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水如年

作者:云端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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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芬姐最终还是知道了,在我失业后的第七天。我用我身边仅有的200块钱租了一间8平米的地下室,日日早出晚归,奔走于各区的劳动力市场,却始终徒劳无获。
      芬姐敲开我房间的门的时候,我正在吃一碗泡面,浓重的味道弥漫了整间屋子,密不透风。
      她看了看狼狈不堪的我,略带责备地说:“你以为你翅膀硬了,能自己闯了?别忘了你才出来不到半年!城里要这么好混咱那旮旯就没穷人了!”
      我不出声,拿一张旧报纸把吃剩的半碗面盖住,那是我下一顿的口粮。
      芬姐一把夺过面碗,“你还真想这么拗下去啊!你妈要是问起来我可照实跟她说了啊!”
      “别,别告诉我妈,求你了芬姐,我听你的还不行吗。”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犟下去了,连忙央求。
      “那好,我替你物色了个新行当,做钟点工,按小时给钱。”
      我想了想,表示同意,接着芬姐给了我中介的地址,让我明天就去上工。

      这间名叫洁丽的钟点工中介公司并不算大,到了那里才明白过来,芬姐为了我的事费了不少心,顿觉一阵暖意涌上心头。
      接待我的中年女人从桌下拿出一套深蓝色的工作服,“把这个换上,你还有里面的月凤今天做民安花园那片儿。收拾下工具马上过去。”
      我“嗯”了一声,接过制服,转身进去准备。
      巧的很,和我搭档的那个叫月凤的姑娘和我同年同月生,只比我大了10天,看上去瘦瘦小小,却干劲十足,我跟她一起每天至少要做4户人家。

      快到年关了,许多外地来城里打工的人陆续返乡,公司正缺人手,我不能放错过这赚钱的好机会,于是盘算着跟家里说今年不回去过年了。
      如我所料,家里接到我的电话之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奶奶和爸爸一致表示赞同,只有妈妈流露出了不舍。然后我说我已经把姐姐下学期的生活费存到她的户头上了,他们听了这话才稍稍改变了冷淡的语气,叮嘱我一个人在外过年要小心一些。

      转眼已是大年二十五,这里的人习惯叫它小年夜。
      街上的年味已经很浓了,姐姐在10天前坐火车回家,我帮她买的车票,却是用信封邮寄给她的,那件事之后,我们之间的隔阂变得越来越深了。
      我依然住在8平米的地下室里,忙碌到不知觉。
      中午做完第二户人家已近1点,月凤在街边的馒头店买了4个刀切,两个给我,刚出炉的白面刀切又烫又香,拿在手里不忍下口。
      正掏着钱,她突然按住我的手,“尔雅,不用给了,这顿算我的。”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推搡着却被她挡了回去。
      “我有事跟你说呢。”
      我一愣,问她是什么事。
      她有写支吾,“那个今天不是小年夜吗,我本来想和你一起过来着,可有几个同乡临时叫我去吃饭,要不你也一起去吧。”
      我听出了她的意思,接上她的话,“我就不去了,都不熟的,你们吃得开心点。反正下午也还剩一家了,我一个人去做就行了。”
      这一句显然说进了她的心坎里,她冲我感激地笑笑,“谢谢你啊尔雅,你人真好!”
      然后我看着她穿过马路奔向对面的公交车站。

      到了中兴小区26栋401室,才知道自己来早了,连着按了不下十次门铃都没有人来开,我只好在楼梯口坐下来等。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我听到有脚步声顺着楼梯走上来。
      业主是个中年男人,一身的酒味告诉我他喝醉了,以至拿钥匙的手都有点颤抖,我跟在他身后,小心地走进他的家门。
      出乎我的意料,醉汉的房子异常的整洁,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我暗自庆幸,虽然月凤不在,但今天的活计并不算重。
      仅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已把三室一厅的房子打扫地七七八八,只剩下业主的卧室了,而此时,他正在里面打鼾,我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敲门。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喝醉酒的男人把房门打开了,一双半开半闭的眼睛微微泛红,“你……进来吧。”
      我拎起装着拖把和毛巾的塑料桶走了进去。可刚蹲下身来,只听“砰”地一声,那人用力地关上了门,我的心下意识地惊了一下,不敢抬头。
      他一点一点靠近我,突然把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背上,我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强作镇定地回过头去,正好遇上他淫邪的笑。
      “小妞长得蛮标志的啊,嘿嘿!”
      我本能地挣扎着想站起来,而他却轻而易举地将我推倒,并一步一步把我逼到墙角,情急之下我狠狠地用手中的抹布甩向他的脸,但一切都只是徒劳,污水顺着他狰狞的脸流淌下来,让这个禽兽般的人看上去更加可怖,他的手大而有力,一把抓住我瘦骨嶙峋的肩膀,撕开我本就不怎么牢靠的棉衣。
      “放开我!救命!”我声嘶力竭地叫喊,却绝望地屈从在他的巴掌之下,只那么一下,就让我头晕目眩,我清楚地感觉到嘴角的灼烧,他的鼻息在我的颈项间游移,继而换成冰凉的舌尖,我那些仅有的力气已经消耗殆尽,可就这样葬送了自己我不甘心,我在等待时机,等他那张恶心的脸足够近地靠近我的嘴边,然后使出吃奶的劲闭上眼睛咬下去,那一瞬间一股辛辣而浓稠的液体灌入我的口腔,充斥着我的喉咙,顾不上胃里的翻江倒海,我掰开眼前这个声声叫疼的野兽,夺门而逃。

      完全记不得来时的路,我在硕大的小区里疯了似的跑着,风拍打着我的脸颊,撕裂一样的疼,可我却不知该怎么哭泣,直到泪把双眼逼得酸疼,终于两脚一软,摊倒在地。
      那一刻我并没有晕过去,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哪怕是一个地洞,好让我擦去身上的肮脏。或许是工作日的缘故,整个下午小区里都是极安静的,没有人看到我,更没有人管我的死活,我在一个楼道口前的枯草地上蜷缩成一团,像以前在家的时候因为干活不利索被爸爸用藤条抽打一样,发出呜呜的哀号。
      我相信不管是谁看到这一幕都会被吓坏,认为我是个流浪的疯子。
      可我没有料到有人会在我最最不堪的时候伸出手来将我扶起,还用无比关切的语气问我:“你怎么了?”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脸,极力地把头埋进两膝之间,可他的声音却让我无力抵抗,因为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我可以肯定他是齐皓。
      知道挣扎只是徒劳,我深深地倒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抬起了头,对着他惊讶的表情就是一句:“求你救救我!”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方尔雅?出了什么事?”
      我第一次感觉到被别人记住名字是多么的美好,憋了很久的眼泪决堤般滚落。
      他取出一包餐巾纸递给我,像安慰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抚摸着我的头轻轻道:“别急,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足足擦完了5张纸巾,才勉强能继续说话,“我……把一个人……给……给咬了……”
      “怎么会这样?你慢慢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他,是他想欺负我……我没有办法才……才咬他的……”我说完这一句已经筋疲力尽,夹杂着寒冷和害怕,身体又一次剧烈地抖起来。
      他脱下外套披在我的身上,盖住我被撤坏的棉袄,“那人在哪里?别怕,我陪你去报警。”

      派出所离小区只有两条街的距离,齐皓替我报了案,陪着我进去录口供,我讲得语无伦次,双唇似在打架一般,他一直轻拍着我的背,让我能够平静下来。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有民警同志回来报告说找不到那个嫌疑犯,26栋401室已经人去屋空,但他们保证一有线索就联系我来认人,我再三道了谢,然后和齐皓一起离开。
      走出派出所大门,我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数着红黄绿相间的地砖走着。齐皓跟在我后面,也保持着沉默。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突然赶上来,“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我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的。”
      他不等我说完就自作主张地拦住一辆出租车,我只好茫然地钻了进去。

      那一夜我窝在小钢丝床上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自己不停地奔跑,跑过人潮涌动的大街,跑过水泥马路,跑过黄土屯,跑过稻草垛子,最后站在了自家的窑洞门前,妈妈正在院子里煮一锅羊骨汤,香味扑鼻,看到我来了,她盛出一碗递给我,可当我想要伸手去接的时候却被爸爸一把夺了过去,滚烫的汤洒了我一身,我来不及擦拭,火辣辣的刺痛之后便是一阵冰凉,奶奶用大桶的浆水泼向我,紧跟着出来的是拿着拖把的姐姐,与其说是在拖地,倒不如说是在轰赶我,从他们的眼神中我看到了被遗弃的自己,单薄的身躯不知该飘向哪里。

      无论晚上经历过怎样的梦魇,第二天清晨的阳光依旧明媚。
      我找出一件像样的毛衣换上去,去了中介公司。
      月凤比我早到,可我没功夫和她解释,径直走到接待台前,希望他们能对我弄丢清洁工具的事做出宽大处理。
      那个始终沉着一张苦瓜脸的中年女人一面嗑着瓜子,一面从抽屉里掏出一只计算器,胡乱地按了一通,然后推到我的面前,“把这些前赔了,马上走人!”
      我看着原本狭长的显示屏此时已然成了一张血盆大口,死咬着我仅有的银子不放。我紧握的拳头抵住桌面,把指甲深深地嵌入手掌,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钱交到那女人的手里。275块,连同那套洗得泛白的蓝色工作服也算上了。
      月凤悄悄凑过头来,想问却犹豫着开不了口,我强作镇定地丢下一句:“后会有期!”匆匆跑出了这个我本来可以混口饭吃的地方。
      又一次失业了,我抬头看灰蒙蒙的天空,直到眼睛里涌出泪水,不用说过年了,现在就连那间8平米地下室的房前也成了问题。

      在街上游荡了半日,又饿又累的我脚步不由自主地挪向只剩几日租期的小窝。
      在那个阴暗潮湿永远回荡着滴水声的入口,我又一次见到了齐皓,他的打扮与周遭的一切都形成强烈的反差,包括我,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他似乎不在意这些,看到我便迎上来,“你去哪儿了?我到你工作的清洁公司找你,他们说你已经不做了,我才来了这里。”
      透过夹杂着灰尘的空气,我看到他脸上关切的表情,这世上恐怕再没有其他东西能让我感到如此的温暖,但我也清楚地知道,对于这种关怀,我早已承受不起。
      他见我没有反应,又问了一句:“有什么难处吗?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上忙。”
      要是此时站在我面前的是气势汹汹的房东,我一定不会畏惧,大不了露宿街头,什么苦我没尝过,但事实不是这样,越是外表坚强的心越禁不住柔软温存的话语,我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放声大哭,哭出了这两天来所有的不满和伤痛。

      他任由我哭得痛快淋漓,最后很适时地掏出纸巾,“哭出来心里舒服点了吧,好好睡一觉,都会过去的。”
      也许是太累了,随着小屋的门被重重地关上,我一头栽倒在被子里。不管噩运会不会真的结束,我都得好好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才能继续奔劳,寻找新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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