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日失守

　　貌似玩笑话一样的，突然变疏离的，阿世的态度。和往常一样的，她也必须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其实她与罗世铭之间的问题那么多，从小她就明白，处于弱势的她需要理解他，避开他，还有让着他。在依附与自立必须共存的情况下。她没有资格说不，从来。她回到学校后，就开始完成为期两月的课业，手里是解剖课要记住名字的解剖刀具。远赴英国吗？那只能打好专业课基础，好好学习了。她可是一名，医学生。她认真的在笔记本上记着人体各个骨头的名称，这一章老师讲的是，正常人体结构的骨节名称。她照着模型记了三天后，迎来了她的考试，考试完全闭卷，她花了两个小时把记得的都写上去，在老师改完试卷后，宣布第一名是她。然后是周四的音乐课。带着些许担心，她默默念着，只是口角而已，他不会和自己分手的。音乐老师开始布置。
　　第三十八页，《念念不忘》
　　梦里有我曾见过的月光，也有你如初待我的模样。琴声悠扬，你轻声唱，那句羡煞世人的情长。梦里有我曾闻过的花香，也有你和我初遇的地方。俩俩相望，风月星霜，都不如你微笑时候的目光。

　　不如用酒精催梦一场，也好过如此疼痛，难忘。

　　词人如此深情的描述，让米肖在钢琴谱上仔细记了节拍，歌词写着初遇。她记得那年罗世铭初见她，只是捧着她的手微微笑了笑。拉她坐在十字棋盘边上，对了围棋。她还掂着手工作业写完没有，摘了几颗子后，她便摆摆手不下了。折起手绢用竹崩崩住，描了只灵雀便开始刺绣。刺好一只手帕是当时每天的心愿。手指被戳破好多次她才停下来把邦迪绑上。小世铭看的哈欠直打泪眼朦胧，便趁此时间分析棋盘局势，然后自己与自己对弈一阵。等一阵她的娟帕绣好了。他便细细观赏。搭着她针孔密密麻麻的手指，摇摇头。索性她的刺绣天天绣，还可以日益进步。他每天都可以见到米肖，据母亲所说，那一阵是米肖从镇上待去城里的日子。她们家是镇上的大户，光良田就几十万亩。父亲因为生意往来于是将两个小孩周旋在一块好行生意的方便。大人们呢，解释总是比行动要多些。小世铭大抵也知道多日的陪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是他的棋友。他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往后她每日闲来无事，便在罗父的监督下与世铭完成铅笔字练习。作业做完后她便拍拍手，牵起她的妈妈，数着她手上的老茧。那绝不是历日清闲能留下的印记。为了小孩能无忧度日，于是一家之长便辛勤劳作，普天如此。稚子天真，何需红颜白骨，英雄黄土。
　　回忆突然惊扰米肖的心跳，他们都随着时间逐渐接受苍老，接受输赢，接受无奈，可是米肖的琴谱已密密麻麻滑下整齐的节拍，她按着琴键，并未怯场，在全班的合唱下，她在对着谱子双手联弹，到了傍晚九点的晚自习，一时间，罗世铭站在自习室外，琴声悠扬霁月清风，他还是惦着她，给她带了躲避深秋寒冷的外套。他听见那一句，两两相望，风月星霜，都不如你微笑时候的目光。
　　夜色浓重，他在等她下课的时候去了众人踱步的操场，他合群的开始散步，与同学们交流。操场上星光熠熠，有男生告白的蜡烛，有吃点心的少女。还有体态均匀夜跑的学生。他不禁想起自己的大学。那年他也未觉得自己的青春如此美好，满脸的青春痘和看不完的专业书，他来不及，来不及仔细数数同学校友的笑脸，来不及熟识隔壁系的系花，索性连课也不等老师讲完就修完了专业。值得纪念的是，米肖那年高三，他向她求了婚。他的青春痘长在了他的大学，带着他的所有自信与自卑。开心的是米肖不在他的大学，他的青春痘也与米肖无缘。所以呢，他在米肖的心里十分完美，他一向这么觉得。他自嘲的摇摇头，面带微笑的打开双臂，这里是米肖念书的学校，是充满香樟香味的年轻人的天地。真好，这一切真令人陶醉。
　　“嘿，那是谁？”
　　“那是罗世铭，校花的老公哦。”
　　“哈哈哈，校花是谁？”
　　“医学系的米肖，米肖。你们又忘了。”
　　正在投篮的李沁阳突然又被三个球砸了腰，“干什么？”
　　“你的对家，嘿，你的对家。在那里！在那里！看，那边。”
　　“我的？对家？”李沁阳突然拍拍衣服上的灰，“不打了不打了。”
　　他看着罗世铭在他的学校操场上伸懒腰，带着一件女士外套，他的视线里突然闪过罗世铭的双眸。在对视后，他的胸腔突然燃起熊熊的怒火，他的对家。他抱着双臂，冷冷看着这个情敌，虽然是以往的吧，但他还是真令人讨厌。李沁阳踩着球坪一步步逼近他。靠近他后，李沁阳朝着他的脸重重的挥了一拳。“妈的。老子学校也敢来。”还不待罗世铭反应过来，李沁阳又是一拳。
　　“你一个已婚人士了，没完了是吧。”罗世铭吼着，两人开始扭打在一起。过往的学生停下了踱步，他们忽然聚集在一起，围着他俩，围了个圆圈。他们开始在圆圈上窃窃私语，一时间聊的热络。有热心同学说去通知米肖。
　　十分钟后，米肖下课了。操场上那一圈人群并未散去。围的团簇的那一群人在干嘛？米肖很是疑惑，路过的同学都向她通风报信，“罗世铭和沁阳打起来了。”“你前任和你老公打起来了。”米肖莞尔的脸庞突然慌张起来，“阿世！”等她急匆匆跑至操场，拨开人群后，借着清凉的月光，她看见罗世铭已经挂了彩，李沁阳的脸也肿了半个牙龈。她急急忙忙的把扭打的两人拉开，不停的双手合十向李沁阳鞠躬，她要带走罗世铭。她扶起罗世铭，一步一步，准备离开。这一局只剩下李沁阳。他捂着眉头，忍不住哭出声来。他输了，输给了他的青春。
　　十一月，狂风肆虐，尘土飞扬，大风刮来的时候，米肖单薄的身体在马路上发抖，她提着刚采买来的水果与蔬菜，回到罗宅。罗世铭轻轻看了眼她手里提的塑料袋，伸出手去接过，她手中突然腾出的空闲，微微拢了拢额头稀碎的刘海，抱起双臂，“外面真是冷，这突然骤变的天气。”罗世铭拎着塑料袋进了厨房，“今天我做饭。气温这么冷你去添个衣服。”“好的。”自从上次他和沁阳打架以后，他就变得无比沉默，偶尔闲聊的话题也变成了午餐与晚餐。米肖回到房间，挑了件风衣，她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沉思了一会儿，开始化妆，已经叮嘱了阿世三遍不可以独自与李沁阳碰面起争执，他这些天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和自己一样。她挑了只栗子色的口红，和同色系的腮红扫了扫脸颊，看上去还不错。瞬间有了凉秋的氛围。真好，她还是个美人，灵动的眼睛加白皙的皮肤。怎么讲她都像一个听话的公主，过着温暖的日子。
　　锅子里煮着胡萝卜炖牛肉，厨房里飘香四溢，闻着牛肉汤的香味，罗世铭有些许的怔忡。他开始切洋葱和辣椒，一条一条，手起刀落后，又捡起水池子里的鳝鱼，先砍掉鳝头，将鱼肉拍平，再去掉鳝鱼的背骨，然后斜切成条，鳝鱼是长得像蛇一般的家常菜，米肖常常说。虽然蛇也可以吃吧，但是蛇可不家常。法条还写吃了犯法。他最爱麻辣的鳝鱼丝。米肖也一样。幼时，也没有恍若隔世，仿佛上一顿饭也是这样做过来的，每次父亲发脾气和妈妈吵架走掉后，他就和米肖待在家里做饭。她是负累，是责任，但也是一切。一切顺利的理由，他护着她，青丝华发。不曾后悔。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他的米肖在姿态优雅的品尝他为她精心烹饪的食物，美丽又动人，双手捧着的陶瓷汤碗端着初冬的凉意。她不时吹吹滚烫的牛肉汤，一时脸颊温暖无比。她抬眼瞄了瞄对面的厨房，罗世铭还在忙下一道菜，豆瓣鲫鱼。片去鱼鳞后破开鱼的肚子，他很小心，小心的取出鱼胆与内脏，鱼背改刀。做鱼呢，最要紧就是不能有苦味。他好久没去那间做鱼的菜馆，是大学时常常光临的地方。大概是味觉吃出了心得，做起来也得心应手些。将色拉油倒进炒锅里，油热后下入生姜，四条鱼翻面煎熟，他特别爱老干妈的豆瓣酱，煮多久都不用担心咸过头。就算米肖在一边吧唧吧唧的抿嘴，他也不会忘了鱼里要放白砂糖，放完了盐鸡精与料酒，盖上锅盖后焖煮五分钟，五分钟后出锅。小时候，他们吃完鲫鱼后一个月会去看医生，鱼刺会使喉咙肿大，甚至扁桃体发炎。所以父亲总是推荐其他的菜品。直到他俩十八岁成人礼后，才恢复了吃鱼的习惯。这时候偶尔卡住也只会被大人取笑一声没长大。过家家般的厨房，有熟练的厨师真是难得的事情，毕竟，阿世长大了啊。米肖不禁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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