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寻

　　次日醒转，白羽庆幸自己还记得将他抱上榻来休息，瞧着夜寻熟睡的容颜，心里暗暗升出一种占有的渴望。不想分开，哪怕是一天。我要带你走，白羽心中暗暗地说，哪怕你不同意。
　　轻轻地抽身下床，将被子给他掖好，瞥见他眼角未干的泪痕，心中一疼，低头吻住，象是想将誓言留在那里，再也不想看见他的眼泪。
　　半晌才起身离开，关门的时候没有看见夜寻眼角滑下新的泪珠。门合上的时候，夜寻睁开了眼，手指抚着眼角尚有余热的温度，直直地看着头顶的笼帐喃喃道，“终究是要走。。。”
　　白羽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客栈，收拾了包袱衣物再将客栈的帐结了，奔出门来正好碰上前来送行的风前。
　　“为兄前来为贤弟送行。”风前站在马车前。
　　白羽拱了拱手，心想这马车正好给夜寻乘坐，以免他马上劳顿，“哥哥等我片刻！”说着拨脚往迷夜阁去，却被风前一把拉住。
　　风前虽说不知此间的种种，但昨日见到他神不守舍地追问夜姓门第，再瞧着昨晚那阵仗，已是知悉此两人固是有一翻情债纠葛，见他抱着包袱神色中不管不顾的匆忙，忍不住出手相阻。
　　风前拉住白羽，左右看了看，俯在耳边低声道，“贤弟这是要去为逐欢公子赎身？”
　　白羽一愣，当即点头，“是！”
　　风前跺了跺脚，“贤弟你大好前程，此去京城领封受爵，若传言属实，户部尚书徐大人还想将女儿许配与你，你就这样为了那逐欢公子不顾这些了？”
　　白羽伸手一挥，“不必说了，我要带他走。”
　　风前死死揪住他的衣袖不放，低声道，“你堂而皇之为一个男倌儿赎身，置你父亲大人颜面何存？”
　　这时，那客栈小二哥小苏急急地跑来，举着手里的东西大呼，“爷，你有信落在房间了！”他手中愕然正是那封公文。
　　现实的束缚教条忽然在瞬间扑面而来，白羽一时傻在原地，他可以不顾自己的前程，却不可不顾家父的声誉，父亲凭借一生征战降伏无数倭寇的一世英名，岂能毁在自己手里。
　　风前拍了拍他的肩道，“贤弟既唤我一声哥哥，我自是会为你思量，”压低声音，“哥哥知道若让你只身上路，你万万是不肯，想是你已是放他不下。不过贤弟大可先上路，逐欢公子这边我自会派人办妥，然后送去与你会合，你大可悄然地将他带在身边，带个男子在身边，只要你们人前注意举止，反而比带女子方便。”
　　白羽沉思了一会儿，却总觉得放心不下，惴惴地向风前望去，“我想亲自接他，生怕他不跟你来。”
　　风前一惊，“你们没有说好么？”
　　白羽愣了愣，“我还没告诉他。”
　　风前忽觉脑门发凉，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一时呆在原地。
　　正在此时，却听有人大专地唤着，“逐欢~~”声音极其凄怨。惊得两人回头去看，却是那迷夜阁的老鸨捧着个锦匣被小厮扶着跌跌撞撞地奔出门口。
　　白羽心中凉了一半，忙奔过去扶住，结结巴巴地问，“妈，妈妈，逐欢如何？”
　　那老鸨神情慌和，目光散乱，重心也有些不稳，被白羽扶住顺着声线向上看来，看到他的面容仔细辨认了一番，忽然揪住他哭打起来，“你把逐欢怎么了？那孩子妈妈我一直视为己出，今日家竟将全部家当取来给我，跪着求我给他个自由身，”她抽着气断断续续地哭喊，听得白羽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我只当他想与你双宿双飞，自然想也不想地允了，且也不想收他分文，只让他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怎的他什么也没有收拾便只身雇了辆马车急急地去了，你却还站在这里？”
　　白羽呆呆地任那老鸨一拳拳砸在胸口，竟无法作出反应。
　　还是风前蓦然醒转，一拍额头，“我来时确见一辆马车朝城南去了，”一把拉过白羽，吼道，“发什么愣，快去追！”
　　白羽这才翻身上马，一拉马缰朝着城南追去，风前与小苏也上了马车跟在后面。
　　白羽骑在马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向着旅雁山的方向急驰，心中越是急切，脑中越是空茫，风次险些栽下马来，心里无法理出思绪，只唤着两个字：“不要！不要！”不要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终于在旅雁山脚看见那辆马车，马夫指着山顶说公子往那里去了。是我们初见的地方么，白羽继续策马而上，晃眼中才三天，那时雪白的樱花竟然开始谢败，满山只得一片残黄。
　　马终于也上不去了，下了马踉踉跄跄地朝两人相遇的地方奔去，终于在那崖边远远见到夜寻单薄的背影，那绿色的袍子被风吹得凛洌。
　　向着他的方向伸出手，大呼“夜寻！”恨不得倾刻间便能将他抱住。
　　夜寻的身形顿了顿，缓缓地转过身，望着那向自己奔来的身影，仔细分辨了下，有些吃惊，接着销然一笑，“站住！”声音冰冷低沉，却不容置疑，且更往那崖边退了一步。
　　白羽被他那后退的势头惊得全身冰凉，生生地停住了狂奔的步伐，立在离夜寻十步之遥的地方。
　　“夜寻~~”犹犹豫豫地唤他，生怕声音一大，出气太猛都会把他吹下崖去。
　　“嘘。。。”夜寻伸出食指放在唇面，阻止他说话。
　　“能在这个时候看到你真好。”夜寻笑了，他这一笑映着身后碧蓝的天幕，仿若三千世界齐放光彩，却又如焰火一般，瞬间暗淡下来。
　　不由自主地往前了几步，白羽想立刻将他拥在怀里，有很多话不定期没有告诉他。
　　“站住！”夜寻再喝了一声，也再往崖边退了一步，冷冷道，“若想我立刻跳下，你大可再行一步。”
　　白羽定定地立住，瞪大了眼，双手胡乱地挥着。
　　夜寻别开目光向着崖下瞧了瞧，缓缓道，“记得这里吧，我们初识的地方。”声音有些唏嘘，“是你救了我，否则三日前夜寻便已魂归。”叹了口气，凄凄地笑了声，“也许那样还简单些。”
　　“夜寻！”白羽急急地唤他，他要告诉他自己有多感谢这三天，却被夜寻一挥手阻住了话头。
　　夜寻直直地望着白羽，眼眸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凄怨有炽热有愤慨，望得白羽饱受煎熬，最后终扬起一个笑，轻声道，“你救了我，我的报恩却被你所不齿，所以夜寻便将这条命还你便是。”
　　夜寻说到这儿白羽不顾一切地朝前奔出，他知夜寻心意已决。果然夜寻也再不阻他，展开双臂往后缓缓倒去，轻轻说了句“我爱你。”便向崖下飘然坠去。
　　白羽已奔得很近，手还是够不着，想也没想地狠命一蹬地，随着夜寻纵然跃下。
　　终于在空中抓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在两人下坠的重力中奋力地往崖边抓握，坠了一段，左手一实抓住了根树干，拼了命抓好，才阻住了两人下坠的势头。
　　白羽低下头去看夜寻，他惊得两眼圆睁，张着唇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
　　“笨蛋！”白羽低咒了一句，“你也是，我也是。”左手抓着树，右手抓着夜寻，两边都死命地握好。心下后悔若是清晨将他唤醒说出自己的决定，何以闹成现在这样的境地。
　　“我爱你夜寻。”喘着气，却不假思索地道，天知道刚才夜寻坠下那一刻心中的疼痛有多么的剧烈。君若死，吾岂能独活。夜寻惊得说不出话，只吊在半空仰头愣愣地看着他。
　　“我只问你一句，”白羽感觉左手粘粘糊糊，有些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腕流向手臂，知道定是哪里已经划伤，竟不觉得痛，却更代表着自己无法支撑太久。他咬着牙尽量让自己显出一派胸有成竹的神情，“何以怕我回来？”
　　夜寻呆了呆，“想你定会。。。定会嫌弃我。”
　　“我不会！”提高了音量，白羽有些力不从心，左手出血量很大，握住的树干也因负荷太重而吱吱作响，“相信我！”他喘息着道，四下开始打量，心中已知，想要保全两人等着风前他们来救援已不太可能。
　　夜寻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却有两滴液体滴在自己的额头，他轻轻地摇头，不，不用去看也能感受到，那是白羽的血，他哪里受了伤。
　　夜寻开始挣扎，“放开我！”我不要你死，放开我你完全可以获救。
　　白羽死命握住他的手不放，同时怒视着他，目呲欲裂，“我不放！你要相信我！”
　　夜寻被那一声怒吼震得一愣，停住了动作，且点了点头，我信你，我的爱人。
　　白羽瞥见斜下方那一块岩石，便是自己三天前接住他的那里，距两人的落点却颇有些距离，要跃过去已是不可能，但若要将他推过去，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心中已定，深深地望了夜寻一眼，将左手一放，两人往下坠去。白羽拼着全身的力将夜寻往那岩石上一推，夜寻被推倒在岩石上，那一瞬间看见白羽的唇动了动，“等我”他在说，可是却往崖下坠去。
　　“不！！！”是谁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
　　眼前一黑，夜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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