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卿相[红楼]

　　被惹急了的是自己，为何做出宽恕姿态来的竟然是阮骁？
　　林四娘又气又恼，如果不是明知道这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几乎就要拔剑相向了。

　　安南王态度很是冷淡，倚靠在座位上，半眯着眼缓缓道：“些许小事，坐回去吧。”

　　林四娘不悦到了极点，一拱手说自己不胜酒力，以醒酒为名匆匆扶着额向室外走去，殷切期望园子的幽幽晚风能洗掉身上带的丝丝酒气。

　　她怕再待下去会干出什么刺激的事情来。

　　*

　　馆舍的门口摇曳着纸糊的灯笼。

　　林四娘一回到馆舍，就噼里啪啦扔了一堆的东西，摔到地上做了粉碎——探春觑过去，扔的时候看得很准，都是他安南人摆在房间里的，不是自己带过来的。

　　“狗娘养的！”她指着天骂道，“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叫老娘四娘！”

　　“我呸！他也配！”

　　想了想，又摔了一个凳子，骂骂咧咧：“还说老娘的名字不好！我呸！他知道些什么？！”

　　探春坐在旁边座位上，林四娘骂林四娘的，她拿指节叩着桌面，凝神想了一会儿，挥挥手叫了一个信得过的小丫鬟，按照事先和承秘司留下的交流的约定，去将承秘司的人都请了过来。

　　那卖鱼的老嫂子和乞丐平日里都混在大街上，对于这些贵人之间发生的故事，恐怕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因此探春就喊来了做官的小周，盼望着他能看出些端倪。

　　“我的品级说起来仍旧是太低，故而对宫的事情，并不能全然得知。但之前看安南小朝廷的口风，自从荷兰人走了之后，说起中原朝廷都嗯还算是亲密。说起来，安南虽然得了荷兰相助，阮骁是个有志气的，却不想一直受到荷兰人的钳制，也想在两国之间谋求一个平衡，时不时的就同中原国家示好，这也是为什么今日会有和亲之事的原因。如今宫宴上一反常态，确实是有些可疑。”

　　林四娘冷笑：“谋求一个平衡，他安南王倒是想脚踏两条船，我看也是贪心不足，小心两条船都翻了。”

　　探春却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就想起来今天早上，在马车着火的时候，遇见的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喃喃：“荷兰人……”

　　想了想，问道：“这荷兰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小周做出思索的样子：“说起来没有半年也该有几个月了。”

　　论玩狡猾玩阴招，中原人那是阴谋诡计的祖宗，荷兰人没有中原那么细密的心思，承秘司将眼线插得到处都是，荷兰人却老实得很，说走就真走了，也没留下个一个半个在这。

　　正是在这个期间，安南向中原提出和亲，这也就是想要达成所谓的平衡。

　　“半年了……”探春沉思片刻，提出了她的想法，“有没有可能，就是这些荷兰人回来了。”

　　小周和林四娘都陷入沉默。

　　探春继续分析道：“根据我这几日的观察来看，对于荷兰人来说，经商的船队和作战的船队是不分家的。我们那是在码头上遇见的荷兰人，会不会就是能作战的，前来相助安南人的……荷兰战队。”

　　院墙的砖石忽然被叩了几响，卖鱼的嫂子和乞丐从院墙上翻了下来。

　　林四娘和探春对视一眼，心中隐隐约约都对于他们这趟来有些预感。

　　果然，那卖鱼的嫂子跳到地上，说出了第一句话就是：“荷兰人，来了……”

　　*

　　深夜，馆舍寂静，只有纸糊的灯笼挂在屋檐下，在风里寂寞地摇摆。

　　探春和侍从都已经睡下了。

　　忽然窗外传来“叮铃”一声。

　　这一声寻常人本听不到，然而林四娘常年习武，耳力极佳，警觉地看了窗外一眼。

　　天空中干干净净，只有一轮弯月挂在干瘦的桂树枝头。繁星闪烁。

　　林四娘刚低下头去将探春放倒在床上，预备给她掖好被子，忽然窗外又传来“叮铃”一声。

　　“谁！”她站起身来，凌厉地掀起眼皮，看向窗外。

　　“叮铃”“叮铃”“叮铃”的三声响动，从窗外飘来。

　　林四娘一把抽出自己搁在案几上的佩剑，横在胸前防备着。

　　沉默。

　　夜空寂静，繁星沉默。

　　一柄剑不由分说，破开寂静的夜空，向床头的方向直刺而来。

　　林四娘急忙挥剑格挡。

　　“叮当”一声，林四娘定睛一看，这才看清了来人。

　　俊眉秀眼，红绫束发，不正是晚上在安南王的宴席上跳舞的婢女。

　　“你们是谁派来的？”林四娘将剑往前一送，疾声呵斥道。

　　婢女不言语，将剑滑开，一个下腰避开林四娘的剑向下劈砍的势头，接着并不向林四娘，而是直冲着林四娘的床榻而来——显然是被训练多年的死士。

　　也许是因为林四娘纵然跟着桓王南征北战，却鲜少真正直面杀场，并不知道怎么应对，急扑上去以身当剑，姿态看起来有些笨拙。
　　扑的时候顺便还将缠在床尾的线拌了一脚。

　　——夜色如洗，馆舍里的林四娘特选出来的分队的厢房里，满屋的铃声随着绳索扯动叮叮当当铃铃地大坐了起来。一声比一声响，便是死人此刻怕是也震醒了。
　　然而其他的厢房里半点动静也无。

　　那剑险险被林四娘举起的剑刃格挡住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窗外传来“叮铃”“叮铃”“叮铃”的数声铃响，回荡在缥缈的夜色中。

　　数十道剑意直直地向的所探春在直刺而来！

　　剑剑带着冷冽的杀意，仿佛没打算要给人留活路，十几个剑刃根本没把挡在前面的林四娘当回事，直直地捅下去。

　　探春此刻仍然团着一团棉被安眠在塌上，丝毫没有察觉到剑刃就要刺穿锦绣的被套，雪白的棉花，刺破肌肤，溅出人体内温热的血，将她捅一百零百十个大窟窿。

　　“叮”的一声。

　　探春仍旧是安然闭眼睡倒在塌上。

　　直到她身边的最后一盏烛台也被剑气击灭，整个室内都忽地陷入黑暗中。

　　“叮铃”“叮铃”数声脆响，众舞女分散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林四娘叫喊起来：“太子亲随可在！”
　　“来人啊！救驾！救驾！”
　　“点灯！”
　　“护卫在何处！”
　　“有刺客！来人！快来人啊！”

　　一时喊声四起，然而就是侍从冲进来也是来不及了，室内一片昏暗，唯有借着月色可以窥见门口的半点人影，然而这点光哪里够辨清谁是谁？

　　救探春吧，却担心救下的是刺客；杀刺客吧，万一不小心伤了探春可咋整。
　　便是试图将烛台再一盏一盏地点起来，每点燃一盏立即就会有刺客分心挥剑，“扑”地将烛光熄灭。

　　但是主子在里面，进去也是一片混乱，保不齐没命，不进去则必然要被砍头，只能硬着头皮冲了进去。

　　为首的舞女定了定心神，摸黑往旁边姬怀的塌上扑了过去。

　　——塌上却空空如也。
　　人已经不知道到哪去了。

　　舞女惊出一身冷汗。

　　还没等她做出判断，“叮铃”一声，一道剑气带着泠泠杀意袭来，她往后急退两步避开，剑气“撕拉”一声划开她的胸襟，在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点灯！”她用安南语呵斥道。

　　随着几声箭破空的声音，烛火“嘭”地被点燃了。

　　光线重新笼罩室内，舞女眯了眯眼，这才看清，自己人已经稀稀拉拉地死了一地，林四娘却是安然无恙，提着一把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方才的笨拙不见了，满脸都是悠然自得。

　　竟然已经将舞女杀了大半。

　　她脸上沾着血，却并不见忧色，只是饶有兴致地歪着头打量剩下的这个舞女的动作，美艳的面孔平添妖异。

　　舞女拧眉站在塌旁，前襟被割开一道口子，拂着残破的袖子举目四顾——本该姬怀睡着的塌上此刻却并没有人。

　　舞女惶急地移开视线，这才看见本该睡着探春的床榻上，竟一个人也没有，只是一团被子。

　　她上当了！

　　她怒目回头去看林四娘，就看见她展袖站在大殿中央，握着一把剑哈欠连天地站着，见她看过来了，林四娘摆了摆手，一个哈欠竟然打出眼泪来：“我说，你不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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