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

　　“哥哥，同我出府一趟吧！”才正是清晨雾气还未散去之时，江南嚷了一路的声音便扰了江梅的清静。
　　“二少爷，二少爷，大少爷在温书呢！”江南的丫鬟一路从他的无忧院拦到江梅的避嚣院。
　　江南有点生气地拂了一下袖，低声冲着丫鬟训道：“不知道小点儿声音吗？哥哥他最不喜吵闹了。”
　　丫鬟被江南惊得伏在地上，身子险些抖成了筛糠，“二少爷，奴婢并非故意惊扰大少爷的。只是，只是今日本该温书，大少爷一向是严格，现时定然是在温书习字的。”丫鬟说完却头也不敢抬，趴在地上，显然是极怕这位小少爷的。
　　江南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向着避嚣院走去。嘴里还嘟囔着：“哥哥那是说的不让他人打扰。我怎能算是他人？”这场景若是叫旁人见了，定会疑惑：明明是个天真的小少爷，怎会叫下人惧怕至于伏地不敢抬眼望呢？
　　江南还未曾许她起身，丫鬟只得跪伏在地，心里暗暗地希望避嚣院的大丫鬟不要怪罪于自己。
　　“哥哥，哥哥！同我出府一趟吧！”江南丝毫不顾及下人的阻拦，直接抬步闯进了江梅的院子。
　　见他闯进院子，江梅厢房门前的两名侍卫上前准备用强硬的措施阻挡江南。但却没想到，江南也不再往里闯，只是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向着匆匆赶来的避嚣院大丫鬟素琴吩咐道：“给我备一份点心与茶水来，我在这里候着好了。”说完后又转头，对着侍卫说道：“你去和哥哥通报一声，说南儿在这里等他温书，要他快些结束。”
　　侍卫站着，蹙着眉，思考了几息时间，最后还是决定去厢房向江梅通报。

　　江梅早在江南还在院门口时，就已经听见门外的动静。
　　江梅声音压得极低，开口说道：“我已经知晓，如今不可轻举妄动。”虽是在说话，但是江梅只是坐在桌案前，甚至视线都未曾从书上移开半分。
　　“行了，你走吧。”房内并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黑影从屏风后消失。
　　黑影消失后，厢房门外就响起了侍卫的声音：“少爷，二少爷说在院子里等您温书。需不需要让他先行回去？”
　　见江梅不曾开口回答，又说道：“若少爷觉得二少爷吵闹，奴才便传话让他回去好了。”
　　侍卫话音才落，江梅便开口答道：“不必了，让他进来候着吧，日头有些毒，外边怪热的。”
　　虽然不知道素来古板，以规矩为上的大少爷为什么因为二少爷而破例。也不知为何二少爷虽喜欢胡闹，但在大少爷面前从来是有分寸的，今日为何闹进了避嚣院来。但再怎么反常，主子的心思也轮不到他们做侍卫的揣测。只得按照江梅的吩咐照样传话给江南。“二少爷，大少爷让您进去。”
　　江南嘴里叼着一块卷酥饼，得意地冲下人们耸了耸鼻子，口吃不清地炫耀道：“看吧，我说了！哥哥是不会怪罪我的！”
　　江南端起装着卷酥饼的盘子一蹦一跳地走到江梅的门口，回身冲着素琴安排了一通，让她将装着福字饼和太师饼的碟子同茶水一并端进屋子。
　　虽是跟久了江梅，不甚喜爱江南这种跳脱跋扈的性子，但碍着江南的少爷身份，再怎么心里不悦，面上也必须乖顺。
　　江梅对下人从来是宽待的，只要在规矩允许的范围内他就从不提出多余的要求。因此避嚣院内下人多半不似那些跟着苛待人的主子的下人般胆小怯懦。特别是素琴，她在进府之前也是官家小姐，在避嚣院内也一直是大丫鬟，故而她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庶少爷。
　　素琴没好气地将碟子放在江梅的左手边。斜着眼睛瞥了江南一眼，然后跟江梅行了个礼，就准备告退了：“少爷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奴婢就告退了。”
　　江梅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了，只等她出了厢房门就转头看向正在把玩镇纸的江南。“平日里都要我去主动找你，你怎的今日一大早就来寻我了？”

　　江南放下镇纸，将凳子拽得离桌子近了些，坐在凳子上趴在江梅的桌子上看着江梅，眼睛眨了两下，却并未回答江梅的问题。
　　江梅将正在写的那句话写完，便将笔搁在白玉笔架上，回头饶有兴味地与江南对着眼瞧。他眨巴眨巴眼，江南也跟着眨巴眨巴。半大的小男孩儿竟也瞧出了些岁月静好的气氛。
　　瞧了半晌，江梅冲着江南，咧开嘴笑了起来，笑中也有几分宠溺的意味：“好了好了，南儿今日怎的来找哥哥了？是又念着哪家点心了不？”
　　江南甜甜地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哥哥猜。”
　　江梅伸手戳了戳江南笑出来的酒窝，然后用两个手指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我可不猜你的花花肠子，你课业可做完了？”
　　江南表情动作都很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脑门，语气里尽是委屈：“早就做完了！哥哥再敲南儿的脑门，南儿可就长不高了！”
　　见着江南这般夸张滑稽的动作，江梅不由得笑出了声，敷衍地替江南揉了揉额头：“好了啊，有什么事可该说了，再不说哥哥可就不答应了。”
　　听见这话，江南连忙跳下椅子，抱住了江梅的胳膊,对着江梅撒娇：“不行不行，哥哥可得答应我！”
　　“行，行，你先说是什么事了，哥哥就答应你。”江梅笑着说。
　　“南儿想让哥哥陪着出府一趟。没有哥哥，爹爹不会让南儿出府的。”江南开心地抱住了江梅的胳膊，“哥哥，南儿听张家阿诚说，今儿有个小姑娘要进京！”
　　“我当是什么大事儿呢，能让您二少爷巴巴地来求人。不就是个小姑娘嘛？”江梅有些被气乐了，“怎么着，京城里漂亮小姑娘不多吗？”江梅调笑着看着江南带些羞恼的表情。

　　江南还想再争辩两句，但刚想开口，就被素琴的敲门声打断了。“大少爷，您准备好了吗？您今儿个要穿的衣裳我给您拿来了。”
　　“拿进来吧。”
　　素琴推开门，看见的就是江南坐在江梅的桌案上，甚至直接坐在他的蝉衣宣纸上。这纸可是好东西，素琴马上把衣服搁在凳子上 ，开口对着江南讽道：“二少爷跟着先生没学着什么有用的，这坐哪儿可真是挑着好地儿坐。”
　　本想当素琴不存在的江南听到这话，心里的不快全都浮到了面儿上，但表情却全然不同于先前没有哥哥在跟前儿的骄纵蛮横，而是满脸涨红，露出了委屈的神情。江梅心软，见弟弟如此神情便有些责怪素琴。
　　“素琴，对二少爷说话客气着点儿，莫要传出去让人说我避嚣院没了规矩。”
　　对于素琴来说这已经算是江梅对她说的最重的话了。素琴因为江南而被江梅责备，羞恼地跺了跺脚，红了眼眶，“京里谁还不知道二少爷是个什么跋扈样儿，也就相爷，大夫人和您这般宠着他！早晚宠出个祸根来！”嚷完这句，素琴转身就跑出江梅的房间。没人想到素琴一个丫鬟，恼急了说出的话，却一语成了谶。

　　江南探着头，一边朝着素琴跑开的方向张望，却又一边和江梅说话。
　　“哥哥是要准备什么，还要备着另外的衣服？不是说要温书的么，怎的要出门去哪儿么？”
　　江梅起身自己拿着衣赏就准备套上，却被江南任性地夺去。
　　“哥哥不说我就不还你！哥哥怎的要出门也不说与我？”
　　“好了好了。”江梅无奈地揉了揉江南的头，明明十二岁的小少年，动作却成熟地仿佛已然十七八，“这不是要去见那个好看小姑娘么，快把衣赏给我。耽搁了时辰南儿可见不着了。”
　　知道江梅确实没打算不守和自己的约定，江南也没有深究他为什么提前做了去看小姑娘的准备。
　　刚巧庭院里的朱雀儿叫了两声，江南就趁等着哥哥更衣，跑去院子里逗鸟儿了。
　　“好了，走吧。”江梅换好衣裳，走到江南身后，“还能赶得上。”
　　江南突然站起，指着地上吃着食的小雀儿，冲着哥哥撒娇：“哥哥等等，我们捉只雀儿送给好看小姑娘吧！这雀儿怪好看的。”
　　“你们两个，捉两只雀儿放笼子里吧。”江南对着院里的两个粗使下人吩咐。

　　这种雀儿并不怕人，再加上往日也时常被避嚣院的下人喂食，两个粗使下人很快就捉住了鸟，放进院里空着的金丝雀笼。
　　“哥哥，小姑娘他会喜欢这鸟儿吗？”
　　江南一手提着笼子，一手拽着江南的袖角。
　　“朱雀儿灵巧不艳俗，温顺聪明，叫声洪亮。我想她会喜欢的。”
　　有江梅领着，江南没有遭到阻拦，很容易就出了府，同他独自出府时的待遇截然不同。车夫受到吩咐，早就驾着马车，在府门口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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