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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故知
第九章：旧识
小阮道：“我得走了，再呆下去，我怕谷内的人会出来找我。”
诸葛文琼道：“好。”
“你不走？”
诸葛文琼微笑摇头。很胸有成竹的样子。
小阮扭头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
“算了。”小阮说，“你也别找了，我告诉你入口在哪。”
因为她突然想给玉林派再添些乱。
诸葛文琼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他依然得了便宜卖乖的道：“你就真的不怕我对玉林派心怀不轨吗？”
小阮道：“心怀不轨，那更好。”于是她就把入口位置和山洞内地形大略地说给他听。
说完之后，小阮扭头离开，走了很远还感觉身后有人盯着。
“喂！”诸葛文琼果然开口了，“你知不知道以你的速度要多久才能下山？”
小阮不理他，说完入口位置之后，她突然很累了。
小阮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下山。她知道江湖上最隐秘的宝藏在哪，却不知道玉林派生活了几百年的山有多大。人们往往看不见离自己最近的东西。她走呀走呀，太阳就慢慢西斜。
一路上她什么都没想，大脑用得太多，太累了，提醒她自己昨天没有睡觉。身体的疲惫提醒她，在大病初愈的情况下，自己已经走了太多了路。
小阮在树林里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坐下，天色昏暗，月亮出来了。树林里有一种淅淅簌簌的声音，在夜里听来格外可怖。
空空旷旷的天地，小阮第一次尝到一个人的孤单。
她想：要是林悔在这儿就好了。
风吹树叶，猫头鹰叫了两声。小阮眼皮渐渐沉重。
老路在这儿也行……
在失去意识之前，小阮想，父亲在这儿也行。
不过这想法她醒来后就不记得了。
她是被辟辟剥剥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月至中天，自己面前生了一堆火。
诸葛文琼蹲在火边，用根树枝拨弄着火堆。见她醒了，微微一笑：
“你刚睡着时哭了。”
小阮揉揉眼睛道：“瞎说。”
即使在这样的深夜，诸葛文琼身上也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小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啊？”
“你知道了入口的位置，不是该进去了吗？”
诸葛文琼笑道：“为什么知道了入口的位置就要马上进去？”
小阮道：“嗯，你一个人成不了大事。既然知道了入口的位置，那也就不用着急了。”
她有个毛病，内心越是纠结，话说出口就越是凉薄。
诸葛文琼低头看火，并不搭腔。
小阮道：“你既然不急着进去，为什么不走？”
诸葛文琼抬起头，答非所问的道：“你知道，以你的速度，想走出这片山，没两到三天是不行的。”
小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诸葛文琼不理她，继续看着火光自顾自的说道：“这几天里，你吃什么？如果被野兽攻击怎么办？出了山之后，你知道到哪里去吗？”
小阮道：“我不知道，但显然你已经帮我计划好了？”
诸葛文琼道：“从这里往西……喂喂，你要去哪？”
小阮站起来，直直的朝东走去。
诸葛文琼唇边浮起一个隐秘的微笑。
于是小阮又走了一夜。
诸葛文琼就在后面跟着她，距离挺远，但却又刚好能让小阮察觉他的存在。小阮懒得理他，他也一直没再说话。
天渐渐亮了。
小阮回头，身后的群山中，山谷的位置已经遥不可辨，但面前却还是一模一样层峦叠嶂的山峰。
“喂，”诸葛文琼终于说话了，“你饿不饿？我这儿有干粮。”
小阮有气无力的道：“你别再跟着我了。”
诸葛文琼耸耸肩：“我怕我不跟着你，你会死在这大山里面。”
小阮道：“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每当问到这个问题时，诸葛文琼都会沉默不语。
小阮转过头又走。
诸葛文琼道：“喂，你真不吃东西？”
自己多久没吃东西了？小阮不知道。但她却真的不饿。不但不饿，不困，不累，反而还越走越有精神，有点回光返照的意思，怪吓人的。
走着走着，小阮突然一屁股坐下，诸葛文琼那时正在吃干粮，吓了一跳，正在嚼的一口全都吃进了气管里。
“你……咳咳……又怎么……咳咳咳……了？”他含糊不清地说。
小阮不语。她脱下鞋，白色的袜子上有一片一片的血迹，有的已经干了，有的和脚沾在了一起。她呲牙咧嘴的脱下袜子，脚上到处都是走路磨出来的泡。
然后小阮就哭了。
见到她的眼泪，诸葛文琼这才想起，她只是一个小女孩。
先是被冤枉，再来就没了武功，自己最亲爱的人去世，最后还要一个人离开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好像是挺可怜的哦？
诸葛文琼在她面前蹲下道：“要不我背你吧。”
话说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太温柔了，简直不像自己的声音。
可能是刚刚动了恻隐之心的缘故吧。
谁知小阮抽抽搭搭的道：“去去去，我自己有腿，不靠别人。”
诸葛文琼道：“难道你还想自己走？”
小阮大声道：“那么疼怎么走呀？”
诸葛文琼伸出一只手，想拍拍她，被她打掉了。
小阮还是不停的哭，
于是诸葛文琼又觉得她有点活该。
最后，小阮还是自己站了起来，她一瘸一拐的去路边找了根拐杖，柱着慢慢走。
诸葛文琼站在原地看她，皱眉道：“你这么活着不累吗？”
小阮道：“我乐意。”
诸葛文琼在原地愣了一会，他突然很想阻止她走这个方向，因为他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有什么。
“喂，”小阮边走边说，“萧然中毒的事情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啊？”
“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也像是故意设计的。”
“哦，没有关系。”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那究竟什么事情实和你们有关系的？”
“……”
“不说算了。”
太阳落山之前，小阮终于走出了这片山。
小阮长出一口气，面对着夕阳。
“原来这就是谷外的人间。”
“是。”诸葛文琼还是千载不变的在她身后搭腔。
“要是能看见个把人就好了，我还没见过谷外的人长什么样呢。”
但是那天她却一直没能见到人。
直到乌云遮住月亮，风雨欲来，面前出现一个小镇影影绰绰的轮廓，她依然没看见半个人影。
即使在小镇里面，迎接她的依然是死一般的漆黑和寂静。
家家户户的门都开着，但屋里东西被搬的一干二净。
如果说是集体出门探亲吧，也不用把所有大件家具全都搬走呀，如果说是为了躲土匪吧，又为什么都不锁门？
这么看上去，倒好像他们都不打算再回来的样子。
死一般的小镇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什么极大的灾祸的降临。
小阮抖了一下，颤声道：“诸葛文琼……”
话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句话说得太软弱，让她很没面子。
她转过身，刚想解释几句，却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诸葛文琼已经不见了人影。
小阮这才觉得彻骨的恐惧。
就在这时，远处的树林中隐约传出了些火光。
是诱惑，是陷阱？
那也比呆在这里强！小阮顾不上这么多了，这小镇的气氛让她汗毛直竖。她笔直的朝那点火光走去。
亮光的地方是座破庙。
一推开破庙的门，小阮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别怀疑，虽然她身上已经有够多臭毛病了，但这依然不能阻止她鼻子很敏感的事实。
小阮探头进去，我的妈呀，这么多叫花子。一从一丛的坐着，把个破庙挤得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能让这么多的叫化子聚在一起，除了丐帮还会有谁呢？她之前读过丐帮的很多资料，可是这些资料中没一个告诉她这么多叫花子聚在一起原来是这么味儿！
小阮掐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暗暗的想：才两个月，这么沉不住气。
两个月前，丐帮帮主被人暗算去世，杀他的人叫魏无涯，是江湖中任谁提起都会汗毛直竖的角色。他脾气古怪，轻易不出江湖，但每次一出，江湖都会有血光之灾。他杀人从来没有理由，没有规律，但是只要他想杀的人，没有一个能逃的过。但令他真正恶名远洋的却是他不杀人时隐居的地方。据说，那个地方，进去过的人，从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就算是亲戚好友也不例外。
那地方就在这附近。
小阮想，为帮主报仇也算件大事了，何况对方又是这么厉害的主儿。好歹也要筹划筹划，哪有十万火急的号召全体弟兄上门打群架的道理？原来丐帮那些人要饭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智力应该也只能胜任这份工作了。
此刻这群智力低下的人都在恶狠狠的盯着小阮。
小阮打了个冷战，心想：我不跟脑残的人一般见识。悄悄的一步步后退。
太迟了。
斜刺里已经窜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叫花，挡住了她的去路。小阮见过他的画像，知道他姓彭，是丐帮中的八袋长老。
彭长老道：“什么人？”
他一张嘴，小阮又是一阵窒息。
小阮咽了一口水，憋着气道：“躲……躲雨的。”
彭长老眯起眼看了她一会儿，回头跟同伴道：“原来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小阮想，至少比你懂得多。）他又转向小阮，粗声粗气的道：“去去去，这里人满了。”
小阮道：“我本来就是要去别处的呀，是你拦着我不让我走。”
说完她就转身要走，这个屋子，她一分钟都呆不下去。
她手已经摸到了大门上锈蚀的铁环，如果这时候她目不斜视的开门出去，一切本可以很简单。
但就在推门的一刻，小阮却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可给她找了好大麻烦。
回头时，小阮用余光瞥到墙角坐着一个年轻人，头低低的看不清脸，穿一件朴素的蓝色大褂，下摆上打两个补丁，但却很干净。小阮马上就认定这人正是丐帮的新任帮主解千愁。
解千愁一个月前刚就任帮主，山谷中还没有他的画像。出于好奇，小阮盯着解千愁看了几眼，解千愁也恰好在这时候抬起头，火光映在他的脸上。
小阮倒抽一口凉气，指着他的食指抖得像风中纷飞的秋叶。
“你你，你你你你你……”
小阮就算够处变不惊的了。本来，这人就算长得再丑，再抽象，也不会让她这么大惊失色，但是这人……
但是这人，竟然是之前为萧然送信的书生陈许！
那个不知是陈许还是解千愁的人一个箭步冲过来，把她拉出门去，动作异常敏捷。
出门后，小阮道：“解千愁吗？”
那人点点头。
小阮道：“蒙面人是不是你们派的？”为这件事她也受了病了。
解千愁一愣：“什么？”
小阮仰头望了望星空，让自己冷静下来。
“萧然中毒，是你们设计的。为的就是派你进谷打探消息。”她用一种肯定的语气缓缓到来。
解千愁目光如电，望着她不语。此刻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迂腐懦弱的书生了，他全身上下散发一种精明强干，萧然和他相比都显得太稚嫩。
“他们会选你当帮主，难道就因为你在这件事情上立了功？但你们为什么这么想进我们山谷呢？”
解千愁依然静静的看着她，眼中的戾气越来越浓。看来他根本没打算回答小阮的问题。
小阮这才知道原来山谷外不是每个人都像诸葛文琼那么好控制的，你问一个问题，我问一个问题，你以为是过家家哪？
她只好又开始寻思脱身之计了。
解千愁突然皱了皱眉，微微偏过头，似乎在倾听什么。
隔了一会，他警惕的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小阮道：“我内力尽失听不见声音。”
解千愁略一晃神：“什么？”
但这时声音却已经越来越大，大到连小阮这种没有内力的也能听到了。
很多很多野兽的叫声，此起彼伏，一波高过一波，在月夜下听来格外凄厉。
小阮松了口气，道：“不用担心，万兽山庄就在这附近，史氏兄弟每逢满月就要出来牧狼……”
解千愁惊道：“牧、牧狼？”
小阮道：“是呀，他们牧狼向来只在丛林深处，不会伤人。你这里有火光，他们更不会过来了。”
解千愁道：“你确定他们只是例行的放牧？”
小阮道：“对呀。”
解千愁道：“但是听声音，他们却似乎正朝这个方向来。”
他现在这婆婆妈妈的样子倒有点像陈许了。
小阮吐了一口气，拖长尾音，像哄小孩子似的道：“是。只是放牧，不用害怕。不会伤到你的。如果他们要狼群攻击的话，这叫声中就会夹杂着……”
她突然住了口。
因为此时正好有一阵激越的箫声，在长夜中幽幽远远的传了过来。忽高忽低，与群狼的叫声相合，仿佛军队征战的号角。
不用她说，解千愁也明白这箫声是什么意思了。
他人影一闪就回了破庙。
不知为什么，小阮突然想，如果诸葛文琼在这里，一定会等她一起走。
等小阮回到破庙时，正听见彭长老的声音说道：“万兽山庄是什么角色？不过几只畜牲罢了，也值得帮主如此慌张？”
小阮一边推门，一边悠悠然的道：“可不是几只畜牲，而是几百只，几千只，在座的各位，你们一个人能斗几百只狼么？”
人群中有人道：“听说狼怕火……”
小阮道：“嗯，所以他们每次进攻，都会选择雨天。”
天空恰好在这时配合的响了声闷雷。
又有人道：“咱们可以爬到高处……”
小阮道：“方圆十里都是荒地，这破庙的屋顶又禁不住几个人。而狼是会爬树的，特别是万兽山庄的狼，都经过了特殊的攻防进退的训练，爬到高处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困死。”
彭长老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这丫头，来历不清，言行诡异，分明是来这里捣乱的！”
小阮道：“明明是你们丐帮事先不做好准备就来找人家报仇，中了埋伏又怨得了谁？”
人群有些小小的骚动。
小阮安慰道：“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丐帮自古以来都不是以计谋取胜的。但你们不是也存活了好几百年吗？可能是老天保佑吧，所以你们这次也一定能逢凶化吉。”她赌以丐帮人的智商绝对听不出来自己是在骂他们。
彭长老扭头盯着解千愁道：“解帮主，这丫头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极有可能是魏无涯派来蛊惑军心的奸细。”
解千愁淡淡道：“我认识她，她不是敌人。”
他说的话每一句都似乎有很重的分量，彭长老还想说什么，却生生忍住了。
转瞬之间，破庙周围的狼叫此起彼伏。彭长老恐惧的向四周望了一望，把门板推开一个逢。
由此望出去，满山满谷，远远近近，影影绰绰的尽是绿色的眼睛。看到门被打开，狼叫声陡然间提高，群狼似乎已经按耐不住。
远处还有更多的眼睛在向这头移动。
彭长老手一抖，手上的火折子掉在地上息了。众人一下大乱。推推搡搡中，一双有力的手突然把小阮拽到墙角。
小阮抬头一看，又伸出食指。
“你你，你你你你你……”
诸葛文琼把她往里拉拉，低声道：“一会狼群冲进来时，就站在我身后，不要离开，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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