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日失守

　　“爱北你为什么要和沁阳一直讲一直讲啊？阿今天是他和何世妮的订婚宴还是他的升学宴啊，还发请柬。那米肖才在罗世铭那里消停了会儿，他又办什么升学宴，到时候跟救世主似的出来走一遭，那米肖不得气死啊？”
　　言贝扯开何爱北手里的那一沓宾客名单和菜谱，“怎么是用白纸印的啊？这样怎么发啊？”
　　何爱北习惯性的揉了揉眉心，“我熟悉下要来的人而已，不然等下要跟你在一边喝佛跳墙了。这个不是。”
　　“不是什么啊？要发的在哪啊？”
　　“哎呀你别管，快去把你的裙子检查一下啦。”他推着言贝进了何世妮的房间。
　　“真是的，明明就理不清应该讲些什么，还硬是要帮着打理。”
　　“得亏你推走她啊，不然她又要乱七八糟忙的晕头转向晕在大厅。”李沁阳穿着亚麻的坎肩，搭着白色的衬衫。近距离打量着他的婚戒。何爱北一抬眼，“祖宗诶，这颗是带钻的呀。你赶快还给世妮吧。”
　　“啊，还给她啊？这一枚是米肖的。”李沁阳讳莫如深的看着何爱北，带着警告的意味。何爱北背脊端正的站在李沁阳面前，“你开心就好。我允许你提前给我解释一下你要干什么。但是你把请柬印上了何世妮的名字，今天我来观摩还是来看戏？你定。”李沁阳神色难堪的别过脸，“我控制不了她在想什么。我难过很久了，世妮其实。”
　　“其实很开心。是这样？”
　　“你别管了。她喜欢米肖身边那位，其实。”
　　“沁阳你是要告诉我，你打算导演一出，罗世铭见异思迁，米肖失魂落魄之后回到你身边。发现原来你还在这里啊？”
　　“不是啊难道？我怎么能再把她放回去。”在享受完她所有的温言软语之后。在痛不欲生的分分合合之后。他开始哽咽。“你哭什么？”何爱北扬起手里的那一沓宾客名单，停在李沁阳眼前，撒的满天飞扬。“米肖很幸福，至少比在你身边要自在。我说现在，此时，以后。”李沁阳认真地看着何爱北。一字一句。“那是我的温香软玉，我的最珍惜。无关她有多自在。她可以疯可以闹，甚至可以抑郁可以顶撞我。但她的所有权在我这里。我是商人，我不会将我最珍惜的东西拱手让人，在尚未努力之前。”
　　“呵，我伟大的救世主，所以我们必须在结束之前打碎所有人对这场宴会最初的概念吗？是几点呢？订婚之后？散席之前？还是直接把米肖的名字再印一份，告诉大家印错了？那你要怎样让小三小四成为另一对？”
　　“其实她看上罗世铭我就完工了。”何爱北沉默了一下。“她才十七，看不上才有鬼。我看你预估失误怎么办。到时候米肖会把你骂的狗血淋头，你凭什么打搅她安宁的新生活。”
　　“我爱她，拒不转让。”
　　“呵。”

　　李沁阳让服务员收拾了满地散落的纸张，在何爱北的目光里，朝着走廊渐行渐远。
　　何爱北看着不远处那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自嘲的摇头又摊手。“凭什么，一点不珍惜大家的劳动成果。”
　　“天道叵测啊。我来我来。”“你听到了，有感情的都直接结婚了，还订什么婚。”服务员都在何爱北耳边窃窃私语。
　　“收拾干净。我不要看到任何一张白纸！”
　　“好的何先生。”

　　“言贝，还有多久？”
　　“大概还有一个小时，桌布已经全部铺好了。场地也重新扫了一遍。等他们到了。”言贝低着头，默默无言。学着打响指，一下，两下。米肖你在哪里。沁阳今天订婚。多浪漫的，订婚。准新娘娇美异常，爱北看的移不开眼。忙前忙后。言贝看着换了第三套衣服的，镜子里的少女。像芭比娃娃吗？肯尼在安排事情，为了沁阳的第二春。嗯，没错，第二春。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为什么？”“因为不是我订婚。”“你应该很羡慕我吧。沁阳很得宜。不错，很得宜。”“你很满意他的得宜，我看出来了。你爱他？”“我不配吗？”何世妮刚烤完指甲，把玩着她的珠宝盒。“我没有发言权，我并不是你的情敌。”“呵。你义愤填膺的样子很让人费解。订婚宴而已。”“可他心有所属。米肖。”“米肖？她已经成婚，我没有听错的话。家里大人说的。”“我不想为她澄清什么，因为需要理解的人，也许不是你。”何世妮突然冷静下来。梳妆台上飘下印着宾客名单的白纸。是言贝拿进来的那几张。纸张沙沙的滑落，让人充满不适。“祝你幸福？我该。可我的祝福并没有用。”“是吗？”“是这样。”言贝拍了拍她的粉裙。离开房间。

　　落地窗前铺满彩色的阳光，房间里罗世铭搂着米肖睡的沉迷。她微微睁开双眼，是他直挺的鼻梁。阴影线在脸上。一道，一道，让人忍不住深究。她凝住呼吸，清醒的，细细感受他的温度与气息。她突然感受到一片彻骨的凉意，她离开他力道适当的臂弯，给他加了一层羽绒被。他的右手悬在半空,又暗暗的落下。她大概不是他的米肖。不是他最爱的米肖。男孩皱紧了眉，想要睁开因为泪水澄明的眼睛。受不了了吗？在和他痛不欲生的分分合合之后。
　　他隐隐听到那句。“你不是他。”
　　男孩就要抽泣起来。

　　米肖整理完她的妆发，就要开始了。她轻轻按了按罗世铭的脑袋，“世铭，该醒了。”罗世铭睁开双眼，是米肖纤细的食指与洁白的脸庞。他慵懒的赖过米肖的手臂，“等会要跳舞是吗？你要一直做我的舞伴。不能跟其他男人跳舞。答应我。”米肖无奈又甜蜜的伸出小拇指，“拉钩。”

　　情不知所以，覆水难收。

　　情知其所以，曾经沧海。

　　李沁阳大米肖四岁，大二创立了个人私企，发展到现在已经走入正轨。今年考上某大学经管院硕士。与罗世铭这位在世界五百强当管理层的富家公子一样，是女生们心中的男神。而米肖，在十岁那年的一场坠机之后失去了她的父母，被罗家收养。罗世铭陪着她，经历了灰暗的少年时期，来到了青年时期。罗世铭之于米肖，是兄长，良人，与信念。

　　而米肖之于李沁阳，是最初的喜爱与最深刻的徘徊，是晨曦微光，也是午后暖阳。尽管她，仅仅是他一个人知道的盛大欢喜。他们初识于一场校内演讲，在人头攒动的快散场的密集场所，两人的学习资料散落在地上，成功的混在了一起。李沁阳看见手忙脚乱的米肖，以及她额头与发际渗出的细密汗珠。那时的米肖还并未成为他的女朋友。在怎么理都理不清资料还有堵住演讲散场人群之后，米肖发出窘迫的埋怨，“谁的啊到底？怎么也不来收一下？”说着抱着所有资料让开走廊，在一边的座椅上继续整理。李沁阳走上前去，狐疑的翻了翻她手里的资料，什么作业这么难分清，他写的可是全英文论文。米肖只抬眼睨了一下走过来的李沁阳，“你的啊？”“嗯，我的。”他看了看资料，好嘛两沓都是印刷体英文。这么懒的吗？才大几连笔都不肯动了。他当机立断，“让我带回去先把我的整理好，你手机号给我。”“不行，这个是我这周要交的作业。你不能带走。”米肖着急的回答道。李沁阳撇过脸去，长吁一口气，还害怕他言而无信，他拿她作业做什么用。“那你说怎么办？”“一人一半，整理完交给对方。”李沁阳忙说好，说着和米肖交换了班级姓名手机号。米肖随意拿了一沓离开演讲礼堂。那里就要准备下一场演讲。这场作业混淆事件的女主角心满意足的走后，男主角拿着苹果手机里的备注看了半天，嘴里念念有词，“米肖，米肖，作业要在你那暂存一两天。只能这样了。”整理完归还给对方后，两个人从此熟络起来。在一个烈日当空的下午，李沁阳在打完校园篮球比赛后将米肖变成了他的女朋友。给的理由是，在那么多给男孩递水的女孩中，她最安静最好看。自此以后，他们开始经历一般情侣都经历过的事情，热恋，争吵，道歉，和好；如此反复，两人精疲力竭。到了分手。
　　李沁阳以为他这辈子再也不会碰见米肖了，在分手之后。他以为罗世铭不会带米肖出席他的升学宴。他以为他不会再经历那些选择题。然而这些都是他的以为。当那个影子随着他的目光焦点在视野里逐渐移动，靠近，与友人交谈，他忽然感到短暂的眩晕。她挽着另一个人的手，男才女貌，相得益彰。
　　他还记得分手的时候她抛下斩钉截铁的四个字，再也不见。依稀记得是因为那天的大雨淋湿了她的衬衫，而他的手里还有需要紧紧护住的书本。对白已经模糊，脑袋里只剩下彼此甩开对方手后，飘过眼角余光的衣角。“沁阳，你后悔了吗？”言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冷不丁给正在皱眉的他一句摄揄。“你倒是明白。”“后悔就去把她追回来。”李沁阳看着眼前的言贝，哑然失笑，“倒是轻巧。”何爱北拉过言贝的手，“胡说。”言贝抱歉的耸了耸肩，与爱北一起看向米肖和罗世铭，她今天穿了一身绸缎做的裙子，梳的齐整的卷发，优雅的像上个世纪的贵族千金。罗世铭正在和同时到的上司交谈。米肖便开始饮啜杯中的葡萄酒水。玻璃杯里酒红色的液体在摇晃，李沁阳仿佛看见了穿着便装给他递水，全然不似现在这般优雅得体的米肖。回过神来时，胸腔里只剩下愤懑的不平。青葱年少不是他，白头永偕也不能是他。这怎么可以。
　　穿过觥筹交错的宾客，李沁阳趁罗世铭疏忽的间隙，拉米肖进了客房。“米肖，你还好吗？你看看我，你不爱我了吗”面前的男人很激动的拉扯着自己的双手，问的急促。米肖突兀的感到一阵悲凉。“够了，沁阳你冷静一下。你今天要订婚，何世妮。”“那你呢。你怎么办？你结婚了是吗？我早该知道的。”李沁阳抓着自己的头发，做出痛苦的表情。“你不能争取一下吗？毕竟我们。”“争取？你请柬都发出去了，我怎么争取，这是订婚宴，这种场合我怎么当着大家争取你。”她手里的请柬摔在桌上，忍不住哭出声来。“说好了的分手，决不食言。”她轻易甩开他的手，抖了抖袖子指向大厅的方向，“宾客满座，佳人在侧，好好受着吧。”在满屋子水晶灯下闪烁的光影里，他看见她脸上止不住的泪滴，快弄花了妆。她像个被雨淋湿的瓷娃娃般，离开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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