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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式 一剪毕
壹
是夜。
窗外雨潺潺。
“剪”的檐下,两盏破红灯笼在风雨中摇摇晃晃。
屋内却温暖安静,小泥炉烘出酒香四溢,裁锦在旁边的摇椅上轻轻晃着绣手绢,腿上平平稳稳放了一个笸箩,里面铺了五颜六色的针头线脑。
脚边的白色波斯猫小姚闭眼假寐,偶尔睁开妖魅蓝的左眼,懒洋洋地扫了扫四周,蓬松的大尾巴摇了摇又裹住白白胖胖的身子。
书桌上是半卷的画轴,只露出题字——
“残雾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雨淋漓。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笔法淋漓酣畅,好似有一腔意气需要抒发。墨迹犹未干,看起来应该是裁锦,刚刚给这幅画题了字。
“小姚”裁锦伸个懒腰,抚了下白猫的头,“若是她如期而至,应该是下定决心要用我这把剪刀了。”
白猫“喵”了一声,湖绿色的右眼微微睁开的一瞬间,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嘭,嘭嘭。
贰
明明知道不该原谅这个人,还是一次又一次被他逗笑,含泪笑着承认自己是最没出息的妻子。
尽管知道他留恋章台柳,尽管知道他阅尽红妆,尽管知道他的心里好大好大,自己的位子就只有很小很小的一块。
可是,她不能忍受,亲眼看见自己的干干净净的卧榻上睡着一对如胶似漆的鸳鸯,在他怀里沉沉睡着的却是另一个媚眼如丝的娇柔可人儿。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大哭大叫,她也没看清丈夫脸上的表情,她只知道尽管泪眼模糊看不清楚,她的耳朵却听见他在安抚另一个她,告诉那个娇客,不用害怕,好好睡吧。
然后她又听见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低下头,只看见他穿着她一针一线缝的绣金靴子在自己面前站定。
“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她已有身孕,你先收拾一下去西厢房住一阵子罢。晚上吩咐厨房炖些补汤来。”
她抬起头,期望能看见他一丝言不由衷,可惜,就算擦干了泪水看,那人还是一副慵懒无忌,调笑倩兮的风流公子哥样儿,微微皱着眉头俯看她,仿佛她是一个无干的下人。
这就是一次次纵容的结果?这就是相信他的下场?
她坐在空荡荡的西厢房里,看见日光照出了一束束灰尘,肮脏在空中翻飞。
原来,每时每刻,她都活在尘土之中。
瞥眼看见墙角的笸箩,一把剪刀横在里面,银色的光闪在锋口。
她脑中电光石火的一闪,想起城东小街里的绣品店,想起店里女子黑色的眼眸,湿湿润润。
本来是心情不好,出门散心。在这家小店里,惊异地看见这里陈列了无数绣法精奇的成品。
同那绣娘打了个照面,那个自称裁锦的女子打量她一番,嘴角微翘,凉凉的话让她悚然一惊:
“夫人面色不好,丈夫……照顾不周吧”
她怔了一下,一时无话可回。
“愁思千般,伤的是自家身体。”她惶恐得抬头看,裁锦眯了眼睛微微笑着,右手的剪子将左手的丝绸长条一剪两段。
叁
所谓花剪,不过是一套能剪出八种花式的剪法,第一式,叫做一剪毕,一裁到底,平整干脆。
只是,裁锦抱着猫儿告诉她,自己手中的剪子,可以剪去万千愁绪。
波斯猫似乎在微微点头,眯着不同色的双眼看着她。
可是当时还是把这些当作一个疯女子说的玩笑话,更何况,她那个丈夫,温柔缱绻时总让人无法自拔,权且当作他少年轻狂吧,总有一天,他会安安静静陪在她身边。
当年,她也曾是大胆的商贾千金,相亲时素面朝天纵马而至,骄傲的笑容里满是小女儿的羞涩。
那是一个上元的傍晚,他在太湖边迎风而立,看着她吃惊了片刻,便抬头对着马上的她笑着念:
“一半残阳下小楼,朱帘斜控软金钩,倚栏无绪不能愁。
有个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亦风流,见人羞涩却回头。”
然后是两家结亲,皆大欢喜。
然后,然后他开始不回家,她是没有错,只是他耐不住坚守的寂寞。谁都看不住他的心,到最后她才明白,他爱的是他自己。
那么还有什么意思呢,坚持下去也不过如此。
剪去万千愁思么?
当真可以么?
肆
他在书房画着仕女,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人人都说,他画中的女子万千,神情却隐约只有一种——娇媚羞涩,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他不知道为什么,提笔挥就,便是这种风情。或许曾经见过这般女子吧,只是记不起。
什么时候开始烂醉花间的?数考不中之后?他也记不得了,只是在家里呆着,总感觉无颜面对娇妻。
后来……或许就是习惯了吧……
“夫人……昨晚不见了。”
他懒洋洋的抬头看了一眼惶恐不安的婢女,眉心轻微的一皱,轻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厌烦还是别的意思。
“夫人娘家可有消息?”
“没有,夫人什么都没带……”
他挥挥手让侍女退下,刚想提笔将仕女图继续画下去,看画中女子心里的莫名不安却挥之不去,昨夜暴雨如骤,她身子又单薄……
思虑渐渐焦灼起来的一瞬间,一双玉臂轻轻环上他的腰,他回头,媚眼如丝的女子容颜婉约,巧笑倩兮之余一双纤纤玉手在他背上不安分的滑动,他感觉身体内像是着了火,黑黑润润的眸子越来越深幽,他突然邪邪一笑,稍稍弯身将女子打横抱起向内走去,在她半推半就的娇喘中将内房的幔帐放下……
在此同时,她在午后的阳光中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躺在娘家自己的闺阁里,旁边是泪眼婆娑的双慈。
旁边家仆絮絮叨叨说着,小姐自己冒着大雨回了家,在门外昏倒,姑爷真是狠心……
她闭上眼,半晌才睁眼笑道:“娘,女儿被休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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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挺短的故事,灵感其实是从沧月的《花镜》那里来的,请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