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莲说

　　我睁开眼看见的人，就是他。

　　我问他，你是谁。

　　他不语，后来才慢慢说，他是在南面山上的沁池发现我的，当时我躺在池边，一半身子泡在水里，水很凉，我就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也不动，很是吓人。

　　我勉强撑起来，看着他。

　　[我叫尉迟缕。]说着递来一块洗得发白的蓝色布帕。

　　[鱼……池女？]

　　[恩，尉迟缕。]

　　他轻轻地笑了笑，其实只是嘴角往上扬了一下，算不算笑呢。

　　他见我有些发抖，又转身去将桌下的火炭盆放到床边来。

　　[我不冷。]

　　他没说话，将火盆更放近。

　　我真的不冷，他难道认为我在跟他客气吗？

　　接着，他问：[姑娘，你呢？]

　　我想了想，才说：[我忘了。]

　　[……呵]我可以肯定，这次他是笑了。我觉得很不好受，但是，我确实是想不起了，我的名字。

　　[姑娘你再好生想想……]他的声音很好听，好听得有点似梦，飘忽不定。

　　我低下头来，心里想着，我的名字。

　　我叫什么？

　　我怎么不记得我的名字。

　　……水……

　　什么……？

　　……水…………水……

　　一个温柔的声音羽毛般柔柔地，重复着一个字。

　　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来自另一个地方，很远的地方。

　　……水……

　　萦绕在我耳际的，这种声音，好像在迫切地希望着什么，但却只是说：

　　……水……水…………

　　那声音越来越远，就这样飘啊飘，我的思绪也随着它想要飘走，直到我几乎快听不到。

　　我越发紧张起来，手指紧扣，指尖传来隐隐痛感。

　　声音就快消失，心里有些害怕，还有不安。

　　我双眼紧紧闭上，可能眉毛也皱成一团。

　　可是，它还是越来越远，最后——

　　……莲…………

　　该死，我听不见了，只知道那声音好像化作一个轻轻的字，那个不是先前听到的

　　——[水。]

　　[水。我的名字。]我抬起头来，湿漉漉的发粘在额前，很不舒服。

　　[我叫水。]我笑着，再重复了一次，我还是有名字的。

　　他听闻后，微微皱眉，又是一个很轻很轻的动作，他的表情都是这么淡吗？

　　相比之下，我的表情显得很夸张——像是傻笑。

　　[这是什么名字？]

　　[我只记得‘水’，像是我的名字。]我还是笑着，因为他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他这样很是好看。

　　被他白皙微微有些黄的脸庞吸引，我挪近些，想仔细看看他的模样。他真的很好看，双眉如画，黝黑的眼睛，挺挺的鼻梁，嘴唇是淡淡的红色，总是闭着，乌黑的发随意绾起，插着一只木簪子。我也不知怎样形容，脑子里没什么优美的词语句子，总之，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怎么说呢……恩……让人看着赏心悦目，总想多看看，甚至还想伸手去摸摸。不过，总觉得他没什么气色，有点忧郁，一点点哀伤。

　　他是为什么哀伤呢？我很想知道。

　　[姑娘你从前的事都记不住了吗？]他好像发觉我盯着他看，拾起被子上的布帕，示意我擦擦湿发。

　　我拿过布帕，一边擦着一边说：[嗯？我也不知，或许我真失去记忆了。]

　　听我这样的回答，他皱眉，这女子脑子出问题了？

　　[水，记忆……水……]他嘴里念叨着，接着说：[那我能叫你‘水忆’吗？]他想了想，突然凑上前来。

　　[……水忆？恩，好啊，我喜欢。说不定这就是我真名呢……]水忆，随意，这名字挺好。

　　他好看的脸距离我很近，我更能确定，这是一张绝对好看的脸，至少是我见到的最好看的人。

　　[水忆，你打哪儿来？]他又问。

　　[忘了。]我还是盯着他，想也没想就说。我从前的事都记不起了，又怎么知道我从哪儿来。补充道：[兴许就从这山里来，你不是说你是在南山发现我的吗？是什么池来着？]

　　[沁池，这山上的池子哪有什么名字，不过是我擅自取的罢了。]见我不说话，他又说：[那里很美，绿槐高柳，薰风翠光，曲池游鱼，最美的是池水上的几点荷叶，把整个潭水都染成了墨绿，美得很真实，但又让人觉得像梦境，我很喜欢。]

　　我听得入了神，又见他露出难得的笑容，那张看脸甚是好看。脑子里浮现出沁池的样子，却不想象不出他说的那样美，真想去看看。

　　[我想去看看，你能引我去吗？]我痴痴地说。

　　[恩。等你好些，我便带你去……]

　　屋外早已是漆黑一片，隐约可以看见一两点星光，月亮却羞涩地躲在了云中，连一小角也不舍露出。树林间的一只鸟儿‘啾啾咯啾啾’地叫了几声，好像发现唱得不宜时，自觉地合上小嘴睡了去。

　　困意袭来，我挡也挡不住，渐渐地垂下头，眼皮合拢来，[……好困。]

　　[快擦干头发睡了。]他转身向门外走去，我急忙抓住他的衣角，[我就睡在隔壁房里……]

　　[……嗯……记得……带我去，就……明日……]我喃喃道。

　　[好，快睡了。]他的声音还是那么轻，那么好听。

　　[还有，谢……谢你……救我。]我放开衣角，拉上被子，有淡淡的香味。

　　门‘咿呀’一声合上。

　　湿湿的清风吹过，我好像梦见了沁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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