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小姐命不久矣

　　24

　　他们最后决定去河边露营。
　　说是露营，其实他们订的是一个小屋。阿尔塔不算冷，可是空气很湿润。
　　段宥担心以郝檬的体质住营地容易感冒，所以执意要住小屋。当然，郝檬不知道这一点，以为他是少爷心性，不愿意去住帐篷。

　　此时不是观测极光的旺季，因此在这里扎营的人并不多。此时不到下午五点，却已经夜幕垂垂，黑压压的森林陷入沉睡，河边的灯光错落，人影稀少。
　　营地的篝火旁边，有发色花白的女人在拉手风琴，悠扬婉转的乐声，好似河水轻轻拍打河岸。

　　郝檬闭上眼深深呼吸，整个人都在这种安宁的氛围里松弛了下来。
　　她张开双臂，想作出和自然拥抱的样子。段宥站在她的身后，托住她的腰。
　　“嗯？”她偏过头，仰脸看他，“你在干什么？”
　　“我以为你要cos泰坦尼克号，就配合一下。”
　　“有病，”郝檬发笑，“我没看过泰坦尼克号。”
　　“真的？不会吧？”
　　“真的没看过，虽然我知道名场面，也听过一些配乐。因为是悲剧，所以我没特意去看。”
　　“你讨厌悲剧吗？”
　　“嗯，不喜欢。那些有深度的东西就交给喜欢悲剧的人吧，我好肤浅一个人，”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高中的时候做过的傻事，“以前我买过村上春树的一本书，叫挪威的森林吧。买回来发现是爱情故事，我就拿它来盖泡面了。”
　　“你原本以为它是什么。”
　　“我真的以为是讲挪威的森林，植物。”
　　段宥和她同时笑成了神经病。

　　他们手拉着手在河滩上散步。墨蓝色的夜已经将整个北方淹没，乌沉沉的天空里，半颗星辰也没有。
　　郝檬记得挪威的国境内有极昼和极夜的现象，假如能体验二十四小时都是白天或是晚上的生活，那也是一桩美事，可惜她哪个都没能碰上。

　　河边有鱼灯照明，因此散步也不会迷失方向。
　　段宥忽然停下了步子，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石头，打开手电筒照亮了它，想看得更细致。
　　“好漂亮的鹅卵石，”他像捡到了宝贝，“已经接近圆形了。”
　　郝檬凑过来看了一眼，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和你的眼睛颜色一样。”
　　“是吗？”段宥知道郝檬喜欢他的眼睛，因为她每次和他对视都会停顿几秒。他把这块小小的石头放置在郝檬的掌心。
　　“那把我的眼睛送给你。”

　　郝檬托着它，仿佛真的托住了段宥的眼睛，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
　　“谢谢。”
　　她把它放在了牛仔外套胸口前的口袋里，正好贴近她的心脏。段宥满意极了，眼睛都弯了起来，把她冰凉的手揣进自己兜里，问：“要不要去吃烧烤？”
　　“烤什么？”
　　“烤你喜欢的驯鹿肉，还有鳕鱼。”

　　鹿肉的口感好，油香四溢，可惜不好消化，郝檬不敢吃多，只能简单尝两口。
　　“你的胃口真的太小了，”段宥说，“我明明一直在带你吃东西，可是你好像越来越瘦。”
　　“有吗？”郝檬摸了摸自己的脸，“旅游是这样的，而且我们一直在倒时差，跑来跑去。你不懂，多的是人羡慕我这样的瓜子脸。”
　　“我不是说你的脸，”段宥说，“我是摸出来的。”
　　郝檬无语：“小色批。”
　　“怎么会有男人不好色，尤其是对他的女朋友。”段宥理直气壮。“你多吃一点三文鱼好不好，它的脂肪多，又不会油腻，你也能吃下去。”
　　他这么贴心，郝檬不好拒绝，只好多塞了点东西。

　　躺在小木屋里，她的鼻尖仿佛还萦绕着肉的香气。她感叹说：“还好驯鹿不在中国落户。”
　　“怎么说呢？”
　　“可能会被吃灭种。”
　　段宥总是被她不经意的一些话逗笑，偶尔回想一下，还是会笑出声。她真的好有趣。

　　河边的夜静谧又温馨，郝檬中途起来过一次，想碰运气看看会不会出现极光，可惜一无所获。

　　第二天他们重新启程，在肯尼斯的带领下，去往他的牧场所在地，东北方向的城市卡拉绍克，这里也是萨米人的主要聚集地。
　　路上遇到了风雪，肯尼斯很乐观：“这样的鬼天气太常见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去适应它。维京人征服海洋，而萨米人征服雪原。”

　　这可不是个好比喻。郝檬忍着没说出口。
　　不过肯尼斯的心态很感染人，车里的氛围很好，除了艾瑞克，其他三个人都很爱谈笑。

　　雪只是一阵一阵的，路上还有其他的阻碍，比如横穿公路的鹿群。
　　它们对人类毫无畏惧，自在地散步在高速公路上。肯尼斯见怪不怪，早早地刹了车。但鹿群对他们更是见怪不怪，特别淡定，还站在路中间不走了。
　　其中有一只幼鹿，还好奇地往他们的车边凑。
　　段宥蠢蠢欲动，想下去和它合影。郝檬却拉住了他：“别去，野生的鹿群会遗弃带人类味道的幼崽的。”
　　“……哦。”段宥失望地缩了回来，“不过它真可爱。”

　　肯尼斯猛地按了几下车喇叭，巨大的声音成功把小鹿吓跑了。小鹿的仓皇让鹿群感受到了危险，鹿群终于走开了。

　　车开了五个小时，才到了肯尼斯在卡拉绍克的家。这里并不挨着城市，比较偏远，是适合放牧的中转点。
　　郝檬下了车，饶是穿了超大号的羽绒服，还是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她弯下身子，抓住了脚下新堆出来的一层雪。
　　“好厚啊！”郝檬的语气难掩兴奋，“我上次见雪好像还是五年前，也就是薄薄的一层，一个下午就化掉了！”

　　她是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只在出差的时候去过北方，而且次数很少。
　　以前她在网络上看见南方人对着大雪撒欢的新闻，内心嘲讽真是夸张。可真的见到如此辽阔的雪景，她恨不得自己也变成一头鹿，跑上几圈来撒欢。
　　“段宥！段宥，我们来打雪仗吧！”她捧起一团雪，脸颊上因为低温积起了酡红，望向段宥的眼亮晶晶的，格外好看。

　　段宥头一回看见她这个样子，又新鲜又喜欢。可笑容还没展开，一坨巨大的雪球就往他的面门袭来，他根本躲不开，被冰冷的碎雪拍了一脸的碴子。
　　原来刚才的不是问句，是祈使句！

　　郝檬扔完雪球，已经跑远了，放声大笑。
　　段宥不甘示弱，立刻也捏了个小雪球，跑上去追郝檬。两人三胜三负，郝檬的力气不足，跑了没多远就气喘吁吁，最后只得坐在地上，闭眼等待段宥的攻击。
　　然而她等来的却不是雪，而且嘴唇上润润的触感。
　　“雪山里很干燥，要抹一点唇膏保湿。”段宥在她的嘴唇上来回涂了两遍，发现涂多了，又用手指揩去了一点，晕在他自己的唇瓣上。

　　郝檬的口红与润唇的膏脂一起洇在他的嘴角，一片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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