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文明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一个优美至极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俩不禁四目对视，这是谁？转而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有女性人类。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声音又来了。

　　这次他们不再是奇怪，变为惶恐不安起来。这个星球除了库娃和李秋鸣，不可能还有第三位女性人类，很显然声音不是出自李秋鸣。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这次这声音听上去更加温柔。

　　“等等，不对。这声音有些奇怪！”章昊旻对库娃说。

　　“我也觉得不对劲，但我说不出来这古怪。像是...”

　　“像是脑海中的声音。”章昊旻飞快的接上。

　　“是，正是！脑海中的声音，我不觉得它经过了我的耳朵。”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这次，这个声音变成了一个小女孩的音调，仍然是悦耳动听。

　　“我们来这为了探索新世界，我们没有恶意！”库尼科娃大声回答。

　　四周的大小怪们似乎被这大声的回答刺激到了，立刻有了些反应。它们交头接耳，口器大开大合，怪群躁动了。

　　库尼科娃看着章昊旻，他正闭目似乎在思考什么。她对章昊旻喊道：“快做点什么呀！”

　　章昊旻四目紧闭，眼球在眼皮下快速的在转动，仍然沉默。怪物们的包围圈似乎在慢慢向他们逼近，看样子来意不善。

　　“你怎么了？快说话啊！”她急了。

　　章昊旻猛地一睁眼，吓了库娃一跳，他一脸严肃地对库娃说：“闭上双眼，集中精神，不要说话，回答问题！！！”

　　“我不说话怎么回答问题？”她近乎哀求地望着章昊旻，目睹着怪群向他们靠近。她不敢再看，双目紧闭。几十秒后，她感觉并没有任何怪物碰到她的身体。她又想起章昊旻的话，于是开始集中精神，在脑子里回答那个问题。

　　“我们为探索新世界而来，我们没有恶意！”

　　“你们为何觊觎我的禁地，打伤我的孩子？”

　　库娃脑子里正想怎么回答：孩子可以理解为军士打伤的那个大怪物。禁地又是怎么回事？她还没想好怎么完整的回复这个问题。那声音又来了：“你们不知道那是禁地？

　　她脑子里飞速运转：难道是神谕？难道上帝今天让我领略他的神迹？

　　“我不是上帝！”

　　“上帝，是不是她能读懂我脑子里在想什么？”

　　“是的，你们不知道那是禁地吗？”

　　“我们不知道，这是个误会，我们在此之前也遇上过你们的族类，我们非常友好，并送了礼物给他们。”

　　“我知道，发光二极管！那算是你们对新世界的礼物吗？”

　　“这算什么？它竟然能用发光二极管来称呼全景灯？”库娃转念一想，随即作正式回答：“我不知道，只是看上去它们比较喜欢，说实话，我们确实没有准备什么礼物！”

　　“这不算什么！我的孩子们非常单纯，她们确实喜欢发光二极管！”

　　“您说的禁地是哪里？我不知道，但我保证不会再去！”

　　“禁地就是禁地，你们去不了了。”

　　“是因为我们去了禁地才攻击我们吗？现在能放我们走吗？

　　“是的，离开与否取决你们自己，但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您是？”

　　“我是王！”

　　“这个新世界还有其他生命吗？您是整个新世界的王吗？”

　　没有回答。

　　“我们迷路了，我们要怎样离开？”

　　没有回答。

　　库尼科娃睁开双目，如同大梦方醒。她看着身旁的章昊旻，仍然是之前那副模样，那是正在与王交流。四周的大小怪们非常冷静，没有冲上来的意思，正用一双双的巨眼盯着她，让她浑身不寒而栗。

　　三分钟后，怪群似乎有次序的在退去。“肉山”也在那几个小怪的帮助下慢慢退去。此时，章昊旻开口说话了：”库娃，她跟你说了什么？”

　　“我的问答很简单，只说了几句话。我比你早结束3-4分钟。你为什么要用“她”？

　　“等会给你解释，你们说了什么，这些信息很重要。”

　　库娃把问答经过与他复述了一遍，再问他的对话经过。除去相同的问答，其对话大致如下：

　　“与我说话的是我面前的人吗”

　　“是的。”

　　“你们在这个星球生活多久了？”

　　“很久，大约是这个星球绕主星95亿次。”

　　“你们是在主星爆炸前就存在于这个星球吗？”

　　“我们一直存在。”

　　“那个虫洞是你们造的吗？”

　　“我没有造那个桥梁。”

　　“你是这个星球唯一的统治者吗？”

　　“不是，王有很多个。”

　　“你为什么能读懂我心中所想？”

　　“因为我是无所不能的王！”

　　“为何你们要生活在洞穴里？你们一直生活在这吗？”

　　“我们在上面生活过，不要再打扰我们。”

　　两人相互核对了交流过程之后，没多久，怪物群已经散去。主洞里又恢复了他们刚苏醒时的样子。几群小怪物进进出出，没有任何怪物在意他们的反应。

　　“旻，我们怎么办？得出去找到队伍啊！”库尼科娃说。

　　“别急，之前也没想到其他好办法，现在状况和以前一样。这里生存环境还行，暂时没有性命之虞，而且我们的吃喝还够维持几天，不如先把与她的交流梳理一下，看里面能否有有价值的信息。”

　　“我与它对话的信息很少，基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比较关键些的，诸如“禁地”“发光二极管”这几个字。”

　　“库娃，记住！你以后要称呼“她”，不能再用“它”。她是智慧生命体，而且我不知道她的智慧到了何种程度。”

　　“我同意，她竟然知道全景灯的材料和原理，我当时就懵了。这是对她必须的尊重！”库娃说。

　　“好吧，让我们从头开始。为什么她能与我们脑部直接交流？”

　　“从脑海中的声音确定是她那时起，我就在想这个问题。我没有答案！你直接点，有想法就说出来。”

　　“好，也许不对，但仅凭我的认知，我认为这座山洞就是一个典型的膜翅目社会。”

　　“膜翅目社会？什么意思？昆虫社会？”

　　“没错，我们在那个奇臭无比的区域时，我已经有了这个想法。在回想路上遇到的怪物总总行为，加上你的交流信息，得出这个结论应该是非常合理的。”

　　“你说说看吧，我不打断你了。”

　　“虽然我们不是生物学专家，但都应该知道，在我们地球上的昆虫社会是有严密的组织性、纪律性的。以蚂蚁为例，它们分为蚁后、蚁王、兵蚁、工蚁，种群以蚁后为核心。那么，我们现在分别类比到这里：第一批遇上的怪物，属于工蚁，它们没有什么攻击性，每天只是干活。第二批遇上的是兵蚁，属于战斗种族，刚才这位她，自然就是蚁后。”

　　“你这么类比我就明白了，但为何它们要攻击我们？为何她可以直接与我们脑部交流？”

　　“攻击我们，这要和禁地联系起来，她说我们觊觎她的禁地，我暂时理解为她的育儿仓库。要知道，蚂蚁的洞穴是非常神奇的，而且功能性非常明确，甚至连垃圾都有专用仓库。像她们这种更为高级的生命体，建一个育儿仓库不在话下。因为种群只有蚁后有生殖能力，她的孩子必须让工蚁、兵蚁代为照料。我们路过的那片布满窟窿的岩壁，应该就是它们的育儿仓库，当时我们用探照灯照了里面。”

　　“可这并没有攻击它们的意思啊。”

　　“这...呵呵，也许因为你没有当过妈妈。这就是生物的习性，当有任何物体靠近或试图接触她的后代，母亲会异常凶横的回击。我们和它们是两个物种，拿灯照她们的后代，她怎么会认为这是安全的呢？所以，第二批战斗种族出现了，并攻击了我们。同理，我们与她的交流中，她都没有说禁地是什么，在哪里。也就是她不希望暴露自己的幼儿所在地。”

　　“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非常合理了。可你是怎么推导出来的呢？”

　　“全景灯，与这恶臭！”

　　“全景灯？恶臭？这二者有什么联系？”

　　“不，二者本身没有什么联系。要知道，地球上的昆虫，绝大部分有趋光性。它们会朝着周围环境中最亮的光源飞舞。这解释了为什么第一批工蚁为什么那么喜欢全景灯，第二批兵蚁虽然也非常喜欢，但它们的战斗纪律决定了不会为之所动。”

　　“那这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呢？”

　　“这就更好解释了，信息素。蚁后控制蚁群，是靠信息素，类似于我们的脑电波，指挥蚁群的日常行为，甚至可以直接化学阉割掉兵蚁，让工蚁失去生育能力，所有的蚁群都是她一个人的孩子。这样才能维持她的统治。这解释了为什么你的对话中出现了“我的孩子”及“她们都非常单纯”。那块区域应该是就是她经常坐着的地方，分泌了大量信息素在周围，而她那“丰满”的身躯，再加上你找到的小骨头。联系起来显然她是吃肉的，所以分泌物沉积会那么让人作呕。”

　　“那么，你是说，她与我们交流也是用信息素，我们吸入这种化合物后产生生物电，刺激大脑所以产生了脑海中的声音？其实是一种幻听，就像耳鸣患者一样？”库娃若有所思的说。

　　“没错，正是如此。”

　　“可我们是人类，不是她的种群啊！而我们的想法她也能知道？”

　　“这点我很怀疑，从我的交流信息中，她说她们在主星爆炸前就生活在此，这是非常惊人的时间跨度。按我们之前的推算，就算生命体出现时间与地球持平，到演化出了高级智慧生物，这个星球上产生智慧文明至少应该有60-70亿年了。而我们的文明才1万年，我不敢想她们经历了什么。这么长的时间跨度，我不相信她们一直是这种形态，应该经历了非常多的进化与变异。至于她能知道我们的想法，频道接通了，剩下的就不那么难了。我们集中脑力与之对话，也会产生生物电，她只需要读出信息素的反馈信号就可以。”

　　“达尔文主义，现实总是那么残酷。”库尼科娃冷冷地说。

　　“我知道你的信仰，但我们现在只能用它来解释了。蚁后一族是世袭的，她们应该是可以遗传所有信息到下一代身上。如果她们很早就掌握了这项本事，在漫长的进化、变异之路上，各种形态的蚁后们将祖先们的各种信息全部继承，释放适用于我们人类的信息素就不是问题了。她并不需要精确匹配，只需找到类似我们哺乳类大脑能感受到的就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能确定恒星爆炸前就生活在这，那就是来自祖先的记忆或者她们存在某种记录形式的历史。”

　　库尼科娃双手划着十字，说道：“生命总是如此顽强！”

　　“但我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的社会组织结构是这样的形态。而且，他们在地面上生活过。我问她虫洞的事，她的回答透露出了她知道虫洞的功能，甚至知道那个虫洞的存在。但看上去她们却是如此原始的社会，看不到一丝文明的迹象，这真让人费解。”

　　“简单、粗暴、高效！地球上不是还有很多国家在用这种体制来统治吗？”库尼科娃摇了摇头。

　　“你真是一语中的，我都没能归纳到这么精辟！”

　　“其实，我突然对那些大小怪物心生怜悯。它们虽然都是王的孩子，但其实和奴隶没有区别。”

　　“你读过我国的一部经典《道德经》吗？”

　　“我读过，不过译文很杂乱，我基本上没有看明白要义。”

　　“里面有一段，我背给你听：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库尼科娃沉思了几秒，吐出两个字：“完美！”

　　“□□摧残，精神控制。想起来真是恐怖！这就是一个了解虫洞，了解宇宙的智慧文明的社会现状。”章昊旻说。

　　两人沉默良久。

　　这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外星文明。他们本以为外星文明要么友善的如天使一般，建好桥梁，邀请他们来新世界做客，传授他们难以想象的科学技术。然后他们学会之后返回地球，让人类文明发生质的飞跃。他们也想过外星文明是地狱的魔鬼，刚一见面就让他们灰飞烟灭，然后顺着他们来的轨迹去地球殖民，杀光所用的人类独霸地球。

　　他们没有想到，60亿年的智慧文明，竟如同蝼蚁一般，苟活在地下洞穴！用原始、残酷的方法统治同类！根本没有公序良俗，没有先进制度，没有科学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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