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水如年

作者:云端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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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铃草的祝福


      安意如透过落满雨滴的玻璃窗看着他的车子离开,五点四十分是他每天的下班时间,经营着一家名叫落樱缤纷的艺术花房,一个月前搬进安意如住的盛世华庭小区。临街的铺面并不便宜,何况是连着三十几层的高级公寓,可他却选择培植花木,这在安意如看来赚不了多少钱。

      车子里的他,著一身黑色西装,成熟稳重。很难想象,几分钟之前,他还在工作的时候,穿的是和员工们一样的绿色制服,阳光帅气,完全看不出是花房的老板。安意如目送他的本田雅阁远去,融入车流,然后回到桌边收拾书本。
      六月是这个城市的雨季,此时同学们应该都在学校挑灯夜读,为着一个月后的会考,而安意如却用不着那样辛苦,爸爸已经为她在大洋彼端找了很好的学校,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通过语言测试。用安意如自己的话说,她是个聪明却懒惰的孩子,从不用很努力就能取得令人满意的成绩,所以现在,她把看他上下班当作是自己的作息时刻对照。

      大约是在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安意如在一家名叫神秘花园的小店买了一袋风铃草种子,老板娘仿佛与安意如很投缘,她们说了很多话,从曾经的理想聊到现实的生活,甚至谈到了动物保护,原来她们都是爱猫一族。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网上,种子寄到家里之后,安意如才知道,老板娘的名字叫樱若绯。

      然而,安意如似乎不是一个称职的花匠,风铃草的种子们迟迟都没有发芽。可是她并不甘心,当初好不容易才找到卖这种花籽的小店,她一定要让可爱的白色铃铛挂满自己房间的窗台。于是,在一个阳光温和的日子,她抱着她的青瓷花盆来到了“落樱缤纷”。

      安意如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年轻人正在修剪一盆富贵竹,一刀一刀麻利而精准。
      “对不起,麻烦你帮我个忙好吗?”
      他手中的节奏被女孩甜甜的声音打断,转过头发现抱着花盆的安意如直直地站在面前,俊秀的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可以效劳?”
      “哝,这个,”安意如把花盆递给他,“里面是我三周前买的风铃花种子,能帮我看看它们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发芽吗?”
      他点点头,接过花盆的同时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白色棉布衬衫和淡蓝牛仔裤,完全的居家打扮,可看她的年纪似乎还只有十七八岁。
      出于礼貌,他很快地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此刻他应该关心的是手中那盆不曾发芽的风铃花种子。
      安意如一直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翻土,测湿度,验种子。
      她凑得那么近,让他感觉有些许的不自在,看起来她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
      “你以前养过花吗?”他问,却没有抬头看她。
      机敏的安意如立刻站直了身子,“没有呢,这是我第一次种花。”
      “怪不得啊,这些种子似乎不太适应你对它们的照顾,所以才不肯发芽,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照看它们,直到长出幼苗如何?”
      “恩,太感谢你啦!”对于这样的答复安意如求之不得,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甚是感激。
      “请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好吗?”他一面问一面为她的青瓷花盆寻找舒适的位置。
      “哦,我就住这栋大楼,2801A,你随时都可以找到我的。”
      “那好,这是我的名片,想知道种子们的近况也可以随时打电话问我。”
      安意如看着拿在手里的一张浅绿色的小卡片,还带着淡淡的薄荷味道,上面用隶书写成的徐景佑三个字,渐渐变成一种记号,印在了她心里的某个角落。

      像随时都在城市中发生的故事一样,暮春的一天,安意如在自己住的大厦楼下的花房遇到了那个叫徐景佑的花匠,她把他的名片放在床头的水晶音乐盒下,闻着淡淡的薄荷香入眠。

      温润甜蜜的气息随着春季的结束而消散开来,紧接而来的是初夏的忙碌。
      五月,安意如要去参加语言测试了。尽管出国前她可以考很多次,但她希望自己一次就能通过。爸爸永远都那么忙,没有空陪她去考试,司机为她准备好的早餐她一口也没有吃。
      测试一直持续到中午,她感觉不是太好,许多题都没时间考虑就写上了答案。但她没有对爸爸说这些,要是考得不好就继续努力。
      成绩要在十天后才能揭晓,在等待分数的日子里,安意如一步都没有迈出过家门。其实她很期待一次惊喜,或者是考试通过的好消息,或者是徐景佑按响她家的门铃。
      但这两个愿望都没能实现,惶惶不安的十天换来的是0.5分的差距,她没能一次就通过测试。收到成绩的那天安意如哭了,一个人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哭得那样伤心,她多么渴望此时此刻能有一个人在身边安慰她,可是刚刚拨通爸爸的电话,秘书却说他在开会不方便接听。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渐渐安静下来,发现窗外下起了雨,昏暗而压抑,她决定出门去,不打伞。

      借着考试挫败的心情,安意如放纵地跑到“落樱缤纷”门前。
      因为天气的缘故,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徐景佑依然是背对着她在花架旁工作着,另外还有两名店员,穿着同样的绿色制服在忙着为已经装盆的花木贴上标签。
      或许是注意到门外的人影,徐景佑转过身来,看见那个有点与众不同的风铃草女孩正淋在雨中,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出去给她送伞。
      安意如看见他向自己跑来,满足地笑了。
      他撑开伞为她挡雨,接着用惊讶的语气问她为什么淋着雨跑出来。
      她没有回答,却突然提了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要求,陪她去游乐场坐摩天轮。
      徐景佑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她那双天真纯澈又充满渴望的大眼睛,知道自己已无法拒绝,于是把伞递到她手里,只说了一句“你等等”就跑回了店里。
      像是同另外两个人交代了些什么,他脱下制服,又再次回到安意如的伞下,手里还拿了一条毛巾,替她擦去身上的雨水,同样也是带着淡淡的薄荷味道。

      数十分钟之后,安意如如愿以偿地坐上了摩天轮。雨点啪嗒啪嗒打出节奏,和着转轴的吱呀声,让她沉醉其中。
      徐景佑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一语不发,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呢?
      摩天轮转得很慢,安意如望向远处的目光忽然转到徐景佑身上,“我们玩个游戏吧,剪刀石头布,输的人回答对方一个问题。”
      看到徐景佑不解的表情,安意如又一次笑了,“到现在为止除了我家的住址你还对我一无所知呢,你就不好奇吗?”
      “也是哦,那你不许耍赖。”徐景佑很有自信地答应。
      果然,开局安意如便败下阵来。
      “我说话算话,你问吧。”
      “嗯,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叫安意如,好听吧。再来!”
      两个人旋转在城市上空,快乐如孩童一般。不知是安意如故意输给他,还是她的水平确实欠佳,徐景佑陆续知道了她的很多情况。和他想的一样,她高中尚未毕业,在家是为了备考雅思,今天心情不好是因为成绩不理想。
      快返回地面的时候,徐景佑终止了游戏,“最后一个问题送给你吧。”
      “真的吗?太好啦!”安意如欢快地拍着手,眼里有诡异的笑,“你陪我玩一天可以吗?”
      这哪里是问题,分明是第二个出人意料的要求。
      还没等徐景佑反应过来,摩天轮已经停住了,安意如正期待地看着他。
      他开了门很绅士地替她打伞,安意如以为他会回绝,没想到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Jason吗?我今天有点事,下班前不回来了,辛苦你们了。”
      短短数语就搞定了,安意如有些不敢相信,“你只要和同事打招呼就可以了吗?用不着向老板请假?”
      “是啊,用不着。”看到她疑惑不解的样子,他故意不解释原因。
      “为什么呀?”她纠缠着问,一如他所料。
      “想玩什么快说吧,我的下班时间是下午五点四十。”
      “别打岔,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回答你什么?为什么不用请假?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看出什么?”“我就是老板呀。”
      语出,安意如更觉诧异了,他就是“落樱缤纷”的老板?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年轻花匠?
      她还想再问下去,徐景佑却做了一个相信我的手势,“抓紧时间哦,我们还有两小时十六分钟。”
      无奈,安意如只好把注意力转向另一个大型玩具。

      记忆中,这是安意如度过的最难忘的一天,徐景佑和她在公寓的电梯口道别,怀里抱着他为她夹到的玩具熊,她幸福地看着电梯门徐徐合拢。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安意如悄悄地注意起徐景佑的一切。

      本来以为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安意如很快就要出国了,这段朦朦胧胧的感情也许就成了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但潮湿温热的雨季让身体单薄的安意如生病了,早上吃了药好些了,爸爸才放心地去出差,可是入夜,高烧又一次袭来,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随时都可能被静谧的夜色吞没。在无端的寂寞和恐惧中,她拨通了徐景佑的电话。
      这么晚了他依然开机,“喂,请问你是哪位?”
      听到他的声音,她顿时安心了许多,“是我,我生病了。”
      “怎么回事?”
      “爸爸不在家,你能陪我去医院吗?”
      她的气息虚弱极了,这让他很不放心,“好,你等等,我马上过来。”

      二十分钟,他按响了她家的门铃,这个安意如想过无数次的情节,却在如此意外的情况下发生了。
      “哪里不舒服?”徐景佑伸手去试她的额头,“你发烧了,赶紧去医院吧。”
      安意如此时已经昏昏沉沉,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他用手臂环住她,她把头靠向他的肩,闭上眼睛,任他揽着她走。

      急诊室里,安意如坐在休息椅上,看着徐景佑为她挂号取药四处奔跑,几乎要忘记自己还发着高烧。挂完点滴已是凌晨,徐景佑送她回家。烧还没有完全退,他替她倒了水,和退烧药一并放在她床头。
      “好好睡一觉吧,有事打我电话。”忙了一个晚上,他也有些疲惫。
      安意如静静地看他带上房门,准备离开,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追了出去,“你,留下来陪我好吗?”
      也许是因为太安静了,她的这句话响彻空荡荡的客厅,气氛在那一刻僵持了。
      良久,徐景佑终于开口:“对不起安安,我必须回去了,我太太在等我。”
      安意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觉得一定是自己烧糊涂了,或者是在做一个噩梦,她不是没想过他比自己大很多,可能已经成家了,但听他亲口告诉她这个事实她还是接受不了。
      她呆呆地站在那儿,徐景佑还是走了,她没有看到,他转身时脸上的不忍与无奈。

      这一觉安意如睡得好长好长,梦里她隐约听见徐景佑温柔地叫她安安,安安,她不想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见爸爸回来了,她突然觉得很委屈,扑进爸爸怀里哭了起来。
      “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不哭不哭安安,爸爸答应你,在你出国之前每天都按时回家好吗?”
      要是换作以前,这是安意如梦寐以求的,可是现在,她擦了擦眼泪,倔强地提出要去念寄宿制培训班的要求,爸爸听了很惊讶,但看她这么坚持还是答应了。

      一晃一个多月,安意如在培训班的日子过得异常忙碌,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次参加测试,她考得很不错。司机接她回家,经过“落樱缤纷”的时候,她看见徐景佑站在门边,仿佛是在等她。
      看到她下了车,他忙捧起那个青瓷花盆迎了出来,“等一等安安,你的风铃草,其实早就应该给你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谢谢!”安意如没有再说别的,抱起花盆走向电梯。

      手指无意间触碰到贴在花盆底部的信封,安意如的心再一次隐隐作痛。她深深吸一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心地取下那封信。
      信很短,却让安意如为之发了很久很久的呆,徐景佑在信中写道:在合适的时间遇见合适的人,然后生活变得平淡;在错误的时间遇见错误的人,然后心变得纠结。我们都没有错,只是错过了。

      又到了五点四十,徐景佑下班回家,这回换成安意如在等他了。
      车库里,她还是居家打扮,宽大的白色T-shirt和卡其裤,她微笑着倚在他的车上,一句“我喜欢你!”让他愣在原地。
      她没有管这些,继续说下去:“我想了很久,这句话必须对你说,还有,我不后悔喜欢上你,因为你我快乐过也伤心过,有你在我心里,我很幸福!”说完,安意如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生活有时就是这样巧妙,安意如相信,神明是一直眷顾着她的,那一次告白,她成功了。浪漫的秋季刚刚到来的时候,他们开始频繁地约会。她有的是时间,只要徐景佑有空,他们就会一起出去,或是去他设在郊外的种植园,又或是去某间临街的咖啡屋。日子平淡而温馨,有时候安意如甚至想放弃出国的念头,要和他分开,她做不到。

      一日,安意如浇花的时候发现了小小花苞,她欣喜地为它们拍下照片,传到电脑上,然后上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神秘花园”的老板娘。

      安安:樱JJ你在吗?

      神秘花园:在啊。

      安安:我的风铃草终于要开花了!好高兴!

      神秘花园:恭喜啦!

      安安:O(∩_∩)o…JJ最近是不是很忙呀?一直没在线上呢。

      神秘花园:嗯,忙。

      安安:怎么啦?你心情不好吗?

      神秘花园:MM你真聪明啊,我的确是有心事。

      安安:怎么了?能告诉我吗?

      等了好久,对方一直没有回应,就在安意如要下线的时候,突然跳出来很大一段文字。

      神秘花园:我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心爱的人爱上别人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些年来,一直是我在拖累他,要不是那场车祸,我双耳失聪,他也不会因为愧疚而娶我。我已经困了他太久,应该给他自由了,可是我舍不得,不想就这样失去他,我是不是很自私呢?

      看了这些话,安意如莫名地害怕起来,想想自己也正在让另外一个女人受着伤害。当她回过神来,对方已经下线了,她原本想安慰她几句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多久,电话铃想起,是徐景佑,约她下班后去湖心岛,她满口答应。

      上车之后,徐景佑替她系好安全带,一如往常。
      安意如低头的时候看到座位旁放着一个半月形的塑料盒,用透明纸包着,不禁拿起来研究。
      “这是什么?”
      “哦,没什么,是助听器。”徐景佑本能地从她手中夺下那个盒子,放回原处。
      这个举动让她很诧异,于是接着问:“谁用的?”
      只见徐景佑的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他淡淡地说:“是我太太的。”
      安意如觉得脑子里嗡地一下,许多不相干的事在霎那间联系起来,助听器,失聪,樱若绯,还有“落樱缤纷”。
      她突然要求回家,徐景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她坚持就只好调转车头。到了楼下,安意如什么话都没说就夺门而出,跑进了电梯。
      徐景佑第一次感到不安,他坐在车里,直到看见她家客厅的灯亮起才离开。

      事实证明徐景佑的担心是对的,一连几天,安意如都不接他的电话,他终于忍不住去了她家。
      她开了门,第一句话便是:“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问为什么,她却很镇定地说自己已经办好了签证,下周就要走了。
      他看着安意如的眼睛,大而明亮,此刻却如此决绝。正如她的到来,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生活,现在又毫不留情地要离开。他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一切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徐景佑回到家中还不到四点,看见妻子站在阳台上摆弄着什么。他心情很不好,本想直接去房间,却在不经意间瞥到那盆熟悉的风铃花。
      “这么早回来啦。”说话的人叫樱若绯,也就是徐景佑的太太,这是个漂亮的女人,长发披肩,正好遮住耳朵上的助听器。
      她见他盯着那盆风铃花便解释道:“这是我几个月前卖给网上的一位妹妹的,她居然把它们养得这么好。几天前她说自己要出国了,把这个当作礼物送给了我,还有这张卡片。”说着,她把一张心形的小小卡片递给了他,上面只有一句话:你知道吗,风铃花的花语是一定要幸福啊!
      徐景佑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飞机已经起飞,格子窗外的城市渐渐缩小成地图的模样,大朵大朵的棉花糖云在阳光下白的刺眼,安意如打开mp4,里面动听的乐曲代替了发动机的轰鸣声。会忘记他吗?她问自己,然而答案并不一定,或许有回忆才是最美好的,就像耳边范玮琪唱的一样:

      因为想一个人而寂寞

      因为爱一个人而温柔

      因为有一个梦而执着

      因为等一个人而折磨

      因为想一个人而解脱

      因为爱一个人而宽容

      因为有一个梦而放纵

      因为等一个人而漂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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