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都是你

　　陈婷在医院里睡了三天，林渔就在医院里陪了她三天。

　　第三天的时候，陈婷才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医院的天花板，然后是挂着点滴的架子，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看见了趴在床边的林渔。

　　“小渔……”陈婷用干渴的喉咙发声。

　　林渔听到声音之后立马就清醒了：“陈婷……你醒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给你叫医生！”

　　她伸手按响了病床旁边的铃。

　　“医生马上就来了，你渴不渴？”林渔问，“你饿不饿啊？”

　　陈婷摇头。

　　医生来了之后就给陈婷做了个检查，然后说没什么大问题，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林渔谢过医生之后，就给宋至清和于娜发了消息，告诉她们陈婷已经醒了。

　　她又给陈婷倒了一杯温开水，扶着她坐起来之后慢慢喂她喝水。

　　她在用她的行动弥补对陈婷的伤害，即使这些事情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即使无法挽回什么。

　　陈婷喝了半杯水之后，就拉着林渔坐下，不在让她为自己鞍前马后：

　　“我不怪你，也不恨你。”

　　林渔坐在陈婷面前，不安地用手掌摩擦着凸起的膝盖：“对不起……如果我当时再勇敢一点就好了，对不起……”

　　陈婷弯了一下嘴角：“那不是那我们能控制的。”

　　“但是如果我出去了，说不定可以拉着你跑……”

　　“那程富怎么办？”

　　林渔愣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就算当时你跑出来了，可以拉着我跑，我也不会跟你跑的。我会留下来，陪他。”

　　陈婷看着林渔的眼睛，坚定的说。

　　“为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弱者才会帮助弱者，也只有弱者，才能看见弱者。我和他是一类人，如果我不帮他，他就会死在那里了。而我也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在陈婷眼里，她很明确自己不能喜欢他，但是她又没办法对他视而不见。

　　她竭尽全力保护他，他穷极一生，只为她可以平安喜乐。

　　林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在她眼里，陈婷一直都只是一个温柔的女孩子，不爱出风头，只喜欢安安静静地读书，不见她为那个女生声讨过，也不见她对哪个男生心潮澎湃。程富是第一个。

　　那天晚上她看见陈婷冲出去的时候，除了害怕，只剩下惊讶。惊讶陈婷会为了一个男孩子冲动，惊讶她突如其来的勇气和决心。

　　林渔半晌才重新找到自己的声音：“嗯，对了，我们学校的成绩已经出来了。你的手机，我交给警察了，里面的那个视频很重要，我让至清打电话帮你问班主任了。你考得很好。”

　　陈婷却摇了摇头：“不重要了。”

　　林渔的身体僵住了：“什么意思？”

　　“我不回去上学了。”陈婷无所谓的说。

　　林渔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回去上学了？”

　　陈婷：“因为我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好像不属于我们这些乡下人。”

　　“放你妈的狗屁！什么叫不属于你们这些乡下人？高中两年，有谁欺负你吗？有谁瞧不起你吗？”林渔出离愤怒地咆哮，“你凭什么说不上学就不上学！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为什么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陈婷：“可是我坚持不下去了……”

　　“你都走到这了，或许可以再走一步。”
　　于娜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了进来。

　　她提着一个小巧的果篮走了进来，宋至清抱着一束满天星紧随其后：

　　“那些欺负你的人都被关进了拘留所，程富已经是成年人了，所以……故意杀人罪。”

　　于娜拉住宋至清的衣角，压低声音说：“你干什么一来就说这种事情？”

　　宋至清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反正迟早的要知道的。你自己做的决定，你自己不要后悔，你好不容易才从你家那个鬼地方考到我们学校，你就要这样子灰溜溜地跑回去，没人要拦你，反正我不拦着你。陈瑜和顾姗澜都已经走了，再走一个我也不介意。”

　　林渔吸了吸鼻子，难过地说：“陈婷，我们都已经失去陈瑜和姗澜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走……这件事情，我想原校长会处理好的。你……可不可以在好好考虑一下。”

　　林渔紧紧地抓住了陈婷的手，因为抓得太紧，手指都泛白了。

　　陈婷却用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你们知道我当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吗？我希望自己可以死在那里，我希望那一瞬间死神可以降临。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你们难道不明白吗？”

　　于娜：“陈婷你不要激动，至清你也少说两句。陈婷，你可以念完高中，考上大学，毕业了再回去你家那边的，你成绩那么好，肯定可以考上好的大学。也就最后一年半了。”

　　“最后一年半……流言蜚语真的可以杀死人。程富他跟我说过，他就是因为受不了学校里的人一直在背后议论他，对他指指点点才会离开学校。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更让人受不了的是精神暴力！”陈婷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想林渔，可以摒除外界的一切声音，捂紧耳朵过自己的生活。我从小就在意这些。你们说我自作自受也好，矫情也罢，我都不回去了。”

　　宋至清把满天星丢到病床上：“最后杀死你自己的，是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程富为什么要打死那个魏明。”

　　陈婷猛地抬起头看着宋至清，一双手紧紧揪住了被子，嘴唇颤抖。

　　“他就是为了让你可以在学校好好读书！不会被魏明欺负！”宋至清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可你倒好，说什么退学。真是白瞎了人家一片心意！”

　　于娜爆喝：“宋至清你说够了没有！”

　　“干什么！我又没有说错！”宋至清也不甘示弱，吼了回去。

　　林渔突然推开宋至清跑了出去。

　　她不想在那里呆下去了。

　　为什么身边的人要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自己，是不是所有人的青春，都会经历这些？

　　遇到很多人，再失去很多人，直到长大。

　　可是她还不想长大，她还想身边有很多很多人可以给她关怀和拥抱。

　　可是被爱的人才有资格不长大，不想长大的人总会在一瞬间长大。

　　或许吧，总有人会用离开来教你长大。

　　突然，林渔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个人的怀抱里，紧接着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声音从头顶传进耳机里：“去哪里？也不知道看路。”

　　是宋之林。

　　他回来了。

　　林渔听到声音，突然就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争先恐后地流出，他的衣服瞬间就被打湿了一大片。

　　宋之林抬手温柔地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轻轻叹了一口气。

　　林渔哭着把自己憋在心里的话磕磕巴巴断断续续地说给宋之林听。

　　宋之林用自己很少使用地温柔嗓音告诉她心灵鸡汤：“有些人只是在你顺路经过你的人生，到站了就要离开了。你要微笑着感谢他们，还要跟他们说‘再见’。”

　　“这个跟你想不想没关系，是你必须要学会的事情。”

　　林渔摇了摇头，宋之林怀疑她是不是把鼻涕蹭在他衣服上了。

　　“别哭，难看。”

　　林渔抬手推开他，然后低着头往医院大门走。

　　宋之林赶紧跟了上去，拉住她的手说：“喂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啊。”

　　林渔甩开他的手：“滚！”

　　“林渔你怎么这么资本主义！利用完我的怀抱就把我甩开！”

　　突然直接所有人都纷纷驻足侧目。

　　林渔捂住脸夺门而出。

　　林渔离开之后，陈婷就把宋至清和于娜也赶走了。

　　宋至清甩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就走了，于娜就让她“好好休息，这次事情等开学了再说。”

　　宋之林跟着林渔回了学校附近的家。

　　林渔看着宋之林进门、拖鞋、倒在沙发上，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

　　林渔走过去把沙发上的宋之林拎起来，问他：“你不是在美国搞研究吗？回来干什么？”

　　宋之林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拍开她的手，笑眯眯地倒了回去，懒散地说：“我女朋友都出事了我能不回来吗？作业这边也能做，就是实验还是要回去做，过完年我就回去。来得及，不要担心。”

　　宋之林说完又停了一下才说：“谁跟你说的我在美国搞研究，你老公我没那本事，我还是想要回国发展。”

　　林渔：“……”
　　这个人在美国都经历了什么，是不是出了车祸脑子撞坏了？

　　宋之林在美国收到邱小陶的信息说程富把魏明打死了，然后林渔因为在第一案发现场被警察当做嫌疑人的时候，心脏都快从嘴巴蹦出来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在美国写作业做实验，立马订了飞机票就要回中国。

　　走的时候老师还拉着他千叮呤万嘱咐要他记得写作业，宋之林都只是敷衍了事，心早就飞到林渔身边了。

　　但是林渔都不知道这些事，宋之林也不打算告诉她。

　　“什么女朋友老公的，谁啊？”林渔危险的眯起眼睛。

　　宋之林没有一点诚意地捂了一下嘴巴：“呀，不好意思，口误。不小心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了！”

　　林渔：“……”日你妈。

　　“宋学长，我希望你还记得，我们已经分手了。”

　　宋之林笑眯眯的说：“不记得。”

　　“那我们可以再分一次。”

　　宋之林听到这句话立马坐了起来：“好啊，再分一次，我们就得先合好！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已经重新在一起了吗？女朋友。”

　　林渔脸瞬间一阵红：“没有！”

　　宋之林失望，不开心地怒了努嘴巴，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背上：“……小主儿，你们历史老师有没有讲过日本武士道实质？”

　　林渔思考了一下，说：“没说过。”

　　宋之林看了一眼：“是吗？”

　　林渔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那就算了。”宋之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我去买点东西，晚点回来。”

　　林渔：“回来干什么？”

　　“吃年夜饭。”宋之林笑眯眯地走了。

　　真她妈地白担心他是不是失望了。林渔扶额。

　　宋之林是真的失望了，只不过追妻之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离骚》〕

　　慢慢来，不着急。

　　林渔趁宋之林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去百度搜了一下“日本武士道实质”：

　　回答：以最大的勇敢和牺牲精神做主人最忠实的奴仆。

　　林渔关掉手机，“林小主”就是这个意思么？

　　她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进厨房淘米煮饭。

　　宋之林买好东西回来的时候，林渔正在厨房里洗菜。

　　他把一袋子海鲜和一袋子蔬菜扔到琉璃台上，然后洗了个手就出去了。

　　“喂，宋之林，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养蚊子吗？”林渔用下巴指了指那两袋子东西。

　　宋之林理所当然地说：“什么养蚊子？我吃啊。我要在这住到年后的。”

　　林渔：“那也不用买那么多吧？……等等你说什么？在这住？谁准的？”

　　宋之林摊着手说：“我啊，我愿意住我就住啊。”

　　林渔用湿答答的手指着宋之林，气急败坏地说：“什么玩意，我才是房主，我不允许！”

　　宋之林走前去捏住林渔的指尖，邪魅一笑：“媳妇，不要这么凶。”

　　林渔立马抽回手指，转身洗菜，不争了，脸皮没有他那么厚。

　　“这样才乖嘛。”宋之林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洗完菜后，宋之林就进来了。好似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她一样。

　　宋之林推着林渔的送出肩膀，把她送出厨房了：“你出去坐着吧，我来煮。”

　　林渔站在门口看着他转身系上围裙，活像一个家庭主夫。

　　她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还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幻想过的未来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的样子，就像眼前这样，可惜两个人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

　　林渔摇了摇头，把这些画面甩在脑后，收拾衣服就去洗澡了。

　　林渔洗好澡出来的时候，已经有几道菜做好了端上饭桌。

　　林渔悄咪咪凑过去拿起筷子偷吃了几口。

　　宋之林端着刚刚出锅的番茄炒蛋，看着偷吃的小猫，笑了一下，又回了厨房，打算呆会再出去。

　　女朋友脸皮薄，不能抓。

　　林渔沉默地吃完了这顿小年夜饭。

　　宋学长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一晚上喋喋不休，饭菜都堵不上他的嘴。

　　吃完饭之后，宋之林休息了一下就回酒店了，他“今天晚上回去拿衣服，明天早上过来。”

　　他走了之后，林渔就收到了于娜的信息，她说：“陈婷情绪不太好，这几天多回去陪陪她。我先把至清安抚好，你辛苦点。”

　　出了这种事，按道理来说，谁都不好受。但是于娜好像主动担任起了“大人”的角色，照顾到每个人，不被情绪左右。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可以这么成熟稳住。

　　林渔只是简单的回复了几句，就去睡觉了。

　　明天还要和宋之林那个没脸没皮的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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