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丸]白灵切

作者:白银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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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王大自在天三


      我在逃避那一个吻。

      自踏入蓬莱,再离蓬莱而去,掐指算来,也不过两天而已。仅仅两天,事态却天翻地覆,令人瞠目结舌,不知是该感慨世事无常,还是因被卷入如此诡变而惶惶然。

      白灵切变为仁王大自在天,救于我鸣动之釜的烈焰中,尚可平静接受。即便这刀本是"百里"之刀,但在那生死变换之际,我对前身后事有所了悟,不再自视为窃取她人身份之蝥贼,也不再一昧畏惧此身将为往事所取代;

      鸣动之釜熄灭,蓬莱仙岛沉于大海,虽是遗憾之事,但万物终有其轨迹,坦然接受即可,不必作多余矫态;半妖之子离岛上岸,虽前途多舛,但终究不再受四斗神所迫,可自谋前尘。

      一切仿佛皆是好事,值得大摆筵席、多加庆贺。

      唯独那个吻。

      冰凉又柔软的吻。

      且不提我与杀生丸本是亲兄妹。如我所知,西方明朝虽对此已有忌讳,但此战国之中,尤其是大妖之间,奉高贵血统为力量,为了确保后代血统的纯正无暇,直系相婚者比比皆是。如杀生丸父亲——虽无实感,但那似乎也是我的父亲——斗牙王一般,与人类结亲乃至诞下半妖者,才实属寥寥无几。也正因此,半妖才多为纯血妖怪所鄙夷,又因其妖之血为人类所畏惧。

      再,且不提我亦是作出回应,当时场景也唯有"今夕何夕"一类诗词可喻我心中动荡,但冷静过后,我方才如梦初醒,察觉其中怪异之处。

      这吻,似与我并不相干。

      好比我在美浓之时,见其守护代之女归蝶姬曾丢失过一只雪白娇小的南蛮蝴蝶犬*1,这位姬君对她的幼宠甚是喜爱,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一日,这蝴蝶犬意外身亡,归蝶姬伤心至极,以至于对着一只全然陌生、品种亦是不同的白犬也生出爱怜之情,投以膳食,加以布帛。

      但对于这新的白犬而言,这般宠爱又与它有何干系呢?不过因为其皮毛也是白色,令归蝶触景伤情,加以怜惜罢了。但它不过心智未开一小兽,堂而皇之冒领此宠爱也无人置喙,反觉其懵懂可爱。

      而我并非无识无觉之兽物。甚至于我而言,此事更为纠结。若我只是模样相同的第二人,左右不过承了移情一吻,不必扰乱心中清醒。与杀生丸相处时的进退之度,仍在股掌之间。

      但事到如今,昔日蝴蝶犬是我,如今白犬亦是我,左右四顾,皆是我,又皆非我。

      若不可将桔梗与戈薇混为一谈,又岂可将我与"百里"视作等同?至少至少,在我记忆尚未恢复之际,我与她仍是彼此重叠的两人。经鸣动之釜一遭,我对己身命运已是坦然接受,但杀生丸这一遭,又将我难得坦荡打回原型,重回最初矫结之态。

      毫无疑问,这吻不是给我的。

      想必,他是听得邪见求救之语后,惊怒交加之下,望见昔日"百里"的身影,一时情难自禁罢。

      在其中,岂有我容身之地?

      思及至此,我不禁有些忿忿然,暗恨此身前尘如线如团不可理清,又恨杀生丸……哎,对他这般人物,实在无处可恨。

      为泄心头抑郁,我转眼瞪了邪见一眼,邪见大人无辜受灾,茫然地眨了眨硕大的眼睛,又如被针扎一般猝然一抖,向左看去。

      我也向左一看。

      杀生丸正冷冷地看着邪见,目光锋利如刀。

      祸殃池鱼。实在对不住。我恍若不知般收回目光,再度趴入雷影鬃毛之间,在心底对邪见默默道歉。

      即便没有这番纠结,退出一步来细想,仍是无法可解,无路可走。

      人与妖的习俗虽大有迥异,但想必对亲吻一事仍有共识,此确乎为情动之为、示爱之举。虽世间有种种强迫不公之事,但归根究底,此事还是最适宜发生于恋人之间。

      发生在恋人之间,然后如何?

      ——毋怪我如此琐碎、繁复、细致地分析,若不作如此多余冗杂之功,恐怕我的思绪会沸成一滩热水,化作白雾徐徐升空。

      难道要我开口询问,兄上,您此举可是对我有意?若是有意,我也愿欣然接受?若是无意,那我便无事发生般将其遗忘?

      若是接受,那你我可是互表情谊结为恋人?若是不接受……若是我不接受……你又当如何?是分道扬镳,还是一如既往仍作兄妹之称?

      ——一派胡言,简直放屁!

      我郁郁握拳,恨不得把指甲镶嵌进肉里,以缓我心头难过。此刻的我,恨不能生吃其肉,生饮其血,将之五花大绑关于牢房,不必顾忌种种尘事,令其任我施为!

      甚至于,对当初城主府被扰乱吉时的那位小姐,我竟都忍不住心生些许羡慕来,羡其勇气非凡,可亲身直表爱意。

      太夫所言果然不错,世间男女情爱,无论大小,无论身份,皆乃一等一的难事。

      -

      雷影踏云奔驰,我三人之行一片死寂,宛如一具沉沉尸棺自天上飞过。这般前行无边无际,不知何处是其终点。

      直至前方逼近一处峡谷,峡谷中蜿蜒一道静河。这河在斗牙参差的白岩之下,显出雪一般的表面,似一方平坦冰川涌动,于这日之国重现南极奇景。

      寒潭缓流,茂木陡生,峡谷逼仄,狭岸地势崎岖,仅容一人通行,不可并肩。

      于是雷影降落于地,我自头顶窜来一阵虫蚁爬过的痒意,像是被谁的目光冷冷掠过,不禁偷偷咽了咽口水,仍作疲惫状埋住脸面。

      但下一刻,冰冷的妖气自河面传来,我再不能作鸵鸟一般逃避事态,不得不抬头,以视前方。

      在峡谷的深处,妖怪的气息如夹着冰渣的寒风般传来,连湖面都因此凝结,彻底化身为冰湖。我皱了皱眉,正要发问,杀生丸便停住了。

      振袖落在他身侧,于雪白绢布开出鲜艳红梅。

      "你们两人,在此处等我。"

      话音未落,振袖翩翩而起,他顾自离去。

      若是往常,我定然不干,必要跟上去凑热闹。但此刻,我唯唯诺诺,低声应答,眼观鼻鼻观心,超然物外,不为物喜,只为己悲。

      待他的身影自乍然而起的寒雾中消失后,邪见才在身后轻轻一戳我。

      "有何事哪,邪见爷爷。"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恕小人一问……"许是被此前的场景所惊,加之我与杀生丸之间几近剑拔弩张的诡异气氛,邪见甚至对我自谦称敬起来,"百里殿下您跟杀生丸殿下之间在蓬莱岛到底发生了何事?据小人所见,自打从那蓬莱岛离开之后,您就一直躲避跟殿下的接触,话也少了许多……不,甚至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开口。而您与殿下互论武技之后,您的反应也甚是……奇怪。就像遇到了什么特别了不得的事情一样,您对殿下的态度,恕小人失礼,实在如避蛇蝎哪!而殿下也是,一直摆出一副冷冰冰的脸,实在太可怕了,明明在和您相遇之后杀生丸殿下很少摆出这样的眼神和表情了……"

      "邪见爷爷。"我打断了他连绵不断的询问。

      邪见颇为慎重地凝视着我。

      "……"我沉默一刻,对他露出一个此生以来最为灿烂的笑容,"什么事也没有,请不必担心。"

      "不不不,您这种表情和态度才说明出了大问题哪!小人实在寝食难安,无论如何请告诉小人——"

      "邪见爷爷!"我高声打断他的追问,"这才过去刚刚一天呢,您实在不必这么激动!"

      "什么?"邪见擦了擦因激动而流出的汗滴,"才过去一天吗?邪见我已经觉得过去了一年了。啊,这就是所谓的度日如年吧……百里殿下,可见情况之危机啊!"

      "不不不,这只是邪见爷爷你自己的错觉吧,实际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兄上也是非常正常地摆出冷脸,我也是非常正常地奇怪着,一切都非常正常,不必追问,不必探究。"我郑重地看着他,"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一下兄上会遇见什么人吧。"

      "这倒是最不用担心之事了。凭杀生丸殿下的实力,不论来的是什么宵小之辈都不在话下,我们只需在此好好等待……说来,您竟然没有要求跟杀生丸殿下一同前去,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最怪异之事么!"

      眼看着对话又要绕回原先的圈子里,我颇感头疼,不得不再次无礼地将他打断,"你没有闻到那豹猫的气息吗?"

      "您不要再转移话题敷衍小人了,豹猫算得了什么,就算是真正的豹子——什么,豹猫?!"邪见的声音在最后高亢地拉直了,宛如听见了什么骇人之事。

      我笼袖以观,暗自庆幸总算能从追问中脱身,肃然答道:"不错,正是所谓豹猫。"

      "虽没有往前七十年的记忆,但我这两年游走四野之间,也结下过不少妖怪朋友,从他们口中多少听说过。传说,几百年前豹猫一族称霸西国,为非作歹,暴虐无道,西国妖怪深受其苦,却又敢怒不敢言。直至犬大将斗牙王领众追随者,击其暴政,破其统治,将其领主击杀于山陵间。豹猫一族失其头领,四散而逃,再不能为祸西国,而斗牙王也自此统领诸妖,大妖大将之名当之无愧。"

      "如此看来,豹猫一族,和斗牙王的犬族,应是颇有嫌隙哪。杀其主,灭其国,于其尸骨之上再建统治,这般仇恨,怕是生啖其肉也不为过罢。"

      "正是如此。"邪见颇有愁绪地咬牙道,"不仅如此,五十年前,听说了老爷去世的消息,他们一族又席卷而来,跟那时的杀生丸殿下好一番战斗。"

      我愣了一下,"那结果呢?"

      "结果自然是被杀生丸殿下打败,灰溜溜地逃走了!"他高声道,继而又蓦地一低,声细如蚊,"但……话虽如此,跟随杀生丸殿下而战的老爷旧部,却大都殒命于战场。哎,其实若不是他们的缘故,杀生丸殿下定然能杀死那些豹猫族人,怎至于让他们有命逃走?说起来,当时的杀生丸殿下也大为光火哪。"

      "斗牙王的旧部拖了兄上的后退么?"我听出了他的意思。

      邪见叹息一声:"正是如此。话说,百里殿下,您应该称呼为父亲大人才是。"

      "……那种称呼,还是等之后再说吧。"我略有别扭道,"毕竟我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回忆起来。但是,五十年前……"

      五十年前,“百里”已然命殒长白山,犬夜叉似是被巫女桔梗封印于神木之上,莫非,杀生丸是独自一人面对那豹猫一族么?

      这般思索令我不禁沉默,心头隐有闷燥之意。

      "哎,也不知道为什么老爷会给杀生丸殿下留下天生牙那把刀。若是留给殿下的是铁碎牙,也不至于……"

      自语之中,邪见像是说漏嘴了一般赶紧捂住嘴,以眼神瞪视我,似要以此目光强令我遗忘方才口误之词。

      我登时来了兴趣。

      “天生牙,是兄上从来不用的那把刀么?听起来倒像是跟铁碎牙出自同源。”

      “啊,不,这个……那个……如何说呢……”

      我拢着振袖,好整以暇地挑眉道:“邪见爷爷,你知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去问犬夜叉的吧。”

      “什么,犬夜叉!您怎可去问那个半妖!”

      听闻犬夜叉的名字,邪见几乎有些暴跳如雷的模样了,“那家伙可是砍下了杀生丸殿下的手臂,还害得殿下受了那般严重的伤势,您竟然还要去问他——”

      我说:“嗯嗯,实在可恨哪!既然如此,你告诉我不就好啦?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兄上。”

      似是被我的无耻所激怒,而又碍于我的身份和如今的模样无可奈何,邪见一边嘟囔着“杀生丸殿下的妹妹怎会是您这般模样”,边不情不愿地开口了:“的确如您所说,天生牙,同样是由老爷的牙所锻造之刀。但与一刀能斩去百余妖怪、威力赫赫的铁碎牙不同,天生牙是一把唯有治愈之能的钝刀。”

      "钝刀?"

      "不错。天生牙不能砍伤敌人,就连枯木都劈不断,可说连柴刀都不如。它是治愈之刃,一把只能救人,不能伤人的钝刀。若不是因为身边只有这把刀,当年不自量力的豹猫之辈也没命逃走了。百里殿下,您可一定不要向杀生丸殿下提起此事啊。"

      "的确如此呢,以兄上的性格,给他一把救死扶伤的刀,无异于让他从此斋戒奉盂、永不杀生。"我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但依稀之中,我似乎能明白为何斗牙王要如此选择。那般熟悉而陌生的话语,似乎仍在脑海中回响,尽管我分明听不清所言为何。

      “所谓天生牙,便是悲悯之刀吧。”

      我默默想着。

      而邪见犹豫片刻,挣扎之间,窥我神色几度,终是开口道:"杀生丸殿下最初,其实好似并不讨厌这把刀。"

      我惊讶地一挑眉稍。

      "不,该怎么说呢……应当说,杀生丸殿下对这刀曾经有所寄托吧。"像是难以开口般,邪见吞吞吐吐道,甚至挠了挠光滑的脑袋,"我也是从杀生丸殿下口中偶然听见,又妄加猜测得出的。如今见了您,倒是更加肯定那个猜测了。"

      "杀生丸殿下如今对天生牙甚是不喜,乃至厌恶,若不是因为这是父亲的遗物,想必殿下早便将此刀丢弃了吧。而据我猜测,在最开始事情并非如此。这转变,或许还是因为您,百里殿下。"

      "……我?"

      短暂怔愣之后,我顷刻明悟,一时默然无语。

      "……想必是曾经把将您自冥界救回的希望寄托于治愈之刀天生牙之上,而这希望却落空,才会变得如此厌恶天生牙吧。虽是一种迁怒,以杀生丸殿下的性格而言似乎不至于此,但与您生死攸关之事,殿下一向都……不太理性。"

      他以慎重、委婉、收敛的语调说出最后一句话。

      "小人跟随杀生丸殿下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像在意您一般在意过其他人。殿下对您的心意,姬君殿下哪,您可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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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归蝶姬,即浓姬,织田信长正妻。这只狗的事乃本人胡乱编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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