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寸进尺

　　说实话，沈千橙明白秦则崇那句话的意思，并且也想看看他带病出场，是怎么个上阵法。
　　但没想到，最后的方式完全不是她以为的。

　　沈千橙的手触碰到秦则崇的黑发，柔软如绒毛，发质很好，从她的指缝间溜出去。
　　她听不见秦则崇说话，或许他没出声，耳边是绒被摩擦的布料音，以及长发在枕间揉乱的声音。

　　不久前秦则崇说的话丝毫没有任何问题，他不需要开口，只需动手，就能做到一颗石子丢进幽深的池塘里，搅乱一池春水。

　　开口的是她。
　　往日清甜的音色，变成轻吟。

　　沈千橙下意识地曲起膝盖，仰起脸，额头触碰到秦则崇的下巴，坚硬残留的胡茬根令她的意识逐渐回笼。

　　她视线里的场景如同莫奈的作品画，波光粼粼的不清晰。
　　朵朵睡莲在水面安眠，又轻轻摇曳，花心的黄像炸开的烟花，拥有一瞬间的璀璨耀眼。

　　京郊的温度要比市区低，院中栽种了几棵早樱，夜风吹散枝头的花瓣，散落一地。
　　二楼的卧室里温暖和畅，纱帘阻挡不住如水的月光，缓缓铺在地板上，延伸至床尾。

　　沈千橙此刻好像院中那棵树梢枝头将落未落的早樱。

　　她发了会儿呆，才重新睁开眼去看身侧的男人，他的睡衣被她蹭开，领口杂乱地露出线条流畅的胸膛。
　　往上，他正单手撑着脑袋看她，桃花眼里带着戏谑，唇边调笑，好像是在笑之前的对话。

　　除此之外，他便没有任何变化。
　　当然了，沈千橙自己也好好地穿着浴袍，只是绒被下的部分是被撩开的。

　　沈千橙睫毛扇动两下，视线的落点缓缓停在他的唇上，好歹也让自己快乐了，得给点甜头。
　　当然也有气氛暧昧烘托的缘故。

　　她稍稍仰起下巴去吻。
　　男人略迟疑，还是躲开，落在了他的脸侧。

　　什么意思？
　　沈千橙一下子清醒了！

　　察觉到身边美人倏地变得凌厉的眼神，秦则崇抿唇，简短溢出两个字：“传染。”

　　虽然目前没有感染流感的迹象，但可能在潜伏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
　　更何况她的主持需要播音。
　　难得她主动，他却错过。

　　“……”
　　听听这可信度高吗？
　　沈千橙有种难以言明的羞恼，翻过身，卷起绒被。

　　以后休想她再主动亲他。果然联姻夫妻就是没有甜蜜度，再怎么装模范夫妻也是假的。

　　在沈千橙的思维里，亲吻与其他不同，是项很有仪式感的行为，代表她不抗拒对方的接近。

　　她从来没有主动吻过秦则崇，倒是他经常会。
　　今晚秦则崇居然拒绝了她。

　　沈千橙本身就有些累，胡思乱想之余，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压根没管背后的男人。

　　-

　　次日，沈千橙的手机闹铃响了。
　　她还没动，一道阴影已经从她的身上略过，将闹铃给关了。

　　沈千橙平时和他基本一起醒，以为今天也是，没想到直到下床，这男人还在床上。
　　资本家终于醒悟了，不起早了？

　　沈千橙还记得昨晚的事，哼了一声。
　　在她走后半小时，秦则崇才缓缓睁开眼眸，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了口气，慢慢悠悠地下了床。

　　庄园里养了只金毛。
　　是之前乐聿风办案时收留的，他家遗传性地对狗毛过敏，干脆送到了他那里，他对狗没兴趣，又送到这里养着。

　　所以这狗不认识他，也不认识沈千橙。

　　这条金毛脾气好，每天会自己出去遛自己，回来让庄园管家打理得很干净。

　　沈千橙第一次知道秦则崇养狗，实在难以想象。
　　她这个人对毛绒绒的动物没有抵抗力，吃早饭的时间，它就在餐桌边躺着，爪子搭在她的拖鞋上。

　　沈千橙给它扔吃的：“张嘴。”
　　等金毛吃完，又夸道：“你比你主人听话多了。”

　　“你也是它的主人。”餐厅门口传来秦则崇哑沉的嗓音。

　　说他坏话被听到，沈千橙丝毫没有尴尬感，反正昨晚没有张嘴的又不是她。

　　金毛朝男主人摇摇尾巴。
　　沈千橙摸摸它的脑袋，柔顺的触感让她想起昨晚插在秦则崇头发的感觉——所以果然是狗男人。

　　“它叫什么名字？”她问。

　　秦则崇皱眉头，他从来没给它起过名，问倒他了。

　　这模样落在沈千橙眼里，就是不乐意告诉她，她勾起唇角：“哎呀，秦总该不会是哑巴了吧？”

　　主持人记忆力好，都记得连一周前他说过的话，丢回他身上。

　　昨晚的事她气到现在，秦则崇反而不急了，悠悠地落座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鲜活的表情。
　　忽然笑了。

　　沈千橙被他笑得无语。
　　这男人病疯了。

　　-

　　五点半的京市已经开始一天的忙碌。
　　寂静空寥的京郊高速上，宾利像一颗流星划过，逐渐驶入城市中心的喧闹里。

　　今天是文秘书带司机一起过来接人的。
　　文秘书能够从千军万马里脱颖而出，凭借的自然是高智商和高情商，以及敏锐的观察力。

　　他一眼就看出这对夫妻的氛围不大对，别扭。
　　准确来说，是单方面的。

　　因为他看到秦太太漂漂亮亮地走在前面，高跟鞋踩得啪嗒啪嗒响，秦总走在后面，视线就没离开过。

　　文秘书发挥自己的作用：“太太昨晚来这里，辛苦了。”

　　沈千橙翘唇：“哪儿呀，不如某人辛苦。”

　　听这嘲讽，文秘书不知道秦总怎么得罪她的，来看病前都好好的，温柔可人。
　　他轻言：“我跟秦总很多年了，很少见他生病，我听说病人的情绪都是反复的……”

　　沈千橙哦了声。
　　文秘书没话说了，沉默地拉开车门。

　　秦则崇昨晚睡得迟，又醒得早，加上生病，听他唧唧歪歪，睡意很难全部抵抗住，捏了捏眉心。

　　沈千橙在看小茶发的消息。

　　京台和央台的花朝节活动一共邀请了十二位女士，包括三位主持人，九位明星。
　　其中京台只出一位主持人，这名额落在了沈千橙的头上。

　　早在名单出来的那天，京台内部就议论纷纷，毕竟这可是一个面向全国的活动，还是央台这样的舞台。

　　沈千橙凭什么呢，才来半个月，一个六点档的早间主播？资历哪里比得过苏月薇？

　　小茶是众多实习生中的一个，早早就加入过大群和好几个小群，压根就没有露出过昵称。
　　所以偶尔讨论花神人选时，为苏月薇惋惜，他们都不知道她能看到。

　　沈千橙回了小茶一条语音：“瞎子一辈子也看不到本小姐的美。”

　　副驾上的文秘书乍一听还以为这是在内涵秦总。
　　他从后视镜瞄了眼——还真可能是说秦总，因为秦总在车上补觉，双眸紧闭，确实像“瞎子”。

　　到电视台大楼外时，他苏醒。

　　沈千橙下车的那一刻，听见身后车里男人慵懒的低哑嗓音：“晚上来接你。”
　　“那狗，没名字，你可以起。”

　　秦氏门岗处已经习惯看见秦总早到，深深感慨，这外面的哪个公子哥像他们秦总，优秀还勤奋。

　　勤奋的秦则崇刚进办公室就吩咐：“所有事宜推到两小时后。”

　　文秘书眼睁睁看他进了内里的休息室。
　　“……”

　　所以您起早来公司，最后还要补觉，只是单纯为了陪老婆上班？

　　-

　　进了演播室准备的时候，沈千橙还在思考之前秦则崇那话什么意思——
　　金毛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没名字？
　　该不会是秦则崇为了哄她，把人家狗狗原来的名字抹了吧？

　　沈千橙表情怪异。

　　小茶凑过来替她整理最后的衣领，小声说：“沈老师，您今早的状态好像不太一样。”

　　沈千橙望着摄像机后面的工作人员，唇瓣略动，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清楚。
　　“小茶，要是一个人跟你说他养的狗没名字，让你来起会有什么可能？”

　　小茶说：“怎么可能没名字，我室友养猫，猫还没接到家，名字已经起了七八个。除非您说的那人特别不喜欢那狗。可是不喜欢狗，就不会养吧，肯定是为了追人。”

　　追人？
　　她和秦则崇都结婚了。

　　沈千橙琢磨，这是秦则崇给他自己安排的台阶，毕竟他们是表面夫妻，这也差不多了。
　　纠结太深，没什么意思。

　　好吧，她原谅秦则崇了，晚上还要坐他的车呢。

　　美美地直播结束后，沈千橙回办公室补觉。
　　下午两点，所有的花神都得去央台安排的摄影棚去化妆做造型，然后拍摄一个官方的宣传海报。

　　摄影棚是娱乐圈知名地。

　　沈千橙知道这还是因为乐欣，她是模特，在这里拍过无数各大顶尖杂志与品牌的封面和广告。
　　十二个人来的时间都不相同，她来得早，竟然是第一个。工作人员看到她，愣了半天，给她安排了第二个化妆间。

　　“前两个化妆间是有窗的。”
　　“第一个是谁的，展明月？”
　　“是的，给展老师安排的。”

　　沈千橙挑眉，收回目光。
　　她这个化妆间还可以，意外的宽敞干净。
　　虽然出身优越，其实她没那么大架子，之前在宁城，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她家境。
　　她会去价格高昂的餐厅，也会和同事去吃好吃的苍蝇馆子。

　　小茶负责和工作人员联系，看了下时间安排：“沈老师，我们先去换衣服？然后过来化妆做造型。”

　　试衣间在另外一处，因为是国风活动，所以花神们穿的都是价格不菲的汉服与汉元素。

　　沈千橙扮演桃花花神息夫人，穿的是主体以粉白为主的诃子裙，外搭浅透的渐变粉大袖，仙气飘飘，绣花精致，盈盈一握的腰肢被两条浅绿系带凸显出。

　　落地镜里的美人肤白貌美，如桃花含露，娇艳欲滴，还未做造型的如墨乌发披在背后，慵懒如刚苏醒。

　　小茶看得如痴如醉：“谁选的人，太有眼光了，沈老师，你现在就是花神下凡。”
　　沈千橙弯唇：“嘴甜。”

　　-

　　两个人一起回化妆间，经过走廊，工作人员们不论男女，所有人都回头看了又看。

　　“这是哪个明星？”
　　“我天以前怎么没见过？”
　　“是京台的沈千橙啊，前几天上热搜那个，生图视频都美呆了好吗。”

　　“请让我为仙女服务。”小茶说着，殷勤地去推门。

　　门却从里被打开。

　　“现在去试衣服刚刚好。”一个矮矮的圆脸男站在里面，正扭头对里面的人说话。
　　他转头看到门外的人，目光呆滞。

　　小茶懵了：“你是哪位？怎么在我们的化妆间？”

　　沈千橙个子比他还要高，漂亮的眼眸往里扫了眼，对上一张略微熟悉的脸，是最近正火的杨蕊楚。

　　“……这是我们的化妆间。”圆脸男红着脸开口。
　　小茶叉腰：“胡说，我们之前就来了！”
　　圆脸男为难，回头前还忍不住看了眼神色淡淡的沈千橙：“蕊楚姐，您看——”

　　“我们来的时候，里面没人。”杨蕊楚转身走过来，看向小茶，“一定是你记错了。”

　　沈千橙唇角扬起：“不敢苟同这句话，一个主持人的记性没这么差。”

　　小茶感动，她的毕生梦想就是做最厉害的主持人，沈老师为她辩解，这句话说到她心坎里。
　　“我的包都在里面……”

　　杨蕊楚抬头，看向沈千橙。
　　她最近的剧正火，所以忙到热搜都是一扫而过，也听下面的助理们讨论，有个主持人逼着粉丝道歉了。

　　杨蕊楚本来不喜，看到她长得这么好看，眼睛一亮：“沈老师，我刚刚也用了，搬来搬去麻烦，可以将错就错吗？”
　　谁让这沈千橙这么漂亮。
　　“实在不行，那我……”

　　沈千橙倒没想到杨蕊楚态度这么好。

　　周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沈小姐何必咄咄逼人。”一道纤弱的女声从不远处响起：“今天人多，出现错误也很正常，蕊楚以为没人才进去的。”

　　展明月不知何时到了摄影棚，被好几个人簇拥着站在走廊上，柔柔地笑。

　　沈千橙轻笑：“既然展小姐这么说了。”
　　“我换个化妆间。”她转向小茶：“第一个也是空的，我用没问题，去吧。”

　　小茶立刻从圆脸男和杨蕊楚旁边挤进去，把自己的包从角落里拯救出来，进了第一间化妆间。

　　苏姐脸色一变：“这间是我们明月的！”
　　她本以为会让人停住。

　　没想到沈千橙袅袅走进去，才偏过头看她们：“怎么会，我知道没人才进来的，现在这是我的了。”

　　同样的逻辑，还给她。
　　恶心人，谁不会呀。

　　展明月刚来，当然没有进去，听到这话，她差点没有维持住人设：“沈千橙你故意……”

　　“展小姐怎么咄咄逼人。”沈千橙浅浅一笑，红唇开合：“小茶，关门。”
　　“欸！”

　　围观的工作人员和几个明星的助理们都目瞪口呆。
　　杨蕊楚愣在原地，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展明月靠在经纪人的肩上，轻轻喘着气，蹙着眉。
　　经纪人苏姐拍了拍她的胸口，看向杨蕊楚：“杨小姐，我们明月身子弱，化妆间有窗对她更好，可以和你换一下吗？”

　　杨蕊楚看周围，这么多人，展明月刚刚还替自己说话，自己拒绝肯定不可以，说不定传出去还得被展明月的粉丝骂。

　　她只能同意交换，看着展明月进去，杨蕊楚则进了一间无窗化妆间，直接摔了桌上的瓶子。

　　本来沈千橙都没说什么，她们说不定还能化干戈为玉帛，加个微信什么的……
　　偏偏刚刚展明月过来帮忙，还是倒忙，哪有帮忙的反而占了被帮人的房间。
　　比起有理的沈千橙，她现在更讨厌展明月。

　　难怪沈千橙回怼展明月，杨蕊楚忽然冒出这个想法，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

　　-

　　小茶贴在门上，这化妆间的门普普通通，也不隔音，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展明月进隔壁了诶。”她回到化妆桌前，“刚刚还帮杨蕊楚，转头自己占了她的。”

　　沈千橙正捏着一根簪子观察，随口回：“她的惯性操作。”

　　小茶这回是明白了。

　　造型师过来后，显然是知道了之前化妆间争执一事，她连展明月都敢得罪，所以自己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多说。
　　因为是扮演花神，所以在沈千橙的眼尾乃至脸侧勾勒画了一枝盛开的桃花。

　　小茶惊艳不已，用手机拍下来，发给她。
　　“沈老师，您侧颜配上这花真的绝了。”

　　“技术不错。”沈千橙很满意，欣赏自己美貌半天，发到自己的微博上，当个小花絮。
　　她的微博没几个粉丝，毕竟是私人号，从没公开过，只是以前拍些美食美景照片，被宁城同城人刷到过关注过。

　　谁赞了她，沈千橙也从不在意。

　　-

　　“二哥，我今天找您是有正经事要说的，您怎么当着我面玩手机，太不给我面子了。”
　　乐迪愤怒，当然也只敢小声逼逼。

　　秦则崇漫不经心地嗯了声，长指点击屏幕。

　　随后点开图片。
　　虽妆容夸张，与以往不同，但这样的沈千橙妩媚最大化，嫣红的眼尾，就如那画出来的桃花，仅仅一个不清晰的侧脸，就足以看出她桃夭柳媚。

　　他点了个赞，保存了照片。

　　乐迪实在受不了二哥如此心不在焉，隔着距离瞄秦则崇的动作——在刷同城美女，还点赞保存！
　　他惊了。
　　没想到二哥他不止有二心，还有三心！

　　“二哥！”

　　秦则崇按灭手机，桃花眼弯起很浅的弧度，终于回应他：“行了，你要说什么事。”

　　乐迪激动：“你个花心大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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