧！我这种无编号的人类。”他又说。
“算了。我们就逃吧。”
撞门声响起，秘道口盖合。
•
“你们地球人太狡猾了！把我们的东西交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长官，现在就搜！”
•
像风一样跑吧，不要回头。
像风一样勇吧，无畏前头。
只要有风，我们可以乘风。
只要有你，哪里都已足够。
•
G区的地下通道是在挖掘密室时发现的。G04从未走过，不知通往。深吸一口气。
推开井盖。
这里是……
黄金城。
他张大了嘴仰头乱看，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光是脚踏上这实打实的寸土寸金，都令他失神失智了！更莫说这里连空气都是甜美的啊！
在一瞬间有种诡异爆表的“幸福感”涌向全身！所幸！他握在手里这个人——毫无所动，眼神空洞依旧！——唤他回神。
“想做义体吗？”一道戏谑的声音。
啪！
几注白色强光自四周围高耸入云的楼体投下，轰隆隆驶来一片金光机甲！义体军突现！将他们包围了！
原来风一样的飞奔，气味也随风泄密。
夜空中盘旋降下圆盘和梭形的飞行器，他握紧身后人，被风割疼脸。
黑衣人从圆盘里走出，梭形下来的就是陌生面孔，但服饰上有那间“工厂”的标志。
黑衣人头目说，“谢谢，M19既然找到了，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等等！按照约定M19要留给我们一半！”
“J博士，是你们人类背信弃义在先，原先的协议不能作算！”
被叫做J博士的义体冷笑，“哼！想走？你们外星人未免也太小瞧我们地球的义体军了吧！”
黑衣人迟疑，的确有点吃不准！
我的手机 2019/12/26 11:54:04
当年他们在茫茫宇宙观察到一颗蓝星，有着目之所及的范围里任何星球都比不上的美丽色彩，而他们的星球多少亿年都只有灰蒙蒙的单调，所以他们向地球发出友好提议，愿用能源特产来交换其色彩种植技术，很快被地球同意。可是当他们费尽心思模仿出人类，穿越过漫长的时间与黑暗把最为尖端的全自动仿人超密度能源装置M19送到地球，却没能在规定时间收到地球的回礼。而后他们的星球因周边战争，种族高遗传性弱变，能源不再是每个后代生来就大量携带的物质，他们就决定来地球讨要说法并带回自己的东西。而等黑衣人一行到了遥远的地球才发现：人类居然早就不做人了！太可笑了！亏他们还入乡随俗打扮得不卑不亢。
那么M19自然没能投放到位。而后他们秘密寻找，发现有一家实验室也在抢夺，于是他们就上报了义体军政府请求协助，并假意承诺对半分享。
以人类现有技术不会是他们1挑100的对手，但是人类很狡猾，这一点很头疼。
他能感知到地球能源的枯竭就在旦夕，但是眼见人类居然还敢这么铺张浪费，这可能就是人类的狡猾之处。
可他的飞船在来时遭遇了流星袭击事件，也需要大量能源支撑才能返回母星。
一味对抗，可能会两败俱伤。
他假意让步，“这样吧，J博士，想必你已经了解了M19的巨大储能量，他一根手指就足以保障你们整颗星球灯火通明上万年，我只能给你一次机会，你能切下他的手臂，那切掉的部分就归你们。”
J博士笑，“我同意，但是长官阁下，我想您试图修补飞船的时候就知道了，要对M19进行切割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我要他两条手臂，还得是您来操刀。”
黑衣人脸一黑，地球人果然狡猾，这些没了身体的义体就更是全身都是脑子！不能跟他们比脑子！
“好吧！”他无奈道。
•
尽管黄金城里恒温，G04全身发着抖，听两伙人暗语般商议，如何把M19切块。
他侧头低声说，“听着，井口很小义体军下不去，你跳下去就跑，还记不记得来的时候遇到的三岔道？把布条扔到左边风大那条路，然后你往回跑，从我们来的路回去我家，再到西边垃圾场我捡到你的那个位置，去把自己埋起来，这样他们就不能从气味来跟踪你，听懂吗？”
他动作微小为他解开两臂绷带的结，只等待他开跑，这些布条就会随他一路行迹散落在地下通道，而等义体军脱出机甲追踪上去，再被岔路耽误点时间，追到那个臭味冲天的G区就会找不到人了。
M19没有给他听懂或没听懂的眼神。
但向他，靠近一步。
这就够了。
他笑。“没事，我不是你，他们不要我，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先走，我答应你，我会再来捡到你，你也要答应我，你要在垃圾堆里生存得很好。”
“你会的，对吗？像你原来做的那样。但如果野狗比我来得早，你要自己把它们吓跑。”
黑衣人和J博士握手一致，向他们看来。再没有时间。G04奋力一推，M19掉入井洞。
“走！”
挪动井盖，以身压上。义体军冲上，但很快发现他们的对手只是个劣等人类，其余义体退回、脱出机甲以便追捕，只留一机将他抓起摔下！
啪！
像条死鱼被拍扁在案。
他耳朵贴到井盖，听见一盖之隔传来的敲击声——
砰。砰。砰……
砰！砰！砰！
“我叫你走啊！！！”
“你是不是傻……”
简装义体军快步靠拢，他再次被抓起举高，眼中一片模糊看到地面，义体军正动手揭盖——
咔哒。
机甲臂忽地滞空，与之同时“哄”一片声音宛如大地之叹！随即全城爆发出尖叫——
黄金城，断电了！
太久在永明不适应黑暗，义体军惊慌之下乱作一团，J博士大吼，“不要慌！开电筒！快找M19！”
嘭！
井盖掀开！方圆十米的义体都被炸飞！J博士挣扎着爬上飞行器却发现启动不了！只得躲在其中瑟瑟发抖！而黑衣人一行也都退回到飞船后！
灯光退场，星云露脸。因为污染被隔离在外，这片天空，一直很蓝。也就因此可借月色看清——
满地残肢，八方碎片。遍野哀嚎声不绝，义体们本不会感到痛苦，本从未有过痛感，此刻却切身体会了大镇压以前的人类，或者说，劣等人类的肉身之苦。而那些四分五裂的“尸块”，此时又还在无序爬动，严格执行着拼回一体的程序，似乎也还保留了几分义体性。只是它们好像忘记了“人”的模样，东拼西凑得怪异如妖物。
在这一目惨烈之中，井洞口，笨头笨脑地探出一个头。
他有着齐肩的长发，和滴溜乱转的眸。
他的脖子后，还刻着M19。
笨手笨脚地爬上地，像个误入事故现场的无辜客。但闭嘴保身的黑衣人知道，他正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好奇地四处看，像在找什么。他失望地鼓起嘴叹气，一抬头又笑了。
还活着的J博士等惊讶地看到那个被机甲握住的劣等人类，被一团温暖的柔光包裹，从天缓缓而落。
而M19跪地，接他入怀。紧接着握起他的手。一道亮光闪过，人类睁眼醒来。
•
这是很奇妙的梦境，浑身都很舒服。更为神奇地是，M19在对他笑。
“为什么回来？”他质问。
“我觉得，你说的是谎话。”
M19甚至在对他说？
“我怕你再捡不到我。”
M19还会对他怒！
G04大笑起来！
乐傻了！
这一定是死后的天堂。
但外人的出声提醒他这是真的。
•
他们起身要走。
“等等！”黑衣人说，“M19大人，都是一个星球的，只请求你修好我们的飞船，我们需要回母星。”
“它已经好了。”
“感激不尽！”
“天神大人！”J博士也趁机靠近，“请您一定要原谅我们并赐给我们新的能源！没有能源我们的星球就要完了啊！您也不愿意见到您身边那位朋友生活的地方毁灭消失吧？”J博士自认脑子非常不错。
这话听得黑衣人不满。要救这个破地球意味着要牺牲掉M19自己。那样的话还不如由他把他打晕带回去！
但是他的嫉妒多虑了。
因为G04说，“我不要你拯救我的星球，我要你。”
M19点头而笑，双目炯炯。
两个人拉起手。
•
跑吧。跑到没有人的地方去。
也许是黑暗，也许是浅薄宇宙。也许呢……
他们走远了。
留整个世界。
没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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