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之刃

　　“大祭司，您还是去换身衣服休息一下吧。”
　　大长老看着面前丰神如玉的男子，小心翼翼的提议。
　　“无妨。”大祭司摇头，依旧守在床边。他本来一身白袍，衣袍上带着泥泞与水渍，和衣摆的繁复花纹混在一起，可以说形容狼狈。

　　看着昏迷不醒的爱丽丝，还有那个向来一丝不苟、超逸出尘的大祭司如今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只凭眼下的情况就让人感觉十分不妙。大长老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怎么样了？”大祭司神情淡漠，眉宇间还是流露出一丝忧虑。
　　“殿下的灵力崩溃，堕化加重了。”
　　巫医低头禀告。

　　“怎么会这样！之前不是还很稳定吗？为什么会忽然崩溃？”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大长老猝不及防。要知道，爱丽丝是巫灵族中仅次于大祭司与圣女的魔法师，也是异种战争中一直奔赴在最前线的强大战力。

　　在爱丽丝出生之前，巫灵族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现堕神了。神族人将这个耻辱的秘密深埋在心底，在日复一日的战斗中将其遗忘。所以，当爱丽丝十三岁时第一次出现堕化征兆，王城与长老会的震惊可想而知。神族王女堕化，多么耻辱的消息。

　　“虽然没有详实的证据，但灵力崩溃有可能和堕化者的心境与灵力的使用有关。王女最近可能过度使用灵力了。”
　　“唉，没错。有时候感觉她太过勉强自己。”大长老不断叹气。

　　“她还有多少时间？”
　　沉默了半晌，大祭司开口询问。
　　“如果不动用灵力，还有大概六，不、五年。如果继续使用灵力，还有一半的时间。”
　　这个骄傲的神族王女，果真快要沦为肮脏的堕神了。巫医心中又悲又叹。

　　“三年？三年已经够了。诶？师父，你的衣服怎么脏了？”
　　爱丽丝睁开眼睛，撑起上半身，看着坐在身边的冷漠男子。
　　“有空关心别人，还是好好顾顾自己吧。”大祭司睨了她一眼。

　　“爱丽丝，且听老头子一言。现在废掉体内的神血，你还能清清静静的活二十年。作为王都的利刃，你已经尽够了自己的责任。今后就做个普通的孩子吧，好好当你的神族王女。城主那儿我去说，他也不会怪你的。”大长老无奈的看着爱丽丝，劝道。

　　异种在神族领域虎视眈眈，如果不是迫于现实，大长老也不愿意失去这个战力。

　　神族中，越是强大的魔法师堕化的风险越高。而最容易力量崩溃的，便是天生与黑暗之力有着密切联系的暗系魔法师，爱丽丝不幸是其中之一。
　　神族堕化的情况极少，而且起因不明，过程有快有慢。废掉体内的神血是前任大祭司想出来的办法，但也只能减缓堕化过程，时间一到，还是要被封印在放逐之渊。
　　而且神族灵力存在于血脉之中，废掉神血，就会失去原有的灵力，也意味着永远失去驱动魔法的能力。
　　自诩高贵的巫灵神族居然会沦为只知道杀戮的行尸走肉。这是巫灵神族讳莫如深的秘密，千年来也没有找到彻底解决的方法。

　　“哼，不过是个灾星。”
　　二长老瞪了眼爱丽丝，用法杖敲了敲地面。
　　“‘双星降至，灾变将临。神格堕落，异种来袭。’预言将要变成现实了。大祭司，我知道你心疼徒弟，但现在不是你们讲师徒之情的时候。立刻废掉她的神血！在她神格堕落之前，我们也能有更多的准备时间。”
　　“不过区区百年前一些老朽之人的预言，也只有愚昧之人才会相信。我们师徒之间的事情，我自有主张，又何需他人多嘴？”大祭司挑了挑眉，毫不客气的回应。
　　“你！”
　　对方是城主都要礼敬三分的神族精神领袖，二长老气的吹胡子瞪眼，却敢怒不敢言。

　　“师父，放逐之渊的封印松动了。”
　　这种时候，失去自己的力量意味着什么，想来师父心中知道。爱丽丝直视冷着脸的大祭司，将自己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天要亡我神族啊。”
　　二长老摔了自己的法杖，老泪纵横。
　　“闭上你的嘴。”
　　大长老瞪他一眼，心中亦满是沉重。

　　“还有一个办法。”大祭司说道，“‘诸神密语’中提到过，要对抗黑暗混沌之力，唯有光明守序之力。想要彻底解决堕化，或许光系的神圣法师能找到线索。”
　　神圣法师，是指修行光系魔法到至高境界的魔法师。据说到了这个境界，可破一切邪祟，可愈世间万物。

　　“可是，不要说神圣法师，这些年来，我族连光元素亲和度高的魔法师也没有出现过。”大长老叹息。
　　“神族虽然没有光系魔法师，但人族却有很多，且在一些人族学院里，更有真正的神圣法师坐镇。塔里蒙奇城的水银学院每年都会送来一个特招生名额，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回应，现在正好用上。”大祭司回答。
　　“不行！神族怎么能向低贱的人族请求帮助！”二长老立即反对。
　　“高岭之花，掉进泥地里也会化为尘埃。如果被异种攻破王城，神族可还有性命来谈高贵？”大祭司反唇相讥。
　　“大祭司，神族的秘密不可泄露。” 大长老也不赞成。
　　“暂时封印她的一部分灵力，让她作为一名普通学生入学，她的身份也只有校长知道。至于能不能接近神圣法师，能不能得到帮助，就全靠她自己了。如今局势不稳，虽然有两位护法带族人暂时震慑那些异种，但三五年之后，没有人能保证神族结界能一直维持下去。神族不能失去爱丽丝。所以这种风险，我们必须承受。”

　　如果不是王女出事，这群老朽怕是想将这个秘密遮掩着带进棺材里。神族所谓的高傲尊贵，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大祭司有些讽刺的想。
　　“如果到她彻底堕化的时候还没有找到办法，没有几个人能制住她，如何将她绑进放逐之渊？”二长老依旧不放心。
　　“不是还有师父吗？”爱丽丝耸耸肩，“我不去学院，也不要废掉血脉或者封印灵力，我要战斗到最后。到实在无法支撑的时候，就让师父一剑杀了我好了。我死了，让你们夜不能寐的难言之隐也就消失了。”

　　“跪下。”
　　大祭司沉下脸，本就沉重的气氛更是冷凝下来。
　　爱丽丝掀开被子站起来，一声不吭的跪在大祭司面前。

　　见势不妙，大长老拉着二长老和巫医退了出去。

　　“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有什么资格，去践踏神明恩赐于你的生命？”大祭司严厉的发问，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爱丽丝，仿佛风雪袭来，寒意深入骨髓。
　　对巫灵族人来说，灭杀族人是背弃信仰的大忌。所以哪怕堕神十分危险，族人也只是将他们封印而非剿灭。

　　“我没有践踏生命，我不过是想更有意义的活着而已。” 爱丽丝倔强的望着对方那双盛怒的眼睛，一步不退。
　　“说的好听，你不过是想更快的去送死而已。爱丽丝，莉莉丝和阿尔法要缔约了，我本不欲揭穿你，但你最近很不对劲。”大祭司冷笑，“求而不得的滋味，身为人早晚是要体会的。不过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你就要自暴自弃，我没有你这样懦弱的弟子。”
　　“这是小事，那对大祭司来说，什么是大事？人间的情感，大祭司明白多少？”爱丽丝反问。
　　“你所谓的世间情爱，我未曾涉猎，也无需体味。”大祭司揉了揉眉心，正色道，“但是死生亦大事。当你在这里自哀自怨的时候，你的族人还在结界裂缝中征战。你怎么面对他们对你的期许？你可知道巫医、长老还有圣女为救你花费了多少精力？你有什么资格践踏他们对你的付出？你觉得你的性命是你一个人的吗？别天真了，从你作为神族王女诞生的那一刻起，你的命就不只是你自己的了。就算是苟延残喘，也是你必须面对的责任与考验。而且，我还没有衰老到无力动弹，王都的安危，还暂时轮不到你来担忧。你的灵力不可擅动，也不必再去前线了。你现在有的是时间。”

　　爱丽丝瞪着大祭司，努力的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已经赐予了阿尔法和莉莉丝祝福，就算你留下来他们缔约的事实也不会改变。无论你愿不愿意，人族学院你必须去。在谈情说爱之前，还是先学学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大祭司最后看了眼自己的徒弟，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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