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诛 · 往生

　　萧无靖出现在一片荒山野岭，单手撑地一手捂胸，喉咙漫上一股腥甜，随即吐出一口黑血，草尖染上血迹，吸引了一些孤魂野鬼来舔食。
　　法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就这么使用瞬移术果然还是吃不消，他心里清楚得很，以沈冰尘的性子肯定只是在忽悠他而已。
　　他擦拭过嘴角的血迹，双目格外明亮，念道：看来之后得去沈氏仙府走一遭了，在此之前还得闭关修炼恢复法力才行。
　　夜天山的祟乱在沈冰尘的指领下根除，只不过是短短半月有余的时间里便还了夜天山一带百姓的安宁。
　　半月后，沈冰尘带领内门弟子们正式返回冰玄宗，等待百宗围猎大会召开。冰玄宗百名修士齐聚一堂，为夜天山除祟大捷庆贺，沈冰尘因不喜饮酒而提前离场。
　　沈氏仙府的后山有一条捷径，通往碧莲池，那里四季如春，灵力充沛，是个疗养修炼的圣地。
　　比起寒晶池的苦寒强效，他觉得反而在这里会更自在。
　　沈冰尘在玄池中央的一块石板上盘腿而坐，本盘旋在池面上的灵气仿佛遇见了新奇的事物，一点一点地朝沈冰尘飞去，如同在飞舞的精灵般萦绕在他四周。
　　“净世大人，又来玄池修炼了？”碧雲飞快地绕着沈冰尘转了几圈，婴儿般白肌荡漾着笑容。
　　碧雲同碧霊是碧莲玄池的守护圣灵，时常归隐池底，方才感应到灵气波动才出来一探究竟。
　　“疗伤，贸然来访，打扰了。”
　　“不不不，不打扰，净世大人言重了。”碧雲深深地朝沈冰尘行礼，飞快地绕了几圈后又钻下了湖底：“大人慢慢疗伤，碧雲先行告退，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有劳了。”
　　湖面上卷起丝丝寒烟，周身的湖水瞬间被冻上了一层薄冰，像宝石般晶莹剔透，纯洁无瑕。
　　萧无靖望着脚下的群山，这是沧澜峰的最顶端，绕过此峰便是冰玄宗的境地，而沈氏的仙府——“无望霜原”便落座于此。

　　呼啸的狂风中掺杂着丝丝寒气，吹着一点都不再在,萧无靖低垂着双眸，瞳孔变成暗红色。
　　沈逸，我们马上又能再见了。
　　临近日暮，庆功宴才正式结束，沈清河身为冰玄宗的宗主，自然是要等到宾客都散场后才能离场。
　　手中捏着个白玉酒杯不停玩转着，杯中散发着陈冰酿那诱人的酒香，等最后一批修士自行告退后，空旷的大殿上空无一人 。
　　沈清河提高嗓音故作道：“不知祸世大人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这么快就发现我了，真不愧是沈宗主啊。”萧无靖靠着刻满墨瞳霜花的玉柱，语气轻轻。
　　沈清河对他这个魂飞魄散之人突然出现自家主殿居然毫不意外，浅笑道：“祸世大人亲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萧无靖猛地一甩衣袖，双手撑在沈清河的两侧，几乎快贴上对方的鼻尖，“我是来问几件事，问完我就走。”
　　“萧公子请讲。”
　　“沈冰尘身上的剑伤是怎么回事？为何他的灵脉断了一根。”
　　沈清河愣了一下，对萧无靖的话感到一丝意外：“想不到，你还会在意这件事。”
　　沈清河抬起头艰难地朝他一笑：“自战乱过后，冰尘便把自己关在霜阁中，久久没有出来过，当我们意识到不对时才带人闯了进去，但那阁中已是另一番景象。”
　　萧无靖：“......”
　　。“那天后他便一病不起，养了足足有五年。”
　　萧无靖眉头轻蹙，心头一阵生疼：“之后呢......”
　　“之后他似乎是忘记了有关你的一切，问他，只是一句‘不识得’。”
　　“那他身上的剑伤和灵脉......”
　　沈清河抚着瓶中的一枝雪梅，淡色的花瓣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笑道：“这个你就要亲口去问他了。”
　　一只河灵闯进主殿内，跌跌撞撞扑在沈清河脚边，慌忙大喊：“宗主大人！不好了......净世大人在玄池……灵力突然暴走了！”

　　碧莲玄池内，灵力在洞中肆意乱窜。
　　碧霊咬着牙，汗珠从她鬓边滑下：“碧雲......你那边如何......结界快顶不住了。”
　　碧雲：“唔——不行，净世大人身上流走的灵力太强大了，完全......完全压不过去！”
　　“但愿可以撑到宗主他们过来。”
　　朦胧的意识，铃声依旧清晰，沈冰尘是被一阵剧痛惊醒的，微热的呼吸喷薄在他耳边，视线模糊地完全看不清任何东西，周围全是乱成一团的色块。
　　“唔？醒了？”萧无靖抓起他的右腕，三指轻按在脉穴处，“嗯，不错，两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是这眼睛受了点伤，没有个两三年是好不全了，我会试着给你施针，应该可以勉强看得清三丈以内的景物，但还是不可过度见光。”
　　沈冰尘虽不作言语，萧无靖的话他却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此后萧无靖便以沈冰尘贴身医师的身份入住霜阁，每天算是形影不离。
　　天边血红的夕阳落下，天际染成了一片晕红。萧无靖推开沈冰尘寝室的门，见他坐在窗边望着天边那一抹红，雪梅片片凋谢，无声无息地落在他的掌中。
　　“何笑，是你吗？”
　　萧无靖走到沈冰尘身后缓缓撤下蒙在他眼前的白绸，动作利落细致:“该换药了。”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萧无靖捧起沈冰尘的脸颊，拇指小心翼翼地擦拭，药膏冰凉的质感在他眼皮上扩散而开，凉丝丝的，很舒服。
　　沈冰尘薄唇轻启，却又被硬生生咽回了喉咙里，然而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被萧无靖捕捉到了，“有什么就说出来。”
　　沈冰尘别过头，萧无靖重新给他系上白绸，他的声音极其轻柔，略带一丝沙哑：“这几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冰尘兄言重了。”
　　以沈冰尘的修为肯定能认得出来是他——那日的救命侠客。而沈冰尘如今也不记得他，为了方便行事便给自己取了个假名。
　　“何笑。”沈冰尘又道：“你可曾做过什么后悔的事？”
　　萧无靖：“......”
　　后悔的事......他做过后悔的事实在太多了，如果要让他一一道述还真不知要从何说起。
　　“怎么没有呢。”萧无靖顿了顿，玩笑道：“不过我发现你今日难得说这么多话，会不会是我开错药方了？”
　　沈冰尘：“......”
　　他见沈冰尘不再搭理，端起药盘走了出去：“两个时辰后我再来给你施针，切记，眼睛不可过度见光。”
　　沈冰尘轻“嗯”一声，再次别过头，微风捋过他墨色长发，翩翩白衣，宛若一朵出水的白莲，清美而柔和。
　　运功走火入魔对沈冰尘来说是常事了，每当灵力侵袭着自己身体时候，仿佛有一种下一秒就会粉身碎骨的错觉。
　　烛光微微摇曳，萧无靖盯着手中一本泛黄的古书看了半个时辰，他急切寻找修复灵脉的方法，无望霜原古阁的所有的古书他几乎都阅了个遍，却还是毫无收获，也不知沈清河所说的是真是假。
　　一位家丁走到门边道：“何公子，晚膳已经备好了，是否要用膳。”
　　萧无靖的目光仍停在书上：“传膳吧，哦，麻烦上一壶陈冰酿，多谢。”
　　“明白。”
　　“等等，”萧无靖叫住那家丁，眼角弯起闪过一丝狡黠，一个人吃哪有意思，他懒洋洋地说：“传到霜阁里吧。”
　　“这......霜阁可是净世大人的寝室，要不......”
　　萧无靖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无事，按我说的做就好，过会我亲自熬一碗鸡汤给他送过去，替我将食材备好。”
　　“是。”

　　霜阁内。
　　家丁轻叩着门道：“净世大人，奉何公子的命传膳来了。”
　　沈冰尘侧了侧身，放大声量道：“好。”
　　见那家丁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支整整齐齐的队伍，利索地将桌上收拾了一番，等人退下后整个霜阁都弥漫着饭菜的香味。饭菜做的再香，却也勾不起他的食欲。
　　不久后，萧无靖端着一个瓷锅踏进屋内，闻了闻满屋的菜香心中很是满意：比起七年前的清汤寡水，这冰玄宗的饭食总算是长进了。
　　他往沈冰尘那瞥了一眼，喝道：“到饭点了怎么还不过来吃饭？等着我喂你吗？”
　　沈冰尘别过头：“你先吃，我不喜有旁人看着。”
　　“呀呵，来劲了是吧，我辛辛苦苦给你备了药膳你还不吃，这是不尊重我的劳动成果，你们冰玄宗不是有一句很出名的话吗，叫什么......尊人乃尊己，你再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给冰玄宗做表率......”
　　沈冰尘就这么听萧无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最后只好乖乖就范，端起一碗鸡汤抿了一小口：“喝了，行了吧。”
　　萧无靖内心崩溃道：这沈逸什么时候这么会忽悠人了？硬生生挤出一个十分别扭的笑：“乖，听话。”
　　沈冰尘还是爱搭不理，跟个冰块没什么区别。
　　这回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老妈子似的，啰里啰嗦，在他锲而不舍地盯促下，这个冰块终于喝了一碗汤和几口清炒虾仁。
　　萧无靖简直要崩溃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让沈冰尘吃饭这么费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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