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往事

　　今晚的钱小雨不是他原来认识的那个钱小雨，顾超不知道她这种变化从何而来，此时的她，好像一颗闪闪发亮的星星，暗夜里照亮他前方的路。

　　有道模糊的声音好像在不停地告诉他，她终于回来了。是啊，时隔几年，她找到了归来的路，心里一直属于她的那个唯一的位置，总算等到她，被她填满。

　　惊喜来得如此突然，顾超不敢相信，老天爷也有眷顾他的一天。

　　他小心翼翼地，甚至有些虔诚地低头看着钱小雨明亮的双眸，热切、焦灼地寻找那个属于他的答案。

　　钱小雨被他看得脸蛋儿开始发烫，呼吸不再从容。

　　板起脸来的顾超总是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冷，钱小雨上中学的时候，听一些女生私下偷偷议论，被顾超那样冷冷地盯着，手脚都不敢动，更甭说跟他表白了。确实，他那副生人勿进的孤冷确实吓退了很多女生。

　　这一点，钱小雨永远无法理解，顾超对她笑起来的样子多好看啊，一点距离感都没有。

　　可是现在，钱小雨不这么想了。

　　被顾超用如此热烈的目光长久的凝视，她原本就不算多的勇气，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羞怯的情绪逐渐苏醒。

　　钱小雨低下头，嘴里却发横似的轻哼：“看什么看，不认识了？”

　　“嗯，今天更好看了，想再看看。”他声音低沉，蕴含无限情意。

　　岁月不仅增长了年龄，也让某人的脸皮更厚了，少年顾超绝对说不出这么肉麻兮兮的话来。

　　羞愤交加的钱小雨决定赶人，她使劲儿推着他往巷子口走，满嘴不耐烦，“太晚了，你赶紧回家吧，奶奶该等急了。”

　　他却不从，反而将她抵在巷子里的一棵巨大梧桐树下，双臂牢牢将她围在怀中。

　　淡淡的月色，被浓密的梧桐树的枝叶遮住，只漏下星星点点的光亮。

　　黑暗夺去了人的视觉，却让其他感觉变得更加敏感。

　　顾超呼吸的热气，时重时轻地落在她的颈间，她缩了缩脖子，本能地躲闪着若有若无的暧.昧。

　　此时无声胜有声，相拥的两人静静享受着难得的时刻。

　　等到钱小雨腿都站得发酸，顾超缓缓开口，带着少有的慎重，“小雨，你都想好了？如果是一时冲动，我不怪你。如果你真的决定和我在一起，我一定努力，不让你后悔。”

　　钱小雨不答反问：“你想好了吗？”

　　回答她的是长时间热烈的亲吻，直到她手脚发软，那流连在她唇间的罪魁祸首才徐徐开口，“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你是我顾超的，我再不会放开你的手。”

　　钱小雨不服气，挣扎着说：“我才不是你的，你是我的。”

　　持续的亲昵让两人之间的温度迅速升高，钱小雨身酥心颤，全靠顾超的支撑，才勉强没有跌坐在地上。

　　作为女孩，钱小雨尚存一丝理智，她无力地推了推她，嘤咛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顾超也发现，这样的亲法迟早要出问题，于是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跌宕起伏的情潮。

　　警报解除。

　　小丫头跳出敌人的包围圈，打算溜走，却被身后的男人猛地拽到怀里，又狠狠地亲了一番。

　　好不容易才将尊神送走，钱小雨躺在床上，闭起眼睛细细回味。

　　今晚，好像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给自己争取些东西，也是第一次厚着脸皮……她得承认，这种感觉还不错，只是貌似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储备勇气。说不定，他在偷偷笑话自己脸皮厚呢，钱小雨将被子拉过头完全盖住自己，懊恼地踢了踢被子。

　　如果说今天带给钱小雨的感觉是回味无穷，那么对顾超来讲，则是意犹未尽。

　　四年前，当钱小雨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喜滋滋地捧到他眼前的时候，他从心里为她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可没过多久，一盆凉水浇醒了他。

　　那天，钱小雨和杨小满、王飞燕一早跑去清凉寺还愿，因为三个人考前去清凉寺许过愿，现在愿望都实现了。于是，顾超留在文昌巷附近溜达，等她回来，两人约好去附近山区的苗寨玩。

　　杨老师把他从街上叫到家里坐的时候，顾超当时内心很紧张，已经成年的他早不再是杨老师的学生，他很确定杨老师想要说的多半与钱小雨有关，所以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接过杨老师递过来的茶水。

　　杨老师没有绕圈子，直截了当的要求他离开自己的女儿，“你和小雨做了多年好朋友，给过她特别多的帮助，我很感谢你。不过，你们都长大了，以后会走不同的路，你比小雨大几岁，一定明白我的意思。趁这次她出去上大学，和她断了吧，这样对你们都好。”

　　“杨老师，我不想……”顾超绝对没有预料到杨老师会提这个要求，他甚至没想好怎么回答。

　　“顾超，小雨她上了大学之后，会面临新的生活环境，结识新的朋友，毕业后有机会留在北京，过上很好的生活。我不希望她因为你的原因，再回到清沅，不然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你们儿时培养起来的感情很纯粹，也很珍贵，可以珍藏在心里，永远不会变质。如果等到四年后，或者坚持不到四年后，你们因为各种原因再分手，那时候感情破坏得面部全非，倒不如趁现在。”

　　杨老师后来说了什么，他记不清了。他和她终于没去成苗寨，因为他想通的第二天，就把钱小雨约到灵秀公园。

　　钱小雨一如既往的听话，被动地接受了他残忍的决定，连一句都没有争辩。

　　他恨自己的怯懦，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这种悔恨的情绪一直陪伴着他，快乐于他就像镜花水月，想抓却始终抓不住。

　　顾超万万没有想到，钱小雨有一天会这么坚定地走向自己，带给他无限的勇气。直到这时，顾超才明白，这么多年他在等待的就是她义无反顾的回首，而他，则会竭尽所能、毫无保留。

　　混沌的日子过得太久，他应该好好谋划一番，为了他和她的未来。

　　手机在顾超手里不停地上下翻转，忽然驻留在某一时刻。

　　小城的另一边，睡梦中的钱小雨，脸上带着甜美的微笑。

　　枕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一亮，上面简短地写着：“相信我，不会让你后悔。”几秒之后，屏幕熄灭，钱小雨浑然不觉，犹自睡得香甜。

　　第二天清晨醒来，钱小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开窗户，清新的气息随风而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忽然觉得生活从未有过的美好。

　　兀自沉浸在轻松愉悦的心情当中，忽然手机“叮”一响。杨小满在手机信息里告诉她，那些恶心的新闻好像一夜蒸发，踪迹皆无了。

　　钱小雨愕然，试着上网搜了搜，竟然真如杨小满同学所说，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能归功于自己走了狗屎运，钱小雨深信这是有高人在背后帮助她，可这位高人到底是谁呢？

　　没容她多想，这位高人自己就跳了出来。

　　“今天耳根清净了吧？”

　　钱小雨没胆子不接九爷的电话，她也琢磨过上次自己挂了他电话，估计他“怀恨在心”，不定想出什么法子整她，只是万万没想到他竟云淡风轻，仿佛那件事压根儿没发生过。

　　“谢谢九爷帮忙。”不过，你可别借此邀功，钱小雨心想。

　　九爷紧接着一句就是：“晚上出来一起吃个饭，有朋友弄来几条新鲜的鲥鱼，我们吃鱼生，晚饭前我派人去接你。”

　　“鱼生啊，我怕吃了生寄生虫。”

　　那边的人不禁嘴角一抽，“煮熟了吃，总行了吧？”

　　“那还叫鱼生？干脆叫水煮鱼得了。您和朋友们享受吧，我晚上有事。”

　　九爷上次被她在电话里一顿怼，还第一次被母亲之外的女人挂电话，这几天一直不爽。听她又在推脱，语气冷了下来，“小雨滴，做人要识相。九爷我上赶着给你台阶，你就该乖乖顺着台阶下来，别等我把台阶一撤，你到时一头栽下来就不好看了。”

　　被他一顿夹枪带棒的威胁，钱小雨腿有些发软，不过她心意已决，必须和他划清界限，“您这可是挟恩图报？”

　　九爷陈达久素来孤傲，被她质疑，脸色忽得一沉，随即又摇了摇头，笑自己沉不住气，被个小丫头两句话就勾起怒气。

　　他低笑出来，声音低沉慵懒，“小雨滴，上次你嫌弃我不尊重你，我悉心接受，已经洗心革面。网络上那些乌七八糟的，都替你擦干抹净了，报答我没想过。不过，你出身书香门第，诗经中有‘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说法，小雨滴不会不知道吧？”

　　连诗经都搬了出来，钱小雨忽地有种感觉，九爷与自己原来想象中的形象有很大不同，他似乎也可以附庸风雅，上演一位翩翩浊世家公子，如果他愿意。

　　她想了想，回答：“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您援手的好意我记在心上，这次吃饭我就不陪您了，以后有机会一定竭尽所能，报答您的恩情。”

　　九爷被她气得笑了起来，活脱脱是一条滑不溜丢的泥鳅，“小雨滴，你能保证以后永远不落在我的手上？”

　　钱小雨努努嘴，“当然不能。”

　　他哼了声，正要开口，被她下一句话打断：“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到时候您说不定善心大发，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了呢。”

　　还挺乐观，九爷第一次尝试无语的感觉，心中突然产生一个怪异的念头，如果能每天把她带在身边，会不会生活就不再枯燥寂寞了？

　　不过，小狐狸还是经常吓唬一下才听话，“嗯，小雨滴你就等着那一天吧，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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