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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花不与群花比
──如同一枝寒梅,临风摇曳
初雪刚降,她躺在病褟上,虽咳声不断,仍撑着身子,望向窗外;庭院的梅树已长满花苞,就等那雪一停,便要绽放美丽的花朵。
她啊,便是出生在这梅初绽、瑞雪纷飞的日子。
额娘曾说过,那天风出奇的静,只有细雪不断的下着,没想到,当生下她之后,窗外的梅花竟都开满了。
「妳呀!想必是梅花仙子投胎,才会在那么美丽的时候降世。」额娘说,然后温柔的摸着她的头。
她那时只是个孩子,哪懂啥投胎不投胎的,但是看着额娘温柔的笑容,她的心情也就暖和起来。
望向窗外,似乎那平淡无奇的红花儿,也变的美丽许多。
现在想想,那大概就是她恋着梅、倦着梅的开始也说不定。
额娘爱梅,疼她的阿玛就在自家后山亲手栽了一片默林,甚至还建了一座观梅亭,供家人赏梅、休憩。
京城这儿偏北,才刚入春儿,广州那底梅雨早已绵绵不绝的下起,梅树已结成一串串碧青带红的梅子,等着种梅人采收。
她们家呀!这时最喜欢的莫过于边赏着梅、边吃着从广州送上来的梅子。
梅子脆脆的,带点酒味,她常常吃着吃着就醉了,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就有一次,她强迫阿玛把她抱起,让她用小鼻子去拨弄那梅花上的积雪,没想到一碰,冰冰冷冷,不小心就打了喷嚏,而额娘、姨娘们和哥哥就在旁边哈哈大笑着。
当时,她不满嘟起小嘴,身体摇来摇去了,头痛的难受,直到额娘感到不对劲拿了热巾子来揉揉她的小鼻子,她才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的家人哪,总是那样,充满着戏闹,却是如此开怀。
只是离别,却轻易的到来。
在十一岁那年,阿玛决定送她入宫,虽不愿,但身为贵族格格,成为秀女,自是一件再也平凡不过的事了。
所以,没有哭、亦没有闹,虽才方过十一岁生辰,但她却带着一股傲气离开了。
似梅那般:『凌霜斗雪,迎春开放,风骨俊傲。』
进宫那天,她在阿玛栽种的那片默林折下了几枝梅枝,原是留作纪念,毕竟入了宫,就不易出去了。
但是在见到皇上尊容的那一刻,她便决定将梅枝送给皇上 ,不为了什么,只是单纯的喜欢,这个慈眉善目的伯伯。
应该就是那样,皇上喜欢上她和梅枝的清香 ,虽极不上那些进贡的古梅,但皇上说由她手摘下的梅,有种特别的味道,清逸幽雅。
「虽不浓郁,却隽永悠长。」皇上说,然后有意无意的瞧了瞧她。
那时脸一片潮红,她拿着绣帕遮着脸,什么也说不出口来。
从此,只要每到三、四月春梅探赏的时候,她总会再摘几些梅枝,插在皇上的书房里头,那明朝年间的青花瓷内。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吧,顺着皇上、服侍着皇上,就那样一辈子。
毕竟,宫,是出不去了。
但没想到的是,能,那般的,遇见他。
倾心相待的他。
还记得,与他,是相遇在那白似瑞雪、艳如朝霞的梅花海中。
梅花花瓣散落在他身旁,一身雪白的长衫潇洒而飘逸,衬着硕长的身子,他似一位刚从梅花树中走出的仙,那般的光采夺目、神采飞扬。
当他回头看时,她知道,她已情丝深根,无法自拔了。
但是胆怯,却缠绕心头,毕竟在宫里,她是服侍在皇上身旁的女官 ,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丫头。
所以她小心翼翼,躲在梅树间偷偷的望着他,什么也没做。
对她来说,能观望着,便已足够。
但是日子久了,也就难躲了。
他呀,发现了她。
「你是谁?」他质疑的问着她,她原本是要回答的,却没想到竟是答不出话的「我我我……我…」直嚷着。
那时,结巴的口气,让她急的泪都流了出来,但他竟拿起帕子,在她惊讶的表情里,温柔的擦过她的脸。
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知道,那是打从心底的感动。
就在那天,帕子擦干了泪水,也擦出了她满腔情意。
往后的日子,只能说,她很快乐。
博学多闻的他,是名贝勒爷,她总是轻声轻语的唤他一声:「爷。」
而他,也总简简单单的唤她的小名:「梅儿。」
两人之间哪,是珍贵且绵而不密的情感,不用言语,也皆已在两人心中,那最深的角落里。
还记得,爷他常常说些诗词给她听,她总是反反复覆的念着、想着里头的意思,只是最后总是想到人身上去,让她羞得将被子盖在头上,什么也不想想了。
最后,她只好领着一个依旧不懂的脑袋,到爷身旁。
然后爷呀!总会嘲笑她,说她真笨,但她是知道的,爷疼她,那嘲笑,也只是逗逗她罢了。
因为爷,最终会告诉她意思,然后又念了别些诗词给她,要她再想想看。
「妳不笨,只是不懂得从对的地方着手,只会死死的读着。」爷道,然后摸摸她的头。
大大的笑容,是她能回给爷的,感谢。
默林中的时光,没有复杂的礼教及约束,单纯的两个人,是纯粹且幸福的。
直到,皇上的谕口,打乱了一切。
那时,正好是夏末秋初,凉凉的寒意,让她泡了壶清新甘甜的龙井茶,给皇上润润喉。
只是没想到,皇上会对她说出那残酷的决定:「明年,册封为四阿哥之嫡福晋。」
她喜欢皇上,也一直都对皇上言听计从,只是当下这决定却似乎将她逼入绝境中,那黑黝黝的深谷里。
呆了住的她,将原先以为自个儿会欢天喜地的万岁爷给惊到了,急忙问她有何不满,或心中所求。
笑了笑,她向皇上作揖。
「谢,皇上。」一句毫无感情的话,就这样从她口中道出。
她能有什么不如意的呢?成为皇子福晋,那是多么好的事啊!
只是,爷那……
反复思索着要不要告诉爷的她,失眠了许多个晚上,始终不敢到默林去,见爷。
最终还是写了一封信,托人给爷。
万般没想到是,爷捎来的信,却叫她跟着他离开。
霎时之间,喜悦和恐惧涌上心头,她是很想、很想就此跟着爷走,不再拘束一切,真真实实的为他妻。
但她不能,他俩并非自由之身,贝勒爷和贵族格格,这等身份,要放弃的,太多了。
爷,还有大好前程,不能就此毁在她手上。
最终,她只能来到默林,折下梅枝,将一身情感,如同手中梅枝般,交给爷。
深深底看着爷那副俊美的脸庞,她笑了,对自个儿的生命第一次感到痛恨。
要是,她只是个平凡农女,而爷只是个农家子弟那该多好。
泪水无法停止从眼中流出,她似乎在转烟间就要崩溃了。
没想到的是,爷环住她的腰,在细微的风声中,她听到了爷的呢喃声,那句断肠的话语,她是一辈子也不会去忘的。
「不要忘了,梅儿。我爱你。」
明明是她最想听的话,怎么着的,只听得她心底,有着无限的悲忿。
生在皇家,有哪好呢?
轻轻的,她垫起脚尖,吻上爷的唇,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纵着自己。
因为她知道,当两人转过身子,各自离开那一刻,就再也没有关系了,能再见面的机会,怕是没有了。
之后,宫里头,为了她和阿哥的婚事忙了许久。
一片喜洋洋的大红色,妆点着自个儿的卧室和阿哥的寑宫;而公公丫环们则是兴高采烈的替自己准备鸳鸯枕、大红喜袍以及整理家中送来底嫁妆。
是哭,还是该笑呢?对于这场喜事。
大婚那天,凤冠下那泪滑落的画面,她不曾忘记。
更不曾忘记的是,第一眼见到自个儿丈夫的那一瞬间,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泪水,在脸上如洪水般倾倒。
时间如流水般无情,转眼,她作为福晋,也过了几十年。
现在的她,过的挺好的。
与身为王爷的丈夫结褵多年,两人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最懂王爷的,大概只有她了。
王爷,对自己是好的,王府里头的事,处处由她做主,从没插手过半次。
只是当初,却仍深埋在心中,从来不曾遗忘。
虽然,那只能偶尔想起,然后偷偷的回忆那虽愁,却曾甜美过的滋味。
就像现下一样,她望着梅枝,心底,却念着爷。
想着他,有没有照顾好自己,是不是太操劳了点?
只是冬天,风寒,身旁的侍女一下便将窗户关上,给她喂了药,请她休息。
躺下,阖上眼,她慢慢的进入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在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听到丫环在叫她。
「福晋、福晋,醒醒啊!您快瞧是谁来了。」
做的梦,挺美的,让她不舍起,便只在迷迷糊糊之中,睁开朦胧的双眼。
却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在眼前,看着她,对着她说:「我回来了。」
她脸色由诧异转为惊喜,最后微笑的看着眼前人,道:
「爷,欢迎回来。」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
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
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李清照《渔家傲》
当年的那梅枝,似乎开花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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