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传说

　　和霍耀庭的事情算是圆满的告一段落了，但和乔奕的却还没有。所以林栗在出院以后在家安静地休养了月余，随后便瞒着霍耀庭前往城北的男子监狱了。
　　案件虽已基本结束，但还是不能预约会见的，林栗拜托了乔双，只是打了几通电话，她便获得了探视权。隔着一层厚厚的隔音玻璃，形如瘦削的乔奕坐在她面前，身后两名陀枪的警官双手靠后，站得笔直，眼神却不断在她和乔奕身上来回逡巡着。

　　乔奕看起来倒是气定神闲，仿佛坐的不是监狱的探视椅，而是酒吧里的靠椅，他眯着一双长长的眼打量她：“为什么过来？”
　　她凑近了一些，看见他剃得光溜溜的脑袋和眼底的青黑，纵然是此般落魄景象，他却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靠在了木质椅背看着她。
　　却是用无依无靠，无所欲念的眼神，平淡得仿如下一秒就能湮灭。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穿着蓝色的校服，背影看起来就很帅，张安安刚好在你旁边和你说了句话，你就转过头来笑了，眉目飞扬，唇红齿白，我就在想，哇，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她离对讲器靠得近了些，神色因陷入回忆而生动：“真的超级帅的，上课下课，女生们都在讨论你，回到宿舍，我们话题里最多被提及的也是你。”

　　“你的探视时间只有40分钟。”乔奕平静无波，眼神无澜的吐出了这一句话。
　　林栗听闻却笑了：“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能和你在一起该多好。所以我真的很努力在追你的你知道吧，你课桌上的旺仔牛奶，你上晚自习的水果，你打球时的矿泉水..都是我放的。你放学时候走的每一条路，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那天我才能找上门去，打你一巴掌。“

　　乔奕沉默不语。
　　那也是他的青春。
　　她的声音还在通过对讲机传来：“我知道我长得既不漂亮也不可爱，你可是天之骄子乔奕，怎么会看上我呢，所以当终于有一天你在我递水时回头看看我了，说了句谢谢，哇塞，你不知道我那天会到寝室里唱了整整一天的歌，唱得室友都投诉我了。”

　　那是高二上学期的校运会，他在班级对抗赛里输得一塌糊涂，原本是班级主力的他一整场一个篮板都未能得分，他泄气到了极点，比赛结束后人群四散时他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却发现自己渴得要命打算折回去拿水时，有一个女孩子走到他跟前软软地说：“你口渴吗，我带了瓶水给你。”

　　四下无人，此时的宿舍早已门禁，他原本的觉得此刻并不会有人打扰，却没想到还有人守着自己。
　　她长得很普通，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没有朦胧的美，此前哪怕他与她同桌却也从未在意过她，她眼睛亮亮的，说：“下次不要不开心，不开心要说出来。”

　　夏天正是鸡蛋花开的时节，地上总有不少圆滚滚的花瓣。他说了句谢谢，看见她眼神又亮了一些，咬着唇笑了开来。
　　真像颗小鸡蛋，他想。

　　“后来高三的时候，你恋爱了，我那会觉得天好像塌下来来了。心脏里的血液一会冷一会热的。我在看《那些年》的时候张安安就坐在我后边，他看着我哭得厉害，他有没有和你说起过？喜欢你的那三年里，大家都说我荒废了，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不值得。可是我没有后悔过，因为我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试过那么深刻和用力的喜欢着一个人了。”

　　倒计时明晃晃的，还剩下25分钟。乔奕侧过脸不想再看她的表情，语气淡道：“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

　　林栗深呼吸一口气：“第一次来我出租屋里的小偷，也是你派的，是么？”
　　“是。”
　　“为什么？”
　　“想让你听话一些。”
　　“那次台风假回来，大家都说你去相亲了，你和谁相亲？”
　　“与你无关。”
　　“是王淇吗？”

　　探视房窗外光线一片明亮，在他眼里晕出一片模糊的光，他转过脸来，此刻才终于在她脸上对了焦，听见她又问了一遍：“是王淇吗？”
　　“是。”他答道。
　　林栗看着他，神色隐忍道：“是她告诉你，我去霍耀庭家里吃饭了，所以你才派人去骚扰我，是吗？”
　　他沉默。
　　林栗苦笑道：“你看，我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笨。我在霍耀庭家碰见王淇时，她问我在哪里工作，我说是源本，王淇说了一句‘那也是张叔叔的公司。’”
　　“…她认识张安安，她也曾在张安安的毕业照里见过我，所以她才会觉‘好像在哪里见过我。’”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安安给他介绍王淇时，那个女孩子确实大呼小叫了一阵，说曾在他们的毕业合照上见过他。
　　后来他们单独相处时，王淇也说起另外一个非常眼熟的女孩子，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了林栗，于是拿出了林栗的照片问道：“是这个么？”
　　王淇点点头，他便说，这是我们的朋友。于是王淇恍然大悟道：“难怪她去了霍耀庭家里吃饭。”

　　是妒火中烧，还是气恼她不再关注自己，他几乎是当下就没了心情，回去后几夜都没能睡好，气得上头的时候找来打手去骚扰她，这样的惩罚才能让他心里畅快。

　　或许，这大概就是心里变态吧。想到这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不由得笑了出声。
　　真是个混蛋啊。

　　“你不想报复我吗？”沉默过了许久，林栗终于听见乔奕今天的第一个问题：“你不想骂我打我，把我推进地狱里不能翻身吗？”他凑近了一些，眼里尽是不解和困惑，：“我有今天，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林栗努力的咽下哽咽，眼神定定看着他道：“听说你没有上诉。”
　　乔氏集团大公子因严重扰乱公务，贿赂公职人员。犯故意绑架，携带枪支，故意杀人罪数罪并罚，原本应被判决死刑，考虑到犯人患严重双相人格情感障碍，案发时正处于病发阶段，因改判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一审过后，没有上诉。

　　乔奕道眼神又在一瞬间恢复平静，道：“有什么差别吗？” 在牢狱里度过平静的余生，总好过面对那些奇怪的风雨。
　　时间只剩下五分钟。
　　林栗静默了一会，最后开了口：“你是不是喜欢过我。”
　　“没有。”
　　她静静看着他，他又补充了一句：“从来没有。”
　　她动了动，似乎在拿什么东西，是一张照片，一张他放在家里房间的照片。

　　是她的单人照，也是他拿给王淇看的照片。
　　她说：“这是警方从你的床头柜里搜出来的，那会因此还盘问过我和你是什么关系，霍耀庭就在旁边看着。”

　　乔奕的喉头动了动，撇过脸去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她继续说道：“我今天过来，是我在猜你或许还在喜欢我，你不上诉，是你对自己的惩罚，是你应该做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作为一个曾经无比无比了解你，喜欢你的人，我希望你活着。”林栗吸了吸鼻子，望向他身后的警察：“警察同志，这个人极有可能随身携带刀具，产生自残甚至是自杀行为，还请你们严加看管，谢谢。”

　　冰凉的刀刃贴在大腿内侧的皮肤，这一个多月来他都快贴习惯了，她不说还好，一说他却觉得心里有股刺骨的寒风嗖嗖掠过，让他痛彻心扉。
　　身后的警察已探身上前强硬的把他拉起来对他搜身，眼泪奔涌模糊的瞬间他听到她说：“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但是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好好赎罪。”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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