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待汉宫月明时？

　　“你说什么？”因为震惊，甚至连手中的茶杯滑落在地摔得粉碎也没了反应，王娡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皇上，你刚才在说什么？”
　　“孩儿决定接娇娇回宫。”没有丝毫停顿的重复了一边，似乎是在考验王娡的承受力一般，刘彻一字一句地补充完最后几个字，“就在三天之后。”
　　“不可以！”王娡激动起来，“本宫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一个废后，居然重回汉宫？！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先例！皇上你这是在胡闹！…”
　　“所谓先例。”开口打断王娡的话，刘彻嘴角微微扯开一抹略带嘲讽的轻笑，“不是要有人做了之后，才会有先例么？”他抬手理了一下垂在肩上的黑发，仍旧慢条斯理，“既然如此，朕就为后人开了这个先例吧。”
　　“皇上！”王娡想站了起来，却被刘彻先一步阻止了。
　　“母后！”看着王娡的眼睛，刘彻的眼睛冰冷而又清澈，“朕希望母后明白，朕现在是在告诉母后，朕在三天后要接娇娇回宫，而不是在询问母后是否允许朕接娇娇回宫！”
　　王娡一直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是个长情的人，也许对于他来说，陈娇确实是与众不同的人，她也曾经因为这个女子在她孩儿心中的与众不同而担忧过，但是从七年前，看着自己的儿子将陈娇关进长门，从此一别五年也没有进入长门见过陈娇之后，她以为自己可以放心。可是慢慢地，她发现自己错了，从两年开始，自己的儿子开始频繁的进出长门，她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而今日，没想到这个预感会成真，刘彻居然亲口对她说，他要接陈娇回宫？！这怎么可以？她绝对不允许，不允许那个女人又来扰乱她儿子的心！
　　“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王娡对视着刘彻的眼睛，“你将娇娇接回宫，那么想置子夫于何地呢？她毕竟是汉宫之主，你的皇后啊！而且，陈娇以巫蛊之罪被打入冷宫，原本巫蛊之罪祸乱后宫就该是死罪，将她废弃后位打入冷宫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请皇上不要任性才是。”
　　“呵呵，巫蛊之罪？”刘彻笑了，仿佛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一般，半响才止住了笑声，一手托着下巴，看向王娡，“母后，您该不会把朕当成了三岁的孩子来看待吧？”
　　“彻儿！你、你怎么这么跟本宫说话？！”王娡强作镇定，心中却起了几分不妥的揣测。
　　“母后，这宫里的事，没有一件可以逃得出朕的眼睛。”刘彻淡淡的笑，眼神仍然是一片冰冷，“包括七年前的巫蛊之乱。”话到这里，已经点明了全部。王娡脸色白了一下，她本以为自己做的是天衣无缝的，却没想到都落到了刘彻的眼中，而这位帝王，为了完成自己的霸业，居然狠心看着陈娇蒙冤受苦被打入长门。第一次，王娡对自己的儿子产生了一股寒意，因为从他的眼睛中，她分明看到了一丝几乎隐于无形的杀意。
　　眼前的刘彻，已经不是七年前的刘彻了，更不是当初那个用小小的身子温暖自己，抱着自己的可爱孩儿，他已经成为了一个连自己亲母都猜不透心思的人了。
　　“那皇上打算怎么做呢？”王娡虽然神色镇定，但是面容却好像一下苍老了几岁，“你是想把七年前的事情公布于世么？如果你这样做的话，后宫又会大乱！别忘记了，现在的卫子夫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孤女了，你一手培养起来的卫家，还有那个驻守边关，手握重兵的卫青，你想为了一个陈娇得罪卫家么？！”她不会放弃，绝对不能让陈娇回到汉宫，皇帝不爱卫子夫，不爱他的母亲，但是她却知道，刘彻是爱陈娇的，她第一次看到刘彻对皇位以外的东西执着到如此地步！七年，他居然有耐心等了七年才对她提出要迎回陈娇？！
　　“母后。”刘彻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王娡，“母后您就那么讨厌娇娇么？”他挑了挑眉，从来没见过王娡会对他哪个妃子反感到这种地步，这种毫无理由地阻止陈娇回宫，让刘彻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你在说什么？”王娡被点破心思而心中一震，别开脸掩饰道，“本宫怎么会讨厌娇娇？本宫都是为了汉宫，为了汉室江山，为了皇上着想才说这些话的！”
　　“是么？”刘彻看了王娡一眼，才移开目光，“朕做这个决定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他淡淡地说，“如今的卫家，权势渐涨，卫青在边关手握重兵，屡建奇功，迟早会功高盖主。”他冷笑了一声，只怕现在在边关那些百姓眼中，也是只有将军而无皇上了吧？“子夫身为后宫之主，不但是一国皇后，更是太子的亲母。”
　　“一后一将一太子啊。”刘彻敲了敲桌子，“如果朕还不想办法压着他们，那么只怕这汉室的江山不久之后，连姓都要换了吧？”刘彻扫了一眼沉默下来的王娡，“母后，现在在朝野之中，可以与卫家相提并论的，只有窦家了，而可以让窦家心甘情愿为朕卖命的，只有陈娇！”
　　“这样的话，母后觉得还要阻止朕接娇娇回汉宫么？”刘彻说到最后，已经是一字一句地问王娡了。
　　“……”王娡闭了下眼睛，刘彻说得都在理，只是她仍然不甘心。“皇上考虑的周到，反而是本宫妇人之见了。”彻儿，难道你接陈娇回宫单纯只是为了江山社稷，敢说没有一点私心么？“只是有一件事，本宫想听皇上说句真话。”
　　“母后请说。”
　　“如果当年的巫蛊之乱是真的，而娇娇今日也毫无利用的价值，皇上你还会让娇娇回宫么？”
　　“……”刘彻闻言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了一个有些复杂而又坦然笑容。而那个笑容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也让王娡的心沉到了谷底。
　　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对陈娇用情如此之深，这让王娡从心底浮现出一种恐惧。从小，刘彻就是她的一切，就算长大成婚，她也不会感觉到孤单，因为她知道，对于刘彻而言，她永远是他最重要的母亲，所有的人对他而言只是利用的工具，而身为他母亲的她，却是他保护的对象。正因为如此，为了保护相依为命的儿子，她才强迫自己去做一切不喜欢的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让刘彻得到帝位。而今她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她保护，与她相依为命的孩子了，他已经长大到不需要她的地步了，而他还仍然是她的一切。
　　陈娇！就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夺走了她的彻儿！王娡脸上浮现出怨毒的神色，她绝对不会让她好过！不，她要阻止陈娇回宫！猛然间，她想到了一个人，卫子夫。当初，正是她的一出好戏，让刘彻废了陈娇，她相信，今天的卫子夫也绝对不会放任陈娇回到未央！

　　“母后，您怎么来了？”永乐宫中，正在哄着孩子的卫子夫看到走进宫的王娡，连忙行了一礼，而一边的小太子刘据也奶声奶气地向着王娡问安，引得王娡原本阴霾的心也开朗了几分，抱起了三岁的刘据逗乐了一会，王娡就让奶娘把小太子抱走了，打发了婢女之后，昭阳殿只剩下婆媳两人。
　　“子夫，皇上要把娇娇接回宫里，这件事你知道么？”没有多余的客套话，王娡问得开门见山。
　　“知道了。”卫子夫温婉地笑了笑，“皇上一早就与子夫说过此事了。”
　　“你答应了？”看到卫子夫的模样，让王娡吃惊，“你竟然当然皇上让娇娇回宫？子夫！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母后。”卫子夫苦涩地笑了笑，她以为自己愿意皇上接陈娇回宫么？她何尝不知道，在皇上的心里，陈娇是怎样一个特别的存在。“皇上心意已决，况且，按照皇上所说，当年皇后娘娘是被冤枉的，既然皇上有心还娘娘一个清白，臣妾也不能拂了皇上的意思。”
　　“什么清白？”王娡闻言冷笑了一声，“这宫里，除了石头草木以外，哪个人敢说自己是清白的？”她起身走到卫子夫面前，“子夫，当初本宫帮你，是以为你会跟本宫始终站在一条船上，怎么？如今你当了皇后，生了太子就觉得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么？”
　　“母后，子夫不敢。”听到王娡似乎动了真怒，卫子夫慌忙跪在她面前，“母后，子夫不是那个意思。”
　　“子夫，本宫不是在怪你。”叹了口气，王娡淡淡地道，“你应该知道，陈娇对于皇上的影响有多大，难道一个李夫人还不够么？你要知道，陈娇可不是李颜珠这个小丫头可以比得了的人物。她当年可以当上皇后一次，难保不会当上皇后第二次。”王娡的声音虽然冷静，但是却命中卫子夫心中最致命的一点，让她的脸色白了一下。
　　“可是母后，当初您不是说陈娘娘服药多时，已经无法再生育孩子了么？”作为后宫的女人，一旦丧失了生育能力，无论再受宠爱，也不足以构成威胁，这是宫里人都明白的铁律。
　　“哼。”王娡冷笑了一声，“子夫，你真是天真，在这七年里，别人不知道，但是本宫却清楚皇上给御药房下了什么命令，送到长门的一日三顿都是由专门的御厨特制的药膳，加上七年的修养，如果本宫推测得没错，娇娇应该已经恢复了生育能力，只是怀孕的几率要比一般女子低一些罢了。”
　　“可是，就算是再低的几率，如果娇娇进宫后恢复到以前独占圣宠的日子，就算她有孕也不奇怪。”王娡看着犹豫的卫子夫，知道她已经开始动摇，“一个李夫人，再来一个陈娇，子夫啊，你觉得你还能在后位上待多久呢？”
　　话音一摞，卫子夫已然失神地跌坐在凳子上，没了言语，半响才道，“子夫愿意听从母后的安排。”一个李夫人，已经让刘彻鲜少出现在昭阳殿，如果陈娇真的回宫，或许只怕那位李夫人也会失宠吧？毕竟李夫人得宠的真正原因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太像长门的那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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