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小姐命不久矣

　　05

　　脊背处钻出来丝丝麻意，暧昧的呼吸与昨晚的那些纠缠渐渐重叠。郝檬努力控制住腿软的冲动，轻轻推开他，打断了这份旖旎。
　　“睡不着了，”她拢了拢外衣，“我可能现在才开始倒时差。你呢，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
　　段宥被推开了也不恼，就顺势背靠在窗台上。快十月份的清晨，还吹着小风，他还光着膀子，却不觉得冷。
　　听完郝檬的话，他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语气中透露着两分委屈：“我还以为你离开了。”
　　郝檬一时语塞。

　　她的确是打算在段宥醒之前离开的，本来这个房间也只预订了两个晚上。
　　她的人生有很多缺憾，没睡过男人算是其中一个，而这点已经在昨晚得到了满足。
　　要不是知道段宥很有钱，她甚至想留个几百美元当作小费，因为昨晚的体验很好，只是回想一下，小腹仍会发热。
　　是很热情的男孩，是很美丽的记忆。
　　这样就足够了。
　　她和段宥到底是萍水相逢。

　　但现在段宥醒了，处理方式就远不如不告而别那么轻松，甚至开始变得麻烦了。
　　郝檬一遍遍地在心里练习，准备把“昨天晚上我很舒服，你活不错”这句话用作对段宥的肯定，然后再友好分手，爽朗离开，相忘于江湖。
　　可也不知道怎么了，台词背得很熟练，却还是不太说得出口。
　　一向以高效率著称的郝经理，头一回陷入了迟疑。

　　不知道段宥有没有注意到她的纠结，他贴了过来，伸手捻起她的一缕头发。
　　“还是湿的。”
　　“我去吹干。”郝檬转身回房间。
　　段宥像一只大个头的金毛，甩着尾巴跟了上来，笑着问：“要不要我来帮你？”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郝檬这么说了，回过头看见他耸了耸肩、状似遗憾的样子。
　　正常人会想替一夜情的对象做吹头发这么亲密的动作吗？郝檬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起了鸡皮疙瘩。

　　段宥还是困的，不过他没有跑回床上去睡，而是两腿岔开坐在椅子上，两只胳膊重叠搭住椅背，把脑袋垫在上面，迷蒙着一双眼睛看她窈窕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段宥的声音里带有几分未清醒的沙哑，“总觉得我好像梦见过这种场景。”
　　可惜郝檬的耳边被热风包围，根本没听清他说的话，也就没回应他。

　　八点钟的时候，他们下楼去吃早餐。
　　这个庞大的巢穴苏醒了，车流开始运作，工蚁们按部就班。与五光十色的夜城相比，白天的城市少了欲.望的渲染，变得寡淡而充满了铜臭味。
　　偌大的餐厅里，最大的响声来自刀与叉的碰撞，连交谈声都很少。
　　郝檬盯着眼前的煎肠，干净利落地切开。她想趁着这个机会，干脆分道扬镳。
　　但在她开口之前，却先听见段宥问：“你来这里旅游，是要玩多久呢？”
　　郝檬竟然还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还不确定，恐怕不会待很久。”
　　“之后还有别的地方想去吗？”
　　这孩子的问题太多了，郝檬不知道哪来的耐心，答道：“是啊，想到处去转转。”
　　“需要导游吗？”
　　“你不还是学生吗？”郝檬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你没时间陪我折腾的。”
　　话刚说完，她就意识到她这句说的是个废话。显然眼前这个男孩不是什么会乖乖上课、按时出勤的好学生。
　　她要拒绝他，必须用更直观更决断的方式才行。

　　果然，段宥快乐地笑了起来，说自己的学分修得差不多了，正在做一个设计课题，申请了gap用来采风，根本不用去上课。
　　“如果你是第一次来芝加哥，我会是个很好的导游哦。”
　　看得出来段宥在努力推销自己，这是最让郝檬奇怪的一点。

　　如果只是奔着她的身体来，那在昨天晚上，他已经达成目的。如果是奔着她的钱，很显然，她没有他有钱。
　　如果说他是真的喜欢她，那就有点意思了。
　　从第一见面的狼狈到昨晚的意外重逢，他们之间唯一能让感情升升温的情节也就是短暂的负距离接触。
　　她没有谈过恋爱，但感受过爱情。这个男孩对她所萌生的情愫，应该不是那样高尚的东西。
　　同时她也察觉到自己这几个小时的犹豫到底来自哪里，也许她刚刚尝到了新鲜，还意犹未尽，不想这么快就放手。
　　不知道男孩是否是差不多的想法。

　　她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在心里那个决定冒出来时，也越发觉得自己疯狂。
　　放下刀叉，郝檬再次听见自己用冷静的声音说：“我不缺导游。”
　　段宥的脸上的笑慢慢淡了下去，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我缺一个男朋友。”
　　临时性的。

　　于是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情况下，快餐情侣就这么配对了。

　　仔细想想，找段宥这样的男孩子做情人极为划算。
　　首先，他皮相好，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而且年轻有活力，有点小幽默，也舍得用软话哄人。
　　其次，他在床上的表现也不错，爱干净，技术好，还有几分体贴。
　　只要妥善经营，这会是一段轻松而舒适的关系，他们各取所需，到了差不多的时间，就放开彼此。

　　稀里糊涂当上了男朋友的段宥很快接受了这段关系，他摩拳擦掌，显得兴致勃勃：“在我做推荐之前，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郝檬又想了想。
　　每次她思考比较不确定的问题的时候，整个人都像被按了静止键。易鸣曾经说过她这一点很吓人。
　　“我想去坐游船。”
　　从前她去做兼职的时候，看见过游船从芝加哥河穿过。这条河流贯穿城市，是芝加哥的名片之一。
　　她在这个城市居住过两年，却从来没有好好了解它的结构。
　　说她是第一次来芝加哥的确不过分。

　　段宥觉得她的愿望简直朴实得有些可爱了，忍俊不禁，答应了下来。
　　郝檬便订了两张票。游客比较多，他们被排到了下午。
　　段宥说：“你应该让我来买票的。”
　　“是你陪我去，怎么能让你花钱，还有时间，我们继续回去睡会儿吧。”
　　她的腰还酸着，如果不多休息会儿就去坐船，她可能要累死在船上。看见段宥明显兴奋起来的表情，她补充了一句：“纯睡觉。”
　　“……哦。”

　　十一点整，酒店的前台打客房座机询问郝檬是否需要续订房间。她半梦半醒，刚要答应下来，被段宥一把抱住了腰。
　　“没关系，我租了一套公寓，可以住到我那里去。”
　　郝檬醒了几分。她确实是给自己招了小男友，但立刻同居是否太快了？
　　很快她又骂自己是死顽固。
　　都已经和年轻男孩厮混在一起了，不就是因为空虚寂寞，不就是贪图对方的鲜嫩□□吗？不住在一起，难道真的就白天旅旅游，晚上打一炮再各回各家？
　　“那样不会打扰你吗？”
　　段宥把脸埋进她的脖子里，亲昵地蹭了两下：“怎么会呢，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会巴不得你打扰我。”

　　所以说小男孩就是占尽了优势。这话换成任何一个上了点年纪的男人来说，她都要觉得肉麻。可从段宥嘴里讲出来，就没有任何违和感，还有点像狗狗一样的可爱，很讨她的欢心。
　　可爱归可爱，痒是真的痒，热也是真的热。她回绝了前台，试图把陷在她身上的段宥捞起来，可他的身体那么沉，以她的力气基本上是徒劳。
　　“再睡半小时。”段宥亲亲她。

　　她放弃了挣扎，室内再次静谧下来，可惜平静的时间不长。
　　一阵嘈杂的摇滚乐在某个角落响起，狂放的节奏绕梁不绝，郝檬忍了一会儿，见噪音没有停的意思，伸手推段宥：“是不是你手机响了？”
　　段宥难得表现出了一点烦躁，揉了揉蓬乱的头发。他站起身，光着两条笔直的长腿去床尾捡裤子。
　　手机的来电显示是“赵瑜”。

　　“好啊段宥，你敢放我鸽子！”
　　段宥盘起腿坐下，闻言叹了口气：“明明是你们先放我鸽子，ok？不说了，我要睡觉。”
　　“盆友，帮帮忙好吧，都什么时候了还睡觉，起来了，打牌去。”
　　“没空。”
　　段宥回头看了郝檬一眼。她已经没有在睡了，侧着一边耳朵，显然是在听他们讲话。他勾了一下嘴唇，对手机说：“下午我要陪女朋友坐船去密歇根湖。”
　　“怎么又有女朋友了？”赵瑜情绪高昂的时候语气总是很夸张，“不是吧你，最近没听你说和谁走得近啊。啊，又是一见钟情？夜店那次还没吃到教训呢？”
　　“你们玩得开心。”段宥把电话挂了。

　　听了个全程的郝檬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段宥向她解释：“是我朋友。昨天我们本来约好了一起吃个饭，但是……”
　　郝檬点头，她有点好奇：“是个女生？”
　　她听到的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段宥歪了歪头，似乎是试探她：“你会介意我的女性朋友吗？”
　　当然不会了，在郝檬眼里这些人都还是小孩子。虽然睡了这个孩子的就是她本人。
　　“你希望我介意吗？”她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段宥爽朗地笑了，他猛地扑上来，在郝檬嘴上亲了亲。
　　“是你为我吃醋的话，我可能会很高兴的。”

　　信了他的鬼。
　　郝檬可没忘记电话里那句“又有女朋友了”，他该不会对谁都是这么说吧。
　　“这下也不用睡了，”郝檬说，“起来吧，收拾收拾，我们去退房。”

　　她本来打算吃个中饭再去找个地方把行李箱寄存，可段宥提议他们先去他的公寓一趟。
　　“我不能穿着昨天的衣服，顶着鸟巢一样的头发和女朋友约会。”
　　他严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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