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

　　1.
　　“亲爱的蜜恩，
　　我在这里很好，除了伙食有点差，床有些硬，而且空气不太好以外，他们没能找我太多的麻烦。大部分时间我会坐在窗前，看着远处的海。这还是我第一次认真地看海呢，原来海是这么漂亮，它每分每秒都在变换着颜色，太阳初升时，它被染成了红色；在阳光明媚的上午，海水澄明得仿佛轻纱，上面点缀着光点，就像一颗颗钻石；到了下午，海面又变成了白色，就像穿着婚纱的新娘。我喜欢有风的日子，虽然没到这个时候囚室就像一个四面漏风的亭子，冰冷得要命，但是我可以闻到海水湿润的咸味儿，听到海潮像狮子一样咆哮的声音。可是蜜恩，无论我在看什么，我总是想到了你。海面让我想起你的眼睛，阳光让我怀念你的微笑，甚至我对那个整天缠着我不放的审讯官也产生了几分好感，因为他生气的样子有几分和你相像。
　　波特告诉了我你在为我的事情忙碌，还给我带来了东西。我很喜欢你做的蛋糕糖果，虽然它甜得有些过分，还有你织的那件毛衣，它真暖和，虽然有几个坑洞。看到这里，你又要涨红了脸，瞪大了眼睛，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吧？哈哈，想到这我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差点把墨水甩到纸上。不要担心我，我可不想我美丽的女朋友因为焦虑而过早地在额头上长几条皱纹。不过一定要想我，因为我一直在想念着你，每时每刻。
　　瞧，我竟然写了这么一堆傻话，或许是囚犯的生活让我变得有些痴呆了。我真想重新写一封高明的、让你晕头转向的、显示我高贵和优雅气质的情书，可是我还是决定将这封信原原本本地寄给你。因为这些话是我内心最真实的话，我希望在你面前的我是完完全全真实的，而不是那个狡猾的善于伪装的马尔福，你感受到了吗？
　　我爱你。
　　你的D”
　　赫敏将信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多遍，脸上一直带着幸福的微笑，她可以想象得到德拉科坐在窗前的样子，海风吹拂着他的发，铂金色的发丝辉映着遥远的阳光，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羽毛笔在纸上划过，华丽的斜体字流泻而出，仿若他嘴角那抹调皮的、孩子气的微笑。她甚至可以感觉得到他转过来的眼睛，温柔地望着她，就像海面一样澄澈而美丽。这个想象让她的呼吸没来由地急促起来，在这个安静的下午。
　　哈利一直安静地喝着咖啡，体贴地不打扰赫敏正起伏澎湃的心情，他们坐在赫敏的办公室里，孩子们的嬉笑声远远地传来，让他回忆起很多上学时的事情。那时候他和罗恩、赫敏总是黏在一起，对面少不了马尔福的冷嘲热讽，而现在，大家都变了很多。这让他有些唏嘘，金妮说得没错，无论他做了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内里他仍然是个有些多愁善感的男孩儿。
　　他渐渐注意到了赫敏向他投来的热切的目光。
　　“他看起来不错，司法部那帮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想他占了不少便宜。”他说道，想起了早晨的那场会面，“他向来伶牙俐齿。”
　　“哦，哈利。”赫敏微笑了起来。
　　哈利也笑了笑：“而且他看起来很幸福，我想，他是真的在恋爱。”
　　他认真地看着她，这个在他印象中总是一副女学究、女战士形象的朋友第一次露出了女孩的柔软和脆弱。赫敏低下了头，嘴唇微微发颤：“哈利，我很想念他。”
　　除了握住赫敏的手，哈利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伏地魔已经死了，可是对于他们来说，战争仍然没有结束，他们仍然不得不面对着离别和伤痛，就像陋居里那张空荡荡的椅子一样，提醒着人们关于悲伤的记忆。
　　反而是赫敏渐渐平静了下来，抬起头来时，她又恢复了往常精神奕奕的模样：“有什么消息吗？”
　　哈利忍住吃惊说道：“他们决定在圣诞节前举行审判，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是他们决定拿黑魔标记来做文章。人们对于伏地魔的一切仍然充满了恐惧和憎恨，即使德拉科什么都没做过，他食死徒的身份已经足够让他们投一个赞成票了。我拿来了案子的相关记录，不知道有没有用处。”
　　赫敏接过文件，努力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我想会有很大帮助的。”
　　“赫敏，”哈利看着好友强作笑颜，不禁有些心疼，“别担心。”
　　“我不担心。”赫敏平静地说，“我答应过德拉科，我们会一起过圣诞节，我相信我可以做得到。”
　　“你会的。”哈利点点头，露出了微笑。

　　钟声敲响了，已经是凌晨两点钟。赫敏从一大堆文件中抬起了头，揉了揉疲惫的眼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窗外一片黑暗，现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德拉科一定也睡了吧？想到他还在阿兹卡班过着囚犯的日子，赫敏再次打起了精神，她用冷水洗了洗脸，回到书桌前继续看文件。幸亏她在魔法部的经历让她有了一些经验，在复原咒的作用下，那些记录的变化让她大吃一惊，也更加明白了魔法部的险恶用心。正是那些被消掉的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虽然她还不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比如法医的报告，除了证实马里奥死于钻心咒之外，还提到了他身体上的几处新愈的伤痕，尤其是法医以不确定的口吻说到，在后背的一处伤痕，很可能会致命。那些伤痕究竟是来自哪里？如果说是凶手造成的，那他为什么又治好了那些伤口，转过来再使用钻心咒？
　　另外，在另一个报告上还记录了在孩子的衣服上发现了一些紫红色的污迹。这些污迹是什么？德拉科说过当天晚上他睡得很好，并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孩子不可能像司法部的那帮傻瓜们一口咬定的那样，死在地牢前，那么这些污迹可能就来自现场，而这个现场又是哪里呢？

　　黎明的曙光从窗户里悄悄爬了进来，照在了桌子前伏着的身影上。褐发的女孩已经睡着，疲惫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她肯定是梦见了某个人。
　　2.
　　“这次贸然地邀请你，希望你不要见怪。”纳西莎轻笑道，她穿着一件白色薄纱晨衣，披着淡绿色的披肩，金色的鬈发高高地盘在头顶，露出了雪白修长的脖子。时光的流逝和命运的起伏似乎将这个妇人遗忘，她伫立于时间之外，兀自美丽着，如一株洁白的水仙。“德拉科常常和我提起你对他的照顾，所以我很想见见你。”
　　“没有，我只是做些别人都会做的事情而已。”赫敏笑着说道，她注视着纳西莎的脸庞，从中看到了德拉科的影子，不禁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初到时的紧张已经消失了大半。
　　“对于我们这样的家族来说，真诚的善意是一种珍贵的稀有物。”纳西莎说，赫敏看着她轻握着茶杯把手的手，纤长洁白的手指在光洁的瓷器的映衬下，仿佛绝美的艺术品。她不禁将自己长了老茧的手向后缩了缩。
　　“德拉科他——”
　　“哦，我知道他现在正在瑞典做访问，旅行前他给我寄来了一封信。”
　　赫敏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原来纳西莎并不知道德拉科入狱的事情，她先前准备的一套说辞派不上用场了。想到这里，她不禁微笑起来。

　　“当卢修斯带领着客人进入客厅时，发现所有的银餐具和花瓶都在半空中漂浮和旋转着，那孩子就站在钢琴旁边，朝着人们大叫：‘华尔兹舞会开始了！’”
　　纳西莎和赫敏一阵大笑，在阳光的映照下，两人的脸颊和身旁的玫瑰一样红润。一阵轻风拂过，沁人的芳香令人心醉。
　　“后来呢？”赫敏忍住笑问道。
　　“卢修斯只好向客人们宣布这是一场特别的‘漂浮’舞会，人们狂欢了一夜，舞会结束后德拉科被罚在书房里关禁闭一直到天亮。”
　　她们又笑了起来。
　　赫敏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坐在马尔福庄园里，和那个水仙般美丽而高傲的女主人一起，喝着下午茶，谈论着德拉科小时候的种种趣事。她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有种微微的眩晕感。她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孩，对于贵族的奢华和优雅也不敢兴趣，然而此刻马尔福庄园里的所有事物在她的眼中都格外的亲切，因为这里是德拉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或许正是怀着这样的心理，当纳西莎邀请她在庄园留宿时，她没有拒绝。

　　这是德拉科的卧室。
　　当纳西莎随意地告诉她这个消息时，赫敏感到自己的心跳猛然加速了，她庆幸房间里的暗淡的灯光，有效地遮掩了她的脸红。
　　这是他的房间。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赫敏站在地毯的中央，听得到自己的心跳，那样的不平静。
　　他是在这间房子里长大的，他曾经懒洋洋地斜倚在这张沙发上看杂志，曾经靠着这个壁炉取暖，曾经透过这个窗子看着他熟悉的风景，曾经躺在这张床上进入过梦乡。
　　她深深地呼吸着，辨识着空气里属于他的气息，这本无必要，因为他的气息已经渗透进了房间的每个角落里，如同这柔和的灯光一样包围了她，抚慰着她。这感觉让她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柜子上有许多德拉科的照片一字排开，赫敏一一看过去，那个被年轻的父母搂在怀中、睁着不谙世事的大眼睛的粉嫩婴儿渐渐长大，在绿茵地上跌跌撞撞地走路，在第一次亮相的舞会上高傲而严肃地抬起了下巴，骑着心爱的扫帚在半空中盘旋……还有一张是在六年级开学前照的，他看着窗外，眼中带着一抹迷茫和忧郁的神色，然后在发现被偷拍后恼怒地转过头来喊着什么。从他的口型来看，应该是潘西.柏金森。不知是什么原因，赫敏将这一张偷偷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爱一个人或许就是这样的吧，恨不能坐着时光机器，陪着他经历生命中所有值得纪念的时刻，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赫敏差点忘了他们曾经是那样“亲密”的一对敌人，她只觉得不够，甚至对狗脸的柏金森也心生嫉妒起来。

　　在这样百感交集的心情中，庄园的一夜被各种各样的梦境填满，赫敏醒来，还觉得脑袋晕晕的。梦一个都没能记住，然而她敢肯定她梦到了德拉科，因为她的心情莫名地幸福。
　　她一直有早起的习惯，此刻纳西莎还没醒，只有些小精灵在四处忙碌着，小心地不发出太大的声响。赫敏对它们微笑，独自在庄园里闲逛。城堡很大，走廊幽深而曲折仿佛迷宫，两边的画像也在睡觉，赫敏小心地迈着步子，拖鞋轻软的底踏在地毯上，发出轻柔的声音。
　　她停在第三层走廊的尽头，一间紧闭着的房门前。虽然和其他房间的外部装饰并无什么不同，然而这间房子却给人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沉静而神秘。或许正是这种神秘吸引了她。尽管擅自进入主人家的房间不太礼貌，然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赫敏还是握住了门把手。
　　当一大排满满的书架展现在她面前，在阳光下焕发着珍贵古籍所特有的金黄色光彩时，赫敏呼吸着书页的气息，庆幸自己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她进入了马尔福家的藏书室，这里保存着连霍格沃茨都没有的古老魔法，以及已经在时光中消失的传说，对于嗜书如命的赫敏来说，没有什么发现比这个更让她振奋的了。她庄重地在书架间徘徊，用指尖抚摸着老旧的书脊，内心激动万分，不时抽出一本书来，认真地翻看着。

　　“印记有多种不同的含义，一般说来，当魔法师在另一人身上留下印记，他的一部分灵魂也随着印记被传递给了接受者。由于灵魂的传递对于传递者和接受者来说都是一种伤害，所以大多数的印记并不具有特殊的功能，但也有一种印记，是接受者出于保存灵魂的功能而施与接受者的，这种印记具有和魂器相同的功能……”
　　这段枯燥的解说没有引起赫敏太大的兴趣，她把书放回了原处，又抽出一本介绍古代魔法生物的书籍来看。
　　“鬣竜兽，生活的地区常常生长着茂盛的紫色铃兰，所以也有人叫它铃兰龙。它的体积庞大，富于攻击性，不过往往生活在森林的深处，并不常见。被铃兰龙攻击的人，会遭受巨大的痛苦和恐惧，面部扭曲，和钻心咒的症状相似——”
　　钻心咒，紫色铃兰，铃兰龙——
　　赫敏停止了阅读，她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当她抬起头来时，眼睛中有了豁然和惊喜的神色。

　　“格兰杰小姐已经走了？”纳西莎拿着梳子的手停了片刻，小精灵点了点头。
　　“格兰杰小姐非常抱歉，她还祝您心情愉快。”它尖细着嗓子喊道，纳西莎不禁皱了皱眉，“这里还有您的一封信。”
　　是来自魔法部的，纳西莎顿了顿，打开了它。
　　“马尔福夫人，
　　我们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鉴于德拉科.马尔福是罪案的嫌疑人，暂时不能接见任何人。”
　　“这群该死的……”纳西莎将信纸丢到递上，生平第一次骂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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