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痕下的破碎

　　刘洛瘦弱的身子在宽松的秋季校服里晃晃荡荡，
　　在别人眼里，他有些像神经病，现在已经是零下几度的天气，但这位小哥依然穿着薄如纸片的“毒校服”在外面溜达，玩呢。
　　一阵寒风吹过，刘洛不禁抽了抽鼻子，勉强控制住了快要掉下去的鼻涕。
　　今天要早点回家。
　　心里这么想着，两条细腿荡地更快了些。
　　说来奇怪，刘洛生来就比身边同龄的孩子受弱些，小腰细的两只手就能掐过来，但是虽然看起来瘦，但是饭吃的比谁都多，个子一点没少长，总是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刘洛身上唯一有肉的地方是脸，但是他皮肤很苍白，所以看上去像发酵失败的面团子。
　　每当有人叫他，总是他回过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和没睡醒一样答一声：“啊？”然后继续躺尸。
　　今天是奶奶生日，刘洛准备一放学就回家。

　　可惜，天色骤变，必有灾祸

　　刘洛拉了一下校服的领子，遮住了裸露的锁骨。半夜街道的冷风不停钻进脖领子，让他不禁骂了一声：
　　“这天儿真是鬼冷！”
　　刘洛其实非常讨厌回家的这条路，必须要穿过一条脏兮兮的小巷子，小巷里很黑，充斥着垃圾腐臭的气味，这是一条酒吧街的后街，脏乱到没有人愿意走。
　　可是这是回家最近的一条路，没办法，可别踩到地雷。

　　手中的烟已经燃尽了，程诚丢掉烟蒂，用脚在地上摩擦着，被踩灭的烟头发出“磁”的一声，
　　不一会一个穿黑色卫衣的男孩不紧不慢地拐入了小巷，他走到程诚身边蹲下，
　　“这回几个人”
　　“不知道。”回答里带着刺。
　　“我们这边就我们俩吗，大力呢？”
　　“这小子他娘的不知道跑哪鬼混去了！回头老子抽死他”程诚脑门上青筋都爆了起来，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那男孩喉结滚动了两下，终究没说出什么。
　　两个人静静抽了会烟，不到10分钟的时间，几个身影拐进了小巷，
　　“姓程的，这次找我们来，是单挑啊？还是群殴？”
　　一个染着黄毛的胖子用着东北往事式的腔调，趾高气昂地走在前面
　　刘洛冷冷得横了来人一眼，
　　“你说呢？心里没点*数。”
　　黄毛明显急了，嘴撇着，咬牙切齿，
　　“哎呀！爷爷我心里还真是不知道你这孙子脑子都装着什么哎！”
　　说着拳头就向着程诚的脑袋来了，带着风，程诚头都没抬，身子侧了侧，那胖子蹭着他的胳膊过去了，和一条咸鱼一样，拍在了旁边的墙壁上，蹲在旁边黑色卫衣的少年，嘿嘿地笑出声来。
　　程诚一脸嫌恶地掸了掸衣服袖子，随机摇了摇头。那胖子会过身，眼睛感觉马上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卧槽！你他妈……”
　　没说出半句话，就被程诚一脚踹了出去。黄毛后面的几个小年轻赶忙过来架起他
　　“东哥，东哥，没事吧”那个被叫成东哥的胖子捂着刚刚被踹的腰，龇牙咧嘴地招呼，
　　“妈的，给老子打，干死这个姓程的！”
　　那几个小混混没见过程诚，也就是初生牛犊爱作死，估计是中国式英雄主义突然在心中点起的一团火，撸起袖子就往前窜。
　　程诚叹了一口气，习惯性地摇头，
　　一个扫腿过后，前面的两个栽倒在地上，程诚揪住后面一个小平头的领子，用手在他脸上拍了拍
　　“哎呦，年纪轻轻，活着不好吗”哐地一声，小平头的脑袋像皮球一样砸在墙上，几滴红色溅在了墙角。

　　刘洛刚刚走到小巷口，就听到哭爹喊妈的声音，心里暗骂，这一块老是有流氓打架，今天自己走背字，估计是撞枪口上了。
　　他贴着墙，慢慢往前挪，小巷里昏暗地一塌糊涂，几盏破路灯和摆设一样，忽闪忽闪，看不清前方。正当刘洛艰难前行时，好死不死，一个人被程诚踹了过来，正好压在刘洛身上，把他吓得一惊，那人就靠在自己身上不动，刘洛小声嘟囔着对不起，一边把那人放到了地上，继续悄没声息地往前挪。
　　不到1分钟，黄毛手下的小兄弟被程诚打地个个在地上哼哼，这个牙掉了，那个鼻子歪了，还有一个个矮的，已经开始抽泣。
　　程诚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脸很臭，感觉像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欠了他两百块钱。他向黑衣服的少年挥了挥手，正当两人准备走人时，从黑暗的墙角传来了一阵80年代风靡大江南北的经典歌曲，

　　“甜蜜蜜 你笑得甜蜜蜜
　　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 在梦里…”

　　程诚：………
　　那黑衣男孩同时停住，搓了搓手，脸上还是挂着刚刚那副笑意，
　　“程哥，看来还有漏网之鱼啊！”
　　程诚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和现在的天一样阴沉，黑的和锅底一样。
　　手机铃一出来，刘洛就僵在原地动不了，心中暗自骂娘，不知哪个催命的，早不打完不打，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两条细腿和上胶水一样，任凭刘洛怎么使劲，就是不动。
　　好尴尬。
　　就这样过了僵持了30秒，程诚吼了一嗓子：
　　“墙角那哥们出来吧，还要待到夜里我请你吃宵夜吗？”
　　刘洛身子猛地抖了一下，身子和上发条一样，一步一顿地走了出来。

　　黑衣男孩上下打量了一下刘洛，
　　“哎呦，不错么兄弟，出来打架还穿校服，很有品味，我欣赏！”
　　程诚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欣赏个屁！说，鬼鬼祟祟躲在墙角干什么！”
　　刘洛可怜巴巴地撇了撇嘴，
　　“大哥，我就是路过，没想到你们在这打架，没办法，本来想偷偷走了就得了，哪知道……”
　　突然，程诚猛地一踹，刘洛被迅速撂倒，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其实平日里，程诚碰到这种情况，百分之九十会放刘洛走，但是今天特殊情况，今天程诚心中压着火，正没出发泄，也算刘洛倒霉，出门没看黄历，遇到这位瘟神。
　　“胡扯，你要是路过，不知道换条路走！一看你就是想偷袭，小兔崽子！”
　　黑衣少年在一旁一脸云淡风轻地看着，心想着程诚着明显是没事找事，把这小学生当受气包了。
　　刘洛慢慢爬起来，拉了一下书包带子转头要跑，程诚伸手就把他后领子拽住了，
　　“往哪跑！”
　　刘洛被像拎小鸡一样拉了回来，接踵而至的是打在鼻梁上的一记重拳，鼻血飚出一米远，脑子嗡地一声，和烂泥一样摊在地上。
　　啥也听不清了，就是耳边就是“嗡嗡嗡”
　　黑衣男孩啧啧了两声，看着程诚把刘洛薅起来，继续揍，
　　“程哥，你再走下去，他可能会死欧？”
　　“吴昊凌，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程诚揪着刘洛的领子，转头对吴昊凌破口大骂。
　　突然，程诚感觉自己的腕子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低头一看，刚刚被揍得已经半死不活的刘洛此时却睁着眼睛瞪着他，硬生生地把他薅住领子的手扒开。
　　程诚一惊，一个人被揍到这种地步还有这么大力气实在是少见，同时那双眼睛也的确是瞪地太大了，在刘洛苍白的脸上显得更加不符合比例，可以说有点吓人。
　　“你小子还敢瞪眼！”
　　程诚想给他致命一击，拳头向着软肋去了，如果刘洛真挨上这一下，估计当场就站不起来了。可是程还没挥出去的拳头被刘洛一把攥住，程诚往后一带想要挣脱，但是发现根本动不了，心中一动，这小子，怎么和换了一个人一样。
　　刘洛本来有点长的刘海此时因沾了血而一缕一缕地挡在了眼前，一种骇人的光从眼中渗出，当程诚直视这双眼睛时，竟然看不到任何的情绪。
　　程诚打过架不尽其数，但这种眼神，还是第一次看到。打架讲究的是将心比心，未知的对手才是可怕的。
　　“表情不错，打过架吗？”
　　程诚嘴角拉了一下，露出一个不算微笑的微笑。
　　“但是，光是眼神，可是不行的。”
　　猛的一下，程诚的身行快到看不清，拳头瞬间到了刘洛的面门，刘洛面无表情地往旁边一闪，
　　靠，竟然躲开了，程诚这下的确是吃惊了。
　　刘洛躲过程诚的拳头，随机拉住他的胳膊，使劲向上一翻，程整个身子腾空，和印度飞饼一样被摔在了地上。站在一旁的吴昊凌依然没什么反应，只是眉毛动了动，心想这个小子，有点意思，可以把程诚过肩摔的人并不多。
　　程诚被摔在地上，脑子里皆是怀疑人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刘洛一脚踩住了胸口，动都动不了。
　　刘洛慢慢俯下身，在离程诚脸一拳距离时停下，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本来紧闭的薄唇，此时像拉链一样咧开，一词一顿地说，
　　“你…让…我…流…血…了….欧。”
　　接下来的十几秒绝对是程诚的街头生涯中最大的污点，被一个高中生揍到毫无还手之力，鼻血四溅，本来被摩丝打过的大背头，此时和那野狗的窝没有任何区别。
　　刘洛和疯了一样，一边揍一边狂笑，眼睛里慢慢布满了血丝，仿佛处在高度兴奋状态，身下的程诚仿佛被按在野兽爪下的羔羊，任人宰割。
　　“咚”得一声，刘洛的身子猛地停下，几乎和抽搐了一样抖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吴昊凌蹲在程诚身边，笑嘿嘿地说：
　　“程哥，没事吧，还能动不？”
　　程诚抹了一把鼻血，
　　“你丫的给我闭嘴！”
　　裤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程诚抬了抬手，终究是动不了，吴昊凌继续一脸欠揍的笑容，
　　‘您歇着吧，还动呢，我帮您拿。”
　　吴昊凌从口袋掏出了手机，来电显示是：青山
　　“喂，青山哥，诚哥？诚哥现在接电话估计有点困难。”吴诚凌几乎是捂着嘴狂笑，程诚一把把电话抢了过去，闷声闷气地来了一声“喂！”
　　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爽朗声音：
　　“诚子啊，辛苦你了。”
　　程诚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吼出来：
　　“沈自青，我草你大爷！你他妈让我大晚上跑出来就是打几个废物！我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遇上一个神经病，靠！”
　　沈自青边拍着靠椅的把手一边笑，
　　“这不是看你太久没有出门了吗，让你活动活动，这几天下面的兄弟都挺辛苦的，所以给他们发一天假。”
　　程诚一头黑线，现在把沈自青掐死的心都有，沈自青自顾自得讲下去，
　　“听说你被打了，还是个小学生？“
　　程诚刚刚有些平复的怒火此时又烧了起来，
　　“屁，他要只是个普通学生，我他妈把自己脑袋吃下去！简直是个疯子，我靠。”
　　程诚此时回想起刚刚刘洛的表情，的确觉得有些心有余悸，话顿了顿。

　　沈自青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吐出一缕薄薄的烟雾。

　　这小孩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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