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磨头成长记录

　　半年后。

　　明月乡走遍了大江南北，知道了在初次探查时，她感觉到的奇异生物到底是什么。

　　——食人鬼。

　　一种不存在于记载的生物。

　　只在夜里出现，以人类为口粮，见到阳光就会死。

　　她游历时见过几只外出狩猎的鬼，身体恢复能力极强，只是斩掉手脚并不能叫他们死亡。明月乡捉了一只在夜里试验了许多次，最后在太阳初升前手指一点，鬼的身体便化为了灰烬。

　　平安京少数妖怪只知明月乡来自冥界，不知道她与冥界之主阎魔生属同宗，论起血脉，阎魔还要叫明月乡一声长姐。

　　前文中说过，有些大妖怪天生就有传承或天赋，阎魔是他们一族血脉觉醒最强的妖怪，命定的冥界之主，掌管世间生死，明月乡作为她的故亲，血脉里自然也传承了部分生死之力。

　　明月乡在街市里游走，忽然收到了玉珠破碎的感应，脚步一拐，走入旁边不起眼的小巷，只听得“唰”一声，就不见了身影。

　　*

　　回到阔别半年的地方，明月乡刚落脚便被扑面的血腥味熏后退了一步。

　　纹有夏日莲的屏风倒在地上，嫩粉的花瓣染上诡异的红色，她循着血液看去，地面上倒着一个脸被划花的男人，染红屏风的血就是从他身上流出的。

　　“可惜。”她轻声道，不知是在说屏风还是男人。

　　男人身后躬着身子没有了心跳的女人，一头标志的白橡发色让明月乡意识到两人的身份。

　　果然，在离女人几步之遥的地方，半年不见的童磨站在那里，鞋子旁有碎了一地的玉珠碎片。

　　他看见明月乡，一动不动，七色的眼睛里依旧没什么情绪。

　　“臭。”童磨轻轻说，双手揣在袖子里，咬了咬下唇懊恼说，“他们把房间弄脏了……”

　　“很难清理。”

　　明月乡眉间微动，绕开狼藉走近他，伸手道：“那走吧，带你出去透气。”

　　童磨问：“那这里怎么办呢？”

　　“还有温子不是吗？”明月乡回答，“养下人就是要做事的，清理不是主人该关心的问题。”

　　童磨歪着头想了想，把手搭在明月乡的手心：“是哦。”

　　明月乡一哂，牵着他出门，路上遇见一位不认识的婢女，让她去找温子来处理大殿里的情况。

　　婢女不解只是清扫为什么要叫温子，主动请缨道自己也可以。

　　明月乡笑了笑：“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交给你。”另一只手的食指抵上嘴唇，“稍微有点过分，一会不要太惊讶哦。”

　　明月乡说话时童磨便仰着脸，一言不发地看她。

　　半年的时间实在太久，如果没有摸到她给的玉珠，他或许已经想不起明月乡的存在。

　　“大人为什么会来？”童磨低声问。

　　明月乡报以微笑，对他的问题并不惊讶，反问道：“童磨又为什么会想到我呢？”

　　童磨对明月乡的情感来源于人类最原始的好奇，竹林夜下的相遇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关于妖怪的好奇之门。因此他才会挽留她留下，以满足自己枯燥的日常。

　　然而好奇对童磨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情绪之一，看似特殊，实则无关紧要，于是明月乡离开，除了个别夜晚，他再也没有想起过她。

　　看到父母双双倒在面前时，童磨的手触摸到了冰凉的物体，也就是这样——月下妖怪的面容再次浮现在脑海。等他反应过来时，珠子已经碎了一地。

　　明月乡来了。

　　半年不见，男孩身型挑高了些，但脸蛋还是圆圆的，他凑近明月乡，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因为想大人了。”

　　明月乡一眼看出他不是真心，拍了拍他的头，不是很轻柔的力道，“啪啪”两下差点把童磨的帽子拍掉，他连忙伸手去扶。

　　“那我也想你好了。”

　　“欸——大人好敷衍。”

　　明月乡没看他，昂起头注视着蔚蓝天空上的浮云，眼底笑意褪去：“童磨也很敷衍不是吗？”

　　童磨看了看明月乡，想学着她的动作，又担心帽子会掉下来，于是先脱了帽子拿在手上，再学着她一样仰头，半晌后轻轻问道：“大人这回会留下来吗？”

　　掩藏的记忆大门被打开，万世极乐教的小教主再一次点燃了内心的好奇之火。

　　明月乡没有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者只过了一会儿，教内喧闹起来，伴着阵阵惊呼和尖叫，脚步声踩得木制地面咚咚作响。

　　那对夫妇的死亡被发现了。

　　童磨又坐了一刻才慢慢把帽子戴上，自己调整了角度后拍拍手：“大人，我先去出去一会儿。”

　　等他走远，明月乡才脱下那层平静的外衣，极小的嗤笑了下。

　　初见面时她只觉得童磨是个很有意思的孩子，随着相处，渐渐发现这个男孩不仅有意思，更独特。

　　父母接连在面前身亡，他不但内心没有起伏，就连表面的眼泪也没落下一滴。当初她告辞时，他的眼泪可是说来就来的类型。

　　明月乡原本打算确认童磨无恙后便离开。

　　她前几日从捉的鬼口中听到，他们中有位叫“鬼舞辻无惨”的鬼王，实力强横，可惜还没等她听到更多，这个鬼便不知为什么爆体身亡。童磨的问题明月乡不是没有心动，刚才的沉默，便是在判断鬼舞辻无惨与他之间的比重。

　　同样都是可以慰藉妖怪漫长生命的乐子，前者永生，后者只有匆匆数十年。

　　……

　　晚上，童磨回到房间，温子提着灯笼先进去点灯，猝不及防看到一个人影轮廓，掩着嘴低低惊叫出声。

　　童磨从她背后探出头来，看清了坐着的人是谁，神情一愣，紧接着笑出来：“大人！”

　　他的话音刚落，温子也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灯笼掉在地上，想起半年来的经历，只觉得腿也有点软。

　　那日大殿一别，这个女人便悄无声息消失在了万世极乐教，温子一开始以为自己被骗了，但几次以后就发现了不对——只要是妄图伤害她的人都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报复，想要拿木棒敲她的人会敲到自己身上，想要推她的人自己会摔倒……

　　温子是个聪明人，她不相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女人会邪术！

　　明月乡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淡淡瞥了她一眼，问道：“还不点灯吗？”

　　温子这才反应过来：“是，是是是！”

　　说话时童磨早已从她身后出来，主动且乖巧地在明月乡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等温子点了灯退下，才问：“大人决定留下来了吗？”

　　“嗯，留下来。”明月乡另一半脸仍隐在黑暗中，“陪你长大好吗？”

　　新奇的大玩具终于被收入囊中，童磨非常高兴的拍了拍手：“好！”

　　得知明月乡不会离开后，童磨便自发将她圈为了自己的所有物。兴致勃勃地地与她说了许多话，譬如后院里那条浅金带红的鲤鱼翻肚皮死掉了；譬如他冬天自己堆了个小雪人，怕放在室外小雪人会冷就拿到室内，可第二天早上起床发现小雪人化成了一滩水；又譬如他捡到了一只受伤的麻雀，专门为它请了医生，后来麻雀伤好了，自己扑扑翅膀就飞走了……

　　大都是些孩子话，明月乡撑着头听得认真，时不时还附和两句：“这个冬天我们一起堆雪人，到时候把它放在室内几个月都不会化。”

　　童磨眼睛一亮，兴奋得“哇”出声来：“真的可以吗！”

　　“当然。”

　　很久以后，小孩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时，他才像想到什么似的靠近了明月乡，脸贴在她的袖子上：“大人不问我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明月乡：“为什么要问？”她把小孩扶正，淡淡道，“普通人与我何干？”

　　“能让我上心的，从头到尾，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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