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贵女跌落神坛后

　　第七章

　　得知沈屿回来，于氏便招呼了他来到日月堂。
　　午膳颇为丰盛，一家人也聚齐了，沈潜是个不爱说话的，只问了几句沈屿京中买卖便不再言语，全靠于氏活跃气氛，安予初笑着回，偏她也是个沉闷的性子，加上在未出嫁前安夫人食不言的教导，于氏一停下嘴，整个餐桌便陷入了沉寂。

　　反常的的是沈屿，比往常沉默了些，脸色也不是很好，她未曾深想，只安安静静的吃着饭。

　　午膳过后，于氏拿来两张请帖，安予初一看，竟是诗会，她惊诧之余，连忙派了素禾去打探消息。

　　原是安阳郡主为迎接中秋佳节，在府中设宴，请京中名流世家相聚一堂，作诗畅饮。安予初心底存了忧思，这诗会她倒是不陌生，往常安阳郡主年年派请帖到丞相府，她也乐意去，只是今日这番，既是宴请京中名流，那平阳侯府定然要去的。

　　大婚之前，相府与候府的亲事在京中传为佳话，岂料出了这等差错，且不说民间世俗如何看待，光是这些世家名门内恐怕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拜高踩低，她也没少见。

　　可府外马车早早的侯着，于氏早已装扮好，她这会子再想不去，也实在拿不出由头来。

　　原以为嫁过来便可解当日之难，不曾想，更大的难处在后头，虽说是要和离，可如今外人眼里他们新婚燕尔，为保全名声，也得为日后着想，这节骨眼，万不能再出别的事。

　　那候府夫人是个心眼小的，到时少不了一番暗讽。

　　倒也不是怕她，而是世家小姐夫人齐聚一堂，她不愿意这事再被拿出来说道，惹了不痛快，也让相府下不来台。

　　“小姐，咱们走吧，让夫人久等便不好了。”素禾提醒道。

　　安予初趴在梳妆台上，神情怏怏，低低叹了口气，“素禾，我忽感身子不适。”

　　素禾一听这话就笑了：“哎呦我的好小姐，这可不是相府。”

　　这时守亿走进来，恭敬道：“少夫人，可梳洗装扮好了？”

　　“小姐，快起来吧！”素禾轻轻拉扯安予初胳膊催促着。

　　“若实在不想去，便差人跟娘说一声。”沈屿从门外走进来道，他用过午膳后一直在初屿院外的凉亭，方才素禾与安予初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耳里，沈屿心里惦记那封信，转身吩咐：“你们先下去吧。”

　　“是。”素禾与守亿一同退出了房间。如此，宽敞的屋子又变得狭窄起来。安予初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眼神瞥向窗外，总觉有压迫感。

　　“左不过是些无聊的宴席，去不去都一样。”沈屿瞧她犹疑不决，又补充道。

　　安予初抬头，却见他板着张脸，一贯的笑意不见踪影，她着实是摸不透这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便抬脚往外走：“我先过去，娘一定是久等了。”

　　“等等。”沈屿上前拦住她，日光自雕花窗柩照进来，他高大身躯在安予初面前投下一片阴影，身后是光，身前却是阴霾一片。饶是安予初再不上心，也觉察出了不对劲。

　　“还有何事？”她捏住衣角，平静问道。

　　“夫人的书信，我已经放在书桌上。”

　　安予初回头看了一眼那桌子，除了一些诗书典籍，确实多了一沓书信，她习以为常，只是不知沈屿怎会问起，她微微仰头，杏眸里带了几丝不解，“我知道，你还有何事？”

　　“夫人可曾看过？”沈屿逼近她，又问。

　　“都是些世家小姐的邀约，我若得了空闲便会查看。”安予初如如实答他，“可有不妥？”

　　沈屿却忽的笑了，他这样拐弯抹角，也不知这丫头能不能明白话中深意，只为那些莫须有的事情，实在不至于此，他挥去心里那点似女儿家般的小心思，伸手取下她头上的发簪，淡声道：“没有。”

　　感觉到头上异动，安予初不安的动腾了下，想要躲开，却被沈屿搂住了身子，接着便听到头顶那声音道：“夫人今日去赴宴，怎么打扮得这般朴素，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嫁到我沈府受委屈了。”

　　“没有的。”安予初低下头，眼皮不安分的跳了几下，她盯着沈屿脚尖，小声道：“沈屿，你快放开我，娘在外面等久了。”

　　“夫人怎不唤我三爷了？”沈屿从怀里掏出一只样式别致的珠花插到她发间，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安予初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安予初只觉心跳又加快了。

　　“好了，快去吧，晚上等你回来一起用膳。”沈屿牵起她手往外走，安予初顾不得其他，只得跟着他脚步，一边好奇的腾出手，摸了摸发髻，不知道这人刚才到底是做了什么，全然忘了自己与沈屿手牵着手。

　　沈府门口，于氏已经坐上马车，迟迟不见儿媳的身影，刚掀开帘子想要差人去瞧瞧怎么回事，就见沈屿拉着一脸娇羞的安予初朝这边走过来，于氏笑得合不拢嘴，招呼道：“瞧瞧你，又不是把初儿拉去卖了，有为娘在还不放心？”

　　沈屿笑而不语，扶着安予初上了马车，又嘱托了几句，这才让车夫驾车离去。他哪是不放心于氏，不过是尽力与安予初亲近一些，尽快让她接纳自己，也好从根源上断了平阳侯世子那不该有的心思。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也敢传私信到沈府，那世子的心思不简单。

　　沈屿瞧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心底怅然所失，按理说安阳郡主宴请世家名流，当是府中女眷……

　　“三爷，您下午约王老板，这会该出发了。”守财上前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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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阳郡主是当今圣上的胞妹，嫁给宫中统领林成后就在宫外立了府，身为皇亲国戚，又颇有才情，为人和蔼，名流世家都以与之结交为荣，这一年一度的中秋诗会自然热闹非凡。

　　于氏与安予初到的时候，郡主府外车水马龙，人流如潮,好不热闹！

　　素禾把名帖呈上去，几人正要进门，身后传来一道揶揄声，安予初不由得顿住脚。

　　说话的正平阳侯府周氏，她身后跟着几个丫鬟，还有一个穿着艳丽，身姿丰腴的少妇，正是那青楼花魁玉娘。

　　周氏一下马车便瞧见了安予初一行人，不由得在心底比对了一番，今日安予初虽穿着素雅，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便从这花红柳绿中脱颖而出，叫人移不开眼，一颦一笑间流露出来的贵气与书香气，岂是她身旁这女子能比拟的？那本该是她侯府的儿媳，却平白让他人夺了去，试问她怎能不气不怨？

　　“玉儿，你看看人家，多学学，日后好给我侯府也找一个这般容貌气质的正房嫡妻回来，光宗耀祖。”

　　玉娘笑了笑，用手里的素娟轻捂住嘴角，扭动着腰肢往里走，并不理会周氏这些牢／骚／话。

　　“娘，我们进去吧。”安予初挽过于氏手腕，先她们一步往里走去。

　　于氏活了大半辈子，怎会不懂这点人情世故，即便她从未见过那平阳侯府之人，现下听这话也听出了端倪，她轻轻拍拍安予初的手，“初儿放心，娘绝对不让你被旁人欺负了去。”

　　今年诗会仍如往年那般，在郡主府里的露天庭院摆席，庭院方正宽敞，头顶夜空，抬头便是一轮圆了大半的明月，几圈方桌沿着府邸角落往里铺展，正中间，安阳郡主请了戏曲班子，锣鼓喧嚣间，府中下人领着众宾客依次落座。

　　里三圈坐的都是朝中权贵的家眷，外三圈是一些寻常官宦人家，小厮领着于氏和安予初到第三圈正对着前堂主人家的位置落座，往常，安予初与安夫人指定是坐在安阳郡主左手边第一排的，今日这番布置，想来也是郡主思量再三，折中布置的。

　　素禾跟着安予初身后，一眼看见前边的安夫人，她欣喜的同安予初道：“小姐，夫人在那！”

　　安予初看过去，朝安夫人点点头，于氏见状，也隔着众人朝安夫人点头示意，随即拉过安予初的手，宽慰道：“初儿，跟着为娘，让你受委屈了，稍后过去与你娘说说话吧。”

　　“娘说笑了，哪有什么委屈，旁人还没有这般好的婆母呢！”

　　邻桌看见这番景象，不由得感慨：“安家小姐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夫人得此儿媳真是好福气！”

　　于氏笑笑，客气道：“夫人何尝不是呢！”

　　丫鬟把佳肴美酒一一端上来，各家欢笑畅饮，主位上安阳郡主也与各家夫人闲话着，宴席至半时，戏曲班子退下，这是要开始作诗比对了。

　　各家方桌前都有砚台，毛笔，宣纸各一份。素禾自小跟安予初出席这些场合，对这流程极为熟悉，蹲下身子，正欲为安予初磨墨，却见另一侧的守亿已蹲下身子，拿了墨块，突然被抢了差事，素禾皱起眉头，心里极为不满，周围都是纸张翻动的声响，她没吭声，神情不悦的瞪着守亿。

　　“初儿可想好了要写什么”于氏问。

　　安予初默了默，朝她点点头，然后接过守亿递过来的毛笔，一手执笔，一手轻轻托着长袖，一笔一划的写下诗句，字迹娟秀工整，见字如见其人。

　　周氏坐在他们前排斜对方，草草写下一句诗便交给丫鬟呈上去，扭头瞧见安予初与于氏有说有笑的，又极快的扭回头，怨怼的看一眼玉娘，心里不满更重了几分。

　　约莫半刻钟后，大家都作好了诗，安阳郡主细细看着呈上来的佳句，随后交给身边丫鬟，丫鬟接过那一沓宣纸，走到正中央一一念道：

　　“尚书府作唐刘方平诗，‘今夜偏知春气寒，虫声新透绿纱窗。’”

　　“礼部侍郎府作唐张九龄诗，‘情人怨遥远夜，竟夕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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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府作唐李商隐诗，‘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大理……”丫鬟正要念下一篇，却被席下一声音打断：“不知这沈府是哪家？大家听过吗？”

　　此话一出，大家朝声源处望去，而后又不约而同的看向于氏与安予初席位处，而主位上的安阳郡主似没听到一般，慢条斯理的赏着美酒，大家心里有了思量，顾着安夫人还在席间，不敢大声交谈，却是纷纷左顾右盼，低低窃语。

　　周氏见话题已经挑起，得意的笑了笑。

　　安夫人闻此话，心中怒气升腾起来，她怎受得了自己宝贝闺女被这般奚落，当时就要站起来理论一番，安予初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她来之前就已预料到会出此等状况，所以才不愿来，现如今也没有退路了，她一边按住于氏手心，示意她不要着急，然后侧身低语一番。

　　于氏会心一笑，待议论声小了些，才缓缓道：“若是连沈家都没听过，那早先时候在丹州养马的庶子又有谁听过？”

　　闻言，四周哄笑起来，谁人不知如今的平阳侯侯爷原是庶出，因受生母牵连，少年时便被打发到西北丹州荒凉之地饲养马匹，后老侯爷病重，原承袭爵位的长子朝堂言语不慎，被夺了承袭权，老侯爷不得已才从丹州接回庶子。

　　周氏万没想到会被人揭老底，脸色越来越难看，又不敢贸然离开席位，惹了安阳郡主不开心，更是不值当，如此只能忍着这四周的嘲笑。

　　玉娘喝着小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周氏不由得更气了。

　　安阳郡主虽不动声色，可底下人做什么什么说了什么却都了然于心。

　　她放下酒杯，似不经意的对身旁的尚书府夫人说道：“瞧我今日这衣裳，不论是样式，材质，都是京城一等一的。”

　　声音虽不大，却足以让最里圈的人听见，在座的都是人精，一下便反应过来这郡主是向着谁。

　　尚书府夫人自然不敢懈怠，答道：“郡主今日光彩照人，我道是何故，原是在华锦府新做了衣裳，赶明我也得去做一身。”

　　京城谁人不知，华锦府是三爷产业，知道这风往哪吹之后，户部士郎夫人也出来附和道：“说来三爷可真是个神奇人物，京城繁华，商家铺面琳琅满目，谁料三爷一来，别的老板竟没生意做了，竟有人问沈府是哪家？”

　　“说来忏愧。”于氏见时候已到，开口道：“我沈家起于扬州，守着那点田宅，祖辈十几代都不曾迁徙，今日闹了这般笑话，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哎，夫人说笑了，三爷在京中大放光彩，京中世家生活起居几乎被沈家产业买断了，谁人不知？有些人啊目光短浅，不必计较。”另一衣着华丽的夫人道。

　　一时间，在座众人你一言我一句，谈笑间，尽是夸赞之语，而平日里与平阳侯夫人交好的也变得唯唯诺诺起来，闷声吃着酒，安夫人这才气消了些。

　　“哟，你们瞧沈少夫人头上那珠花！”户部士郎夫人惊讶道，大家顺着她视线看过去，赞叹不已。

　　有识货的道：“我若没记错，这是聚宝阁的镇阁之宝，坊间估测仅这珠花便可以换一聚宝阁啊！”

　　安予初愣了愣，她出门急，还没来得及看一看头顶上戴的是何物，沈屿也没多说，竟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远远的瞧过一眼，这株花以纯金打造，上面雕琢的是桂花，寓意金贵，簪身是西域的水晶玛瑙所制，晶莹剔透，寓意纯洁，听闻相府小姐喜桂花，当日三爷曾说，此物千金不换，原来是为夫人准备的定情信物，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儿郎啊！”

　　“果真同民间传闻的那样，真是一段好姻缘！”

　　闻言，大家眼里又多了几分艳羡，安阳郡主笑道，“今日欢聚一堂，本是喜事，幸亏平阳侯夫人多嘴，不然啊，我等只怕是要错过这世间珍贵之物了。”

　　安阳郡主一语双关，周氏面上挂不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得强颜欢笑一声，别开脸去。

　　闹了这么一出，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场面又一下子喧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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