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则暧

作者:九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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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江潭番外


      我是闻江潭。

      我有一个相识多年的知己好友。

      他是那种样样要争第一的人,明面上谦虚,实则一身傲气。我比他大几个月,既然他要第一,我又何妨第二。

      世人总喜欢拿他与我相比。他读法律,我也读法律,说他锐利,而我圆滑;他继续深造,我也继续深造,说他意在做学术,而我为了做生意;他做客座教授,我也做客座教授,同样资助学校,他是一心为公,我是沽名钓誉。

      说不在意是假的,可在意了,似乎也没什么用。

      我是个务实之人。

      因受家族限制,我跟他的婚姻必须中规中矩。我跟自己的本科同学结婚,他娶了同年的硕士生妻子。这回我倒是赢了他,因为世人说,我一毕业就结婚,必然深情。

      的确,我爱我的第一任妻子,也爱我的第一个儿子。不过那是很久远的事了。

      我的第二任妻子,是我这位好友的孩子。

      这是我强求来的姻缘。她不爱我,甚至恨我,我都知道。

      可是我爱她。

      我前半生一直在守规矩,后半生本也一样,偏偏遇上了这个小魔星。

      她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小一团,到一个刁蛮小公主。从小脸皮就厚,来我这儿从不把自己当外人,想要什么都直说,一双小眼睛只盯着好东西,骗走我家里不少古董。她爸妈每次都呵斥,不过她一点都不怕,至多趁爸妈不在问我要东西,被她爸骂的次数多了,会补上一句:拿什么换都可以。

      拿到了,可以高兴好几天,看见我就笑。我问她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给她,她说我是她爸爸的好朋友,也是她的闻爸爸,肯定不会跟她计较这点小事。

      嘴真甜。

      我心想这孩子肯定是要受挫折的,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可以得到一切。

      她七岁那年,她妈妈死了。

      怎么说呢,那双眼睛里的光彩一下子黯淡了,不爱笑了,也不爱理人,我叫她一声,要好久才能反应过来。她很难接受妈妈去世的事实,她爸爸却也没空理她,为了打赢跟她舅舅的抚养权官司,把她丢到了我家。

      这回真的是丢。我这位好友太爱他的妻子,竟然怨恨自己的孩子,给她拖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看她还抱着那个害死妻子的洋娃娃,竟然伸手去抢,前一秒她还在体面地跟爸爸告别,后一秒眼泪刷就下来了,我看不过去,把她交给第一任妻子,拉好友出去。

      她变得很听话,白天乖乖吃饭、乖乖读书,晚上乖乖睡觉。我的孩子挑食,她却吃得进去,吃完恭维自己的饭票几句,眼里却再没有狡黠,只有不安。

      她怕她爸爸不要她了。

      这听起来很傻,但我知道她是真的害怕。我偶尔工作得晚了,路过她的房间,能听见压抑的低泣。

      我母亲是去年走的,自然也伤心,她还跑来安慰我,把自己最喜欢的棒棒糖送给我,我便觉得也该安慰安慰她。那时我真的只拿她当小辈,深夜进了一个女孩子的房间,骗她说妈妈成了天上的星星,她信了,又问我看不到星星的时候怎么办。

      当时我没法回答,只能给她擦眼泪。后来我在心里答:没有星星,还有我。

      她爸爸终归是来接她了。她变得很怕他,把不离手的洋娃娃藏在身后,我那好友哭了,她也哭了。

      父女俩抱头痛哭一场,却也没有化解隔阂。她爸爸还是三天两头地把她往我这儿送,她脸上渐渐有了笑,说她舅舅又给她买了什么好东西,又抱怨爸爸太|专|制,不许舅舅带她去夏威夷。

      时间久了,我都有些怕她笑,总觉得她笑完就得哭一场,问我一些我回答不了的问题。

      好在她没有。她一天天地长大,长成一个小小少女。她爸爸渐渐不送她来我这儿了,但她还是很亲近我这一家,眼里都是对完整家庭的向往,殊不知我跟第一任妻子的感情早已出了问题。

      生意场上总有逢场作戏,我在外面没有固定的女人,也不曾留下私生子,自以为是对第一任妻子最大的尊重。可她出身书香门第,骨子里傲气,明着是个贤惠的模样,暗里常讽我脏。

      小少女忙着考高中,她舅舅给她做魔鬼训练,她不乐意画静物,来问我能不能给她一张照片,她想给我这一家画全家福。我给了,她画完裱好,亲自送过来,第一任妻子看了很喜欢,却失手洒了些咖啡在画上,刚好弄脏了画中我的脸。小少女毫无所觉,说回去添几笔,一定能恢复原样。

      我跟她说不必,因为脏了就是脏了。

      她不懂,说脏了不能弄干净吗。彼时她正修复那张画,鼻子上沾了颜料,像只小脏猫,我伸手给她抹了抹,她投桃报李拿自己的帕子给我擦手。

      我心想这孩子真不知避嫌,转念一想她没有母亲,没人教她这些,心里又不是滋味。

      这孩子有很多奇思妙想,本质上还是喜欢不劳而获,梦想住在巧克力做的房子里,天上下的雨雪都是糖,河里游的鱼虾是熟食,一个接一个蹦到她嘴里。

      我喜欢跟她说话,她的道理总是纯真又深刻,我的忧思会变少。

      她费尽力气考上了心仪的高中,她爸爸小范围地设宴,却没有一句夸奖,气得她去找她舅舅。这是她爸爸故意为之,知道她那风流的舅舅正约了女人在家里翻|云|覆|雨,想为她撕开这世界丑陋的一角。

      不知为何,宴上我借词离开,跟了上去。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从她舅舅家里出来,甩开了保镖,坐在餐厅里切牛排,切了一份又一份,显然气得不轻。就那么碰巧一眼,我发现了她,便说是她爸爸让我来找她,她又信了,问我她爸爸是不是故意的。

      我答不上来,她就气馁,说她还以为她舅舅只是花心,没想到他这么放荡,不过她爸爸也别想得逞,她不会因此讨厌她舅舅的。

      她觉得她舅舅开心就好。

      是啊,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她十五岁那年去外地读高中,离开我的视线。我总觉得她没什么用处,可不见了她,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一年冯云中入职关氏银行,我那好友跟我坦白一切,并以重利相诱,我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我不想要那重利,我想要一个人。

      此后两年我只偶尔见她一面,在心中惊叹她的成长。她继承了她爸爸的高傲,举手投足都像个大姑娘。但那只是明面上,暗地里还是一如既往地贪玩,会调难喝得不得了的酒给别人喝,看他们不得不受她刁难而发笑,笑完眨眨眼睛,眨掉那一丝落寞。

      她十七岁那年又遭变故。她爸爸封锁一切消息,我仍查到了些蛛丝马迹。这位好友对我的心思浑然不觉,为了送她去国内上大学,竟请我去辅导她功课。

      她瘦了许多,眼里的光彩少得可怜。我知道她没了一个孩子,可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偏偏伤心得不肯放过自己。

      我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用我所学的法学知识给她讲些小笑话,惊觉古板如我,亦能风趣幽默。

      她慢慢地走出来,并因此感激我、亲近我、信任我,对我的卑劣浑然不知。

      她在国内读大学的那两年,正好是我跟她爸爸最忙于布局的时候,只有她舅舅管她,竟放任她混迹于声|色|场|所。

      我气得举报了那家会所,痛打了她的同谋、我的儿子。但我不忍心责怪她。她其实没有走出来,努力表演无事,只是为了让人放心。

      她是个任性的富二代,也是个没安全感的小孩。

      有一瞬间我想收手,又压不过心中的渴求。我让她失去了所有可以依靠的亲人,接着发现她被人打了一顿,我心痛如绞,亦知道无法回头。

      我得负责她的一生。

      我想慢慢得到她的心,可惜天不从人愿,偏偏叫她抢了先。她以为我只是见色起意,直白地要我包|养|她,我气恼了一阵,最终只能妥协。其实我一早就输了,不是吗?

      很快报应就来了。

      我的儿子出卖了她,我还是想保护他,她一点都不难过,直到他死了。

      她面临致命危险,却要跟我划清界线;怯懦如她,也会敢于一往无前。

      一切还是败露了,我没法再照顾她。可我放不下她,我怕她出事,必须放一只眼睛在她身边。她舅舅很聪明,玩了一手杀招,可惜她怕死,竟给我留了提示。

      她赌我能听出来,我忍不住去想,她是不是终究也对我有一点爱。

      这念头一生根便疯长,什么承诺、什么道义,我都忘到九霄云外。

      既然我儿子已经死了,报应我已经受了,还有什么理由不一错到底?

      她喜欢事后补救,我更爱事前筹谋,下定决心之前已然留下那个警察的把柄,安排在她身边的保镖也发挥了作用,轻易就把这魔星劫了回来。

      我饿着她,想让她来理理我,却反被她抓住了七寸;她一方面向我示好想稳住我,一方面又极力想逃。

      我的保镖不争气,竟让她躲在冰柜里,我没法忍受,却被迫跟她一起躲在里面。我跟她一样承受着压力,知道她紧张,想亲亲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她的焦虑因此变色,转化为对温暖的渴求。

      我们的孩子,就是在那一次有的。

      她知道我爱她,却不知道这爱有多深,半真半假地与我周旋,想造出一张护身符保护自己。我算算时间,形势的确不容许再拖延,便如她的愿给她做孕检,心想一切只能看天意。

      天意垂怜,终究给了我一个孩子,让我能够拴住她。

      那个警察自以为占了上风,得意地要带她走,她似乎有所迟疑,终究决定离开。

      她既聪明又糊涂,我时觉气恼,时觉好笑,冷静下来,又觉心疼。她连自己有了孩子都不知道。

      我忍不住引她去碰她的肚子,心中尽是荒芜。不知从何时起,我将自己置于一个被动的境地,如果她要杀我的孩子,我竟一点办法都没有。

      若她真的做了,我大概就真的疯了。

      好在她没有。她不爱我,可她舍不得自己的骨肉,因为她孤单了太久,终究想要一个长久的伴。

      我想做她的护身符,却终究给她带来了灾难。她太爱我们的孩子了,差点带着他一起离开。也许这又是上天的警示,我便想,日后她要如何便随她吧。

      我们成了合法夫妻,却只是为了孩子住在同一屋檐下。她仗着我爱她,竟把红杏枝头往墙外伸,我只能再度忽视上天的警示,拉她共此|沉|沦。

      她生的孩子像极了她,偏她自己不觉得,只骂他是个来折磨她的小|孽|障。这话何尝不是我想对她说的。

      终归是做了夫妻,我帮着她一起气她爸,她越来越多地了解我,对我为何看上她十分好奇。我不肯告诉她,她就坐我腿上拔我的白头发。我的白头发并不多,她拔着拔着便无趣,我只能拉她去做些有趣的事。

      我当然不能告诉她,我得让她一直好奇。我要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让她好奇一辈子。

      她骂我老东西,我骂她小白痴,我时而陪她在床|上|唱戏,时而陪她在床|下|唱戏。偶然间她发现我临的一帖《锁麟囊》的戏词,她当然不是真的白痴,看了一眼便懂了,便正是——

      我正富足她正少,她为饥寒我为娇。分我一枝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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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这是唯一的一个番外,到这里就全部结束啦!!
    由于这篇信息量过大,很多内容是隐藏性的,卑微作者求大家多看几遍嘤嘤嘤~~~~
    因为是女主的第一人称视角,所以我是贴合她的心理状态去写的,比较主观。比如全文很少出现“我们”、“家”、“一起”之类的字眼,也很少出现人物的名字(更多是代号),反映她缺爱、冷漠的一种状态;比如她管人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叫“爸爸”、“妈妈”,反映她对完整家庭的渴望;比如她虽然沙雕,其实很少笑,反映她其实一直在寻找快乐的无奈。
    番外是反派的第一人称视角,反映她在别人眼里的形象,会更客观。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浮生短暂,欢愉太少,为什么要吝啬千金,而不肯去换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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