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往事

　　爷爷微微一笑，眼神中一丝调皮转瞬即逝，“爷爷还不是老糊涂，知道你喜欢他，但他最后能不能成为爷爷的孙女婿，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想娶爷爷的宝贝幺儿，可没那么轻巧的。太轻易了，哪里懂得珍惜！”

　　“你记住，男人不经磨炼成不是好男人，你要有耐心，给他时间成长。”

　　“爷爷”，爷爷的话让钱小雨备受感动，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你的成长没有爸爸陪伴，你妈妈又把精力都放在培养学生和寻找立德的事上，所以疏于照顾你，这些爷爷都看在心里。幺儿，你受的苦和委屈，我都知道。”

　　“佛经里说，诸法由因缘而生，可能你的父母缘就是天生淡薄，别抱怨，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姻缘也是一样，你和那个小伙子有十几年的缘分，很难得，最后能不能修成正果，还要在因上继续努力。”

　　“我说这些，你是不是觉得爷爷是个老脑筋？”

　　钱小雨轻轻摇了摇头，这样的爷爷确实有些陌生，也让她感觉从未有过的温暖。

　　“那个小伙子，我知道你妈妈肯定不满意，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他都不是我孙女婿的好人选。”见钱小雨似乎要开口分辨，钱澹明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

　　“我和你奶奶不是门当户对，照样一起生活得很好。但是老祖宗既然传下来门当户对的讲究，自然有一定道理。爷爷对这个小伙子有三点要求，第一就是要对你一心一意，以后组成家庭，对家庭有责任心；第二人品要正直，男人要顶天立地,不能畏首畏尾，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第三必须上进，窝囊废爷爷是看不上的。”

　　“幺儿，你想一想，他现在能做到几点？恐怕他还不足让你托付终身吧。不过，爷爷知道你从小就喜欢他，爷爷也不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我们都把眼光放长远些，别急于一时，你还小呢，爷爷还想留你在身边，多陪我几年。”

　　钱澹明的谆谆教诲，一字一句都落在钱小雨的心里，只是前方依旧迷茫。

　　“爷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长大以后，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大，我不想放弃，却感到无能为力。”

　　孙女的迷茫被钱澹明看在眼里，他尽力开解她，“他是男人，会担心自己不够优秀，给不了你一个好的未来，担心你将来后悔，齐大非偶，他担心很正常。这是个极端傲气又极其自卑的人，你要理解他。你呢，从小到大学习优秀、工作顺利，站的起点比他高，可你因为家庭的关系，又缺乏安全感，勇气不足。”

　　“你们两个孩子都有不足，都需要在生活中不断磨练。”

　　钱小雨若有所思，她没想到爷爷能分析得如此透彻。

　　看着她的反应，知道自己说的已经进了她心里，钱澹明欣慰一笑，继续说：“男女相处之道，讲究刚柔相济，女子更要懂得以柔克刚。你要记住，好男人离不开女人的帮助，你要尊敬他、爱护他，更重要的是要信任他，必要的时候要毫无保留地信任，他自然而然会变成你理想中的样子。你读过那么多的书，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

　　等钱小雨出门时，立人被哥哥立本推搡到她的面前，小声嗫嚅着说对不起，毕竟，打小报告的行为在学校里都是被同学们不齿的。

　　因祸得福，能得爷爷教育人生道理，即使被骂一顿也值得，况且爷爷根本没舍得批评她，钱小雨揉了揉立人的头，嘴角挂着微笑，和妈妈回家了。

　　对于钱澹明给孙女的“嫁妆”，杨文芳淡淡地看了一眼，没说别的，只让她收好。

　　既然爷爷都没训斥钱小雨，杨文芳也没再揪着不放，“你过段时间去找张校长，解释一下，教职能恢复最好，不能恢复的话，你还是回北京吧，罗飞也在北京，你们长期分开不好。”

　　想了想她又说：“立德的事，我会想办法的，你就别管了。”

　　“妈，那不行，我不走，我——”钱小雨有些焦急，立德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一天找不到他，一天她不能安稳地生活。

　　杨文芳：“这才回来半年多，给我惹了多少事？你再呆下去，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钱小雨张张嘴，憋着火却不知从何说起，她闷声闷气地回了自己房间，坐在床上发呆。

　　不知多久之后，兜里的手机铃响，她立刻接起来叫“顾超哥哥”。

　　那边问她：“晚上能出来吗？”

　　钱小雨为难地看着屋外，妈妈醒着的时候肯定不会同意，小声问：“几点？”

　　“几点都行，我在巷子口等你。”顾超似乎熟知她有为难之处。

　　钱小雨嗯了声，“好的，晚上给你发信息。”

　　吃晚饭时，杨文芳明显气还没消，只顾低头吃饭，连个眼风都没给她，钱小雨默默地扒着碗里的米粒，思忖着妈妈答应自己出去见顾超的可能性。

　　几次张口，都被她咽了回去。

　　上次妈妈见到罗飞的态度再明显不过，那才是丈母娘喜欢的类型，顾超与罗飞相比，简直南辕北辙，让他变得和罗飞一模一样，无异于天方夜谭。

　　钱小雨想着想着就走神了，好奇妈妈和爸爸年轻时候相处的情景，她忽然神来一笔地问道：“妈妈你爱爸爸吗？”

　　说刚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到家的问题，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

　　杨文芳正在喝汤，乍一听闺女的问题，差点被呛到，她咳了两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脸上不知是因为被呛到还是什么原因，竟然隐隐泛起一层红晕。

　　“爱他的女人能从文昌巷排到钱家巷，不缺我一个。”

　　钱小雨惊愕，这个语气难道——妈妈完全可以说我讨厌死他了，或者说他有什么值得我喜欢，而不是这样反问一句，带着几分酸涩、几分怨宥。

　　钱小雨联想到自己，如果她和顾超终不能走在一起，几十年后，她会不会也是这样的语气和心境去回忆他？想到此，她忽然有些同情妈妈，爱上爸爸那样的风流少年，不是女人的福，而是劫。

　　可能钱小雨的问题勾起了杨文芳的某些记忆，她变得更加沉默，晚饭后没多久，她卧室的灯光就熄灭了。

　　一直盯梢妈妈动静的钱小雨，这时赶紧给顾超发了信息，约好一会儿在巷口见面。

　　黑子看她要出门，摇着尾巴紧紧跟在身后。

　　钱小雨只好和黑子玩了会儿，看它乖乖趴回自己的“豪宅”，她才蹑手蹑脚走了出来。

　　出了院子，小心翼翼将院门锁好，她刚直起身子，忽然发现门外一侧的不远处，有道颀长高大的身影，正靠在墙上，嘴里叼着颗烟，默默看着她。

　　淡淡浅白的月光下，烟头的红光在夜色里一闪一闪的。

　　前一秒钱小雨还差点吓破胆，下一秒她就冲过去，重重在某人胸前捶了一下，“吓死我了，你站在这儿干嘛！”

　　“等你”，顾超掐灭烟头，扔脚下踩熄，拉住她捶打他的小手，往巷子口的方向走过去。

　　钱小雨勉强跟着他的步伐，几乎小跑起来，还不忘问，“等很久了吧？”

　　她有些气喘，顾超慢下步子，“没，刚到。”

　　巷子口的梧桐树下，停着那辆熟悉的硬汉，钱小雨走过去，打算跟好哥们打声招呼，还没说完呢，一顶头盔扣下来。她在透明罩里拼命朝他咧嘴，顾超勾起唇角，在她头盔上弹了下，让她老实点。

　　摩托车几个拐弯儿后，钱小雨大概猜到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果然，一个急刹车，灵秀公园四个字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蹦下车，把头盔摘下来扔给他，嘴里嘟囔：“这么晚，也不怕闹鬼？”

　　顾超将车子停好，拉着她走了进去。

　　夜里，公园里一片死寂，忽然一阵阴风吹来，凉测测的，钱小雨打了个冷战。

　　顾超看她一眼，低低说了声“臭美能保暖？”，还是脱下外套，帮她穿上。

　　公园里的东北角，有一座假山，位置隐秘，还算舒适，是两人以前的据点，钱小雨小声问：“老地方？”

　　“嗯”，顾超长腿先一步跨上去，然后俯身朝她伸出手，钱小雨将手放进他的手掌。顾超一用力，钱小雨也被抱上平台。

　　正要坐下，顾超让她等一等，像变戏法一样从旁边拿出一块毯子，在她瞪圆的眼睛注视下，淡定地铺好，然后双手一压她的肩膀，钱小雨稳稳地坐在石头上，不，是铺了毛毯的石头上。

　　然后，她被毛毯包裹得严严实实。

　　虽然是初春，晚上依然温度低，公园里凉意森森，被裹在毛茸茸的毯子里的钱小雨，觉得寒意全都离她而去。

　　这明显是早有预谋呵，钱小雨偷偷抿着嘴笑。

　　气息的微妙变化自然逃不过顾超，他坐下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挨着她坐在石头上。

　　上一次两人来这里，还是钱小雨上大学离开清沅的那个夏天，那段苦涩的记忆，钱小雨不想再回想。

　　她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有些烦躁的顾超禁不住摸向裤兜，想了想还是作罢，“对不起，那天你在‘光阴的故事’碰到一群流氓，我没保护好你。”

　　“我是故意没告诉你的，我也是故意喝多的，所以后来出事不怪你，我也有责任。”钱小雨有些赌气地说。

　　顾超有些吃惊，浓眉皱在一起，语气有些冲，“你说什么？”

　　“你都听清楚了，还问啥！”钱小雨斜他一眼。

　　“我哪儿又惹到你了？”瓮声瓮气的声音，透着些许不确定，之前不是好好的嘛。

　　你全身上下都惹到我了，钱小雨心里腹诽，小声咕哝，“我又不是你的谁，为什么要你保护！”

　　“不是我的谁？！”顾超说得咬牙切齿，仿佛要在每个字上磨出个洞来。钱小雨哆嗦了下，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好好，现在你想算清楚了，是吧？好，用你聪明的小脑袋瓜子想一想，我为你做的事岂止一件两件，那些你打算怎么算？”

　　钱小雨从毛毯里努力挣脱出一根手指，左右轻轻摇了摇，“那不一样，那是我提前行使女朋友的权利。现在不一样了，我今天去聚会，明天去会友，难道都要跟你报备，让你随传随到，以什么名义？”

　　顾超嘴里啧啧两下，这丫头念个大学就变得咄咄逼人了，以前多柔和的性子啊。

　　“朋友，为朋友做这些理所当然。”

　　“呵呵，超哥，那我问你一句，你每个朋友的都能得到一模一样的待遇？”

　　什么鬼问题！怎么能一样！每个朋友都这么干，我早累死了。顾超斜眼瞅着她，仿佛要在她身上盯出个洞来。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钱小雨眨眨眼，心说你终于问了点有用的，她左右蠕动着，将两只手伸出来，拉住他的，仰起小下巴，坚定地说：“做我男朋友，随便你管我什么，不然的话，让我自生自灭，从明天开始，别再管我了。”

　　“你——”顾超低头看着她，她正用孩子般清澈的目光，无比信赖地望着他。

　　他侧过头去，躲开她追逐的目光，“你明知道的……”

　　“知道什么？”钱小雨耳语般呢喃。

　　顾超转过头来，刚要开口，忽觉唇上一凉。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