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黑粉装不下去了

　　程代川拗不过谢忱，找出那份试镜邀请，食指在电影名上轻轻点了点，“就这个，挺洋气一名字，《红A》。”

　　谢忱看到这个名字，左边眼皮狠狠地跳了跳。

　　《红A》，谢忱对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这就是原书里，没有资源的邵沉好不容易接到的戏。
　　谁也没想到这部名不见经传的电影最后一飞冲天成了年度黑马，参演的演员在不久之后都或多或少红了一把，导演凭借这一部戏打响了知名度，一跃成为知名导演，从此前路坦荡。

　　可是这个剧组为什么会来找他？

　　《红A》的导演名气虽小，脾气却不小，他是个极端的完美主义者，戏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要求尽善尽美，对演员的选择更是挑剔不已。
　　谢忱演技烂在圈里是出了名的，属于各大导演都招架不住的人物，遑论小导演。结果现在，他居然收到了这个剧组的试镜邀请。

　　“没什么意思吧，说了你不会感兴趣的。”程代川足够了解谢忱，这种条件又艰苦、导演又挑剔的剧组，而且拍的还是玻璃片，谢忱是决计不会喜欢的。

　　他把那份试镜邀请放到一边去，转而给谢忱递了两个本子，“你看看这俩啊，我感觉还挺好的，春节档。而且就在我们经常去的那个影视城拍，你不用到处跑。”

　　谢忱没有接下那两个本子，反而问道：“他们是让我演男三？”

　　“对。”

　　男三号。
　　谢忱向来演的都是男四男五，鲜少再进一步。但凡是出来拍电影的，多少都对自己的作品有一份情结在，虽然可以允许资方塞人，但始终还是想拍出一部好作品，所以没有导演会选择谢忱饰演男一男二，基本上都是让他演个有点戏份又不太需要演技的角色。

　　头一次有剧组主动向他抛出橄榄枝，还是男三号，而且这是能拿奖的电影，谢忱说不心动是假的。

　　但程代川不这么认为，他始终觉得这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剧组，这电影他更是听都没听说过，连个预告都没有，就算是演男主也出不了头。

　　“是男三没错，但是……到时候要去市郊拍，剧组经费又少，条件估计会很差。而且这剧组简直是三无，从导演到编剧，我就没一个听说过，说不定是几个学电影的大学生随便搭的草台班子。”

　　“你现在好不容易热度上来点了，下部电影要能续上才行。我给你挑的两个，虽然吧不是男三，不过都是大制作，角色也挺不错的。”

　　《问心》之后接的这部戏至关重要，群众好不容易对谢忱有所改观，最好是接一部好戏趁热打铁，稳扎稳打地一路上去。
　　程代川委婉地提醒他：“现在《问心》热度再高，过一阵也会降下来。”

　　谢忱点点头，拍了拍程代川：“我知道，谢谢程哥。”
　　以前“谢忱”不懂程代川的苦心，现在的谢忱却看得很明白，程代川是为他好，私下里没少帮他收拾烂摊子。

　　虽然程代川跟他的关系是拿钱办事的雇佣关系，但拍《问心》的时候，程代川就跑上跑下里里外外打点了无数次，每回去片场接谢忱的时候还要悄悄跟导演赔个不是。
　　这些谢忱都看在眼里。

　　程代川听他这句话，表情霎时像见鬼了一样。

　　“你……你刚刚说什么？”程代川人都恍惚了，神志不清地说，“‘谢谢’后面那两个字是什么？‘程哥’前面两个字又是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四个字分开来他听过不少，排列组合到一起从谢忱嘴里蹦出来倒真的是头一回。

　　谢忱：“……”

　　“祖宗，我没听错吧？你再说一遍。”

　　“你听见就行了。”谢忱生硬地说，不自在地补充了两句，“别听见两个字就像没见过世面一样，你那样子傻得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经纪人。”

　　程代川知道谢忱这把嘴就是这样，好话从不重复第二遍，损话倒是能变着花样来。
　　他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会说这两个字了？”

　　谢忱含糊地应了句“别人教的”，语速极快，程代川压根没听清，不过他还沉浸在老父亲的喜悦之中，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是很在意。

　　“那个试镜什么时候？”谢忱问。

　　“《红A》吗？明天下午。你问这个干什么，”程代川觉出一点不对，“你要去？”

　　“对，”谢忱说，“我要演这个。”

　　“为什么啊？”程代川想不通谢忱喜欢这部电影的哪一点，难不成因为它是玻璃？可从来没听说这位祖宗有这种嗜好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问：“你喜欢这个……玻璃？”

　　“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拍戏而已。”谢忱顿了顿，又说，“而且男三没有感情线。”

　　“可这……”程代川皱起眉，“这电影我总觉得不是那么靠谱，拍出来说不定没人看。”

　　谢忱坚定地说，“我试试。”

　　谢忱手握原书剧本，他当然知道这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电影未来会成为一匹拿奖的黑马。
　　本来他对这电影没有想法，可现在机会都送到他面前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

　　谢忱决定了的事没人能改变，程代川虽然不赞成，但还是跟着他来试镜了。

　　“邵沉下部戏拍什么？”

　　“估计是我给你看的那两个本子里挑一个吧，”程代川不太关注邵沉的行程，凭借经验猜测道，“邵沉的话，男主应该没问题。”

　　谢忱“哦”了一声。邵沉下部戏拍什么他不在意，他只是在想，邵沉没按原书轨迹走，没去拍《红A》，那这部电影的男主会换成谁？

　　到了试镜现场，已经有人在等着了，人不多，就一个，看着特别冷清。

　　程代川迟疑地道：“要不然我们还是走吧……？”

　　谢忱既然来了就没有走的道理，走过去排在那个人后面。

　　他前面的那个人频频回头，回了几次谢忱有点不耐烦了，他才突然说：“你是谢忱，对吧？”

　　没等谢忱回答，他又马上说：“我知道你是，《问心》我也看了，我一眼就看出那个刺客是你演的！”

　　他洋洋得意地自夸了几句，然后又摇头说：“啧，那帮群友还猜了那么久，还是我聪明。”

　　谢忱估计这人是等得无聊了想找个人说话，便随意接话道：“什么群？”

　　“就是一个……怎么说呢，”他略微思索，斟酌了一下语句，“福利群？”

　　这人相当自来熟，从旁边搬了两个红色塑料凳过来，“坐会儿，里面不知道在搞什么，但我估计没那么快。”

　　谢忱跟他分了一个凳子，并排坐着。

　　谢忱猜的没错，这人就是等久了有点无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说话就使劲说，没一会儿就把自己的信息抖出来了。

　　他叫阮恒瑞，演过几个小角色，比谢忱惨得多，混到今天都没什么名气。

　　“其实我是离家出走的，再不红我就要回家继承煤矿了。”阮恒瑞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的卡全被冻了，身上只有五十块，又接不到戏，只能来这里试试。我已经连吃了三天泡面，现在只能靠群友接济过日子，唉。”

　　“……”
　　听起来是挺惨的。

　　从来没人这样跟谢忱诉苦，谢忱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只能僵硬地从兜里摸出两张红的，递给他：“要不然给你点？”

　　“不过不用可怜我，我的赚钱渠道很广。”阮恒瑞拒绝了他的好意，又说，“比如前几天跟群友打赌刺客是你演的，他们都说不是，我说是，最后他们一人给我十块，我赚了两百。”

　　“唉，但我更怀念群主在的时候，我们群主经常发红包让人闭嘴，一般来说他一出现我就能吃顿好的，偶尔还能充钱买欢乐豆玩两把斗地主。”

　　谢忱总感觉他嘴里的这个“群主”做的事有点耳熟，但具体的又说不上来。
　　他皱眉道：“这群主——”

　　阮恒瑞忿忿地接道：“这群主已经很久没出现了！真是渣男。”

　　谢忱捕捉到“渣男”两个字，又感觉他这个语气很耳熟。

　　“也不是红不红包的问题。这群不是他建的吗？当初他拉大家一起入群，说好有钱一起赚，有邵……有不喜欢的人就一起骂，群里的都是互帮互助的好兄弟。结果他这段时间神踪莫测的，男人说的话，啧。”

　　他说到这个“有不喜欢的人一起骂”，谢忱忽然福至心灵——这不就是他微信里的那个黑粉群的宗旨？

　　谢忱不动声色地问：“这群叫什么？”

　　“你也想进？”阮恒瑞惆怅地看了他一眼，“难哪。除非你有——”

　　阮恒瑞忽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听说你也讨厌邵沉？”

　　谢忱：“……”
　　好家伙，不会真的是他那个黑粉群里的群员吧！

　　阮恒瑞左右望望，把声音压得更低：“你有没有邵沉黑料？给点。”
　　他还给出了理由：“我们群主只对有邵沉黑料的人温柔。”

　　谢忱：“……”
　　好的，可以确定百分百是他的群员了。

　　“没有。”谢忱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

　　阮恒瑞“啊”了一声，表示可惜。

　　谢忱面上不显，危机意识却油然而生。
　　幸好这人不太聪明的样子，现在是敌明我暗，主角又不在这，他暂时还没有暴露的危险。

　　而且阮恒瑞应该也是来试镜男三的，男三只有一个，不是谢忱就是阮恒瑞，也就是说，今天之后，他们就不会再有交集了——至少不会在同一个剧组出现。

　　思及此，谢忱稍微松了口气。

　　这时候，里面动静小了，一个工作人员喊了声：“好了好了，我们开始吧。”

　　阮恒瑞这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话题：“那我先进去了啊。”

　　-

　　一共就两个人试镜，阮恒瑞演完就回去等结果，然后就到谢忱。
　　谢忱在《问心》剧组里学了不少东西，又请过表演老师，演技进步了不少，至少不像以前一样惨不忍睹了。

　　他从男三号的角色中出来，情绪却好像还没完全抽离。
　　男三是个众叛亲离的角色，谢忱在演之前就代入了这种情绪之中，“谢忱”的惨痛结局又历历在目，他代入了就没那么容易走出来。

　　“你演戏太情绪化了。”导演这样评价，“很吃状态，每场戏都这样，你会很累。”

　　“不过，还挺有意思的。”导演沉吟几秒，话锋一转，“——我突然觉得有个更适合你的角色。”

　　导演拿下嘴边的烟，摁熄在烟灰缸里，语气随意得像在聊今天的天气：

　　“有没有兴趣演男二？”

　　男二？
　　那不就是双男主之一……？

　　男三没有感情线，男二可就是大篇幅的感情线了。

　　导演语出惊人，别说谢忱，就连旁边的程代川都没反应过来。

　　谢忱问：“为什么是我？”

　　“我觉得你合适。”导演笑了笑，“我需要一个沉浸入戏的演员。”

　　程代川在旁边震惊了好一会儿，突然找到了重点似的开口：“等等，那不是就要亲亲抱抱还有床——那什么戏？”

　　“有也尺度不大，我们又不拍三级片。我就问你有没有兴趣，”导演摆摆手，对谢忱说，“有兴趣，那就你了。我就问这一次。”
　　“——先说好，我的要求很高。”

　　机会来得猝不及防，导演没给考虑时间，摆明了就是想立刻得到答案。
　　谢忱只思考了三秒。

　　这是能拿奖的电影，自有它一鸣惊人的时候，机会摆在眼前，他怎么会拒绝？
　　演什么片不是演？感情戏不会也可以学。

　　“行。”谢忱明人不说暗话，也不客套，直接爽快地道，“那就我了。”

　　程代川在旁边走来走去，嘴里嘀咕着“疯了疯了”，忽然想起什么，又探头问：“对了，男主是谁？”

　　“邵沉。”

　　谢忱听见这两个字，心跳漏跳一拍，他定了定神问：“哪个邵沉？”

　　“怎么这圈里还很多个邵沉吗？”导演奇怪地道，“就是跟你一起拍过《问心》的那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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