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掌心的花

　　这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房间。墙壁已然有些斑驳，好几处墙灰剥落了明显是后粉刷过的。桌椅柜子也有些年头了，每个细节都刻画着沧桑的痕迹，不过看上去仍然干净整洁，浅灰色的窗帘甚至浆洗得泛白了。
　　单人的床铺搁放在门对角，同样的简单素净。就在偏左有一扇不大的窗户，朝西正对着远处的山，以及夕阳。
　　那个叫安素的女人在这个房间一住就是十来年了，至于究竟是九年还是十年，大概也没谁记得清。这里来来往往的，永远都只有过客。

　　溧水是个安静的小镇，风景称不上极致，但是气候很怡人，是个适合疗养休闲的好地方。特别是这几年建了好几处的温泉山庄，旅游业也渐渐发展了起来。
　　随着游人多起来，这里新添了不少私人的小旅店，就单一栋小楼，独门独院，幽雅清静，不烦杂，不喧闹，迎合了很多旅客的口味。而"优和"只不过是众多中的一家，除了牌子老点好像并不怎么起眼。

　　三月份开始，陆续就有游客来到这里，为的是看一看溧水美名远扬的桃花林子。
　　入住“优和”的大多是熟客，都知道老板娘是出名的美人儿，为人又客气，一传十十传百，渐渐也有些名气。
　　据说开店也有十来年了，生意一直不咸不淡的。后来的那些店家都赚了个盆满钵满，独这家丝毫没什么起色。都道老板娘不善经营，占着那么好的地段却不懂得利用。
　　店里也不是没有盈余，就是没见老板娘有翻新扩建的意思。赵可初来的时候还提过几次，老板娘只说考虑一下就没了下文，他也识趣地不再提了。他赵可不过是个打工的伙计而已。

　　“老板娘，一会儿我自己洗，吃饭了。”赵可夺了她手里的衣服盆，白净的脸有些窘意。
　　优和笑了笑，也不坚持，“先吃饭吧，我去叫安素。”
　　“她好象睡着了，我也没敢叫醒她。”安素失眠得很厉害，赵可来了不久就知道了。那次半夜起来上厕所，穿过走廊，安素穿着白色睡衣坐在楼梯最底下的台阶，好象记得是在摆弄手机，幽幽的蓝光打在她苍白的脸上，分外吓人。打那以后，赵可一直有些怕她，说怕显得他胆小了，不过见着她的时候总是有些不舒服的。
　　优和嗯了一声走出去，赵可抱着盆走在她身后，还是在想一个他想过无数遍的问题。那个叫安素的女人始终是有些奇怪的。

　　“安素，明天咱俩去逛逛街吧，好些日子没出去过了。”晚饭的时候优和执着筷子侧头问道。神情乖巧，竟像个二十来岁的小女生。
　　赵可低着头扒饭，偶尔不经意地看她一眼。
　　安素没有立刻回答，倒是做饭的张嫂应声道：“去吧去吧，店里有我跟小赵呢。”
　　安素点了点头，含糊着算是同意了。她向来有些寡言，张嫂赵可都习惯了。优和心情显然不错，饭桌上笑声不断。

　　“哟，老板娘什么事这么开心呀？”厨房门口站了个男人，挺着肚子嘴上还叼了根烟。
　　优和正对着门口，站起身笑道，“孙先生啊，有事吗？”
　　“没事，坐下坐下，你们吃你们的，我也就站会儿。”孙树立咧嘴笑笑，吐了两口烟圈。
　　优和瞧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安素，见她眉紧皱着，重又笑着对他道，“孙先生，我妹身子不大好，你看能不能…”
　　孙树立只手夹着烟走进屋里，“原来老板娘还有个妹妹啊。”边说着边凑过头去看，浓浓的酒味喷上安素的脸，一只手居然还搭上她的肩，“哈哈，美人儿的妹妹果然还是美人啊。”
　　赵可腾地站起身，这个暴发户打住这儿第一天起就没安什么好心，时不时两句黄腔，对优和毛手毛脚的。
　　被赵可这一瞪，孙树立讪讪收回手，寻思着说些什么，安素已经立起身，拿起手边的水杯，兜头浇了过去。
　　还在愣神的时候，安素推开椅子便出门拐上了楼。

　　优和收拾完残局，安抚好那个男人已经夜深了。也不知赔了多少个不是，说了多少软话，她抬手捶了捶肩膀，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安素住在二楼最西边，她喜欢那扇窗户看出去的风景，这些年就一直住着。优和住在楼下，因为经常到半夜还有些事情要打理，这样方便一些。
　　门廊里的灯昏暗的摇曳着，优和站在安素门外很长时间却不敢敲门。万一她已经睡了吵醒怎么办，优和这么想着重新转身下了楼。她其实想跟安素说说话的，这些日子她真的有些累了。

　　门突然打开了，明亮的光线从安素周围透过，静静的泄落了一地。

　　房间里飘着淡淡的薄荷味，是安素用的洗发水的味道。
　　“头发还湿的，要吹干了才能睡。”优和从抽屉里拿出电吹风，她原想给她吹的，又想起上次给她吹头发时不小心烫到她，安素冷嘲的语气说再不用自己替她吹了。
　　“你帮我吹。”安素在镜子前坐下，随意的拢了拢及肩的头发。
　　“哦。”优和手忙脚乱的插上插头，细心替她一点一点吹干头发。
　　房间里只有电吹风呜呜的声响，淹没了很多躁动不安的情绪。
　　“安素，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留着好长的头发，我羡慕的很呢。”关了电吹风，优和一下下梳理着指间乌黑柔软的头发。
　　安素看着镜子里的优和，挽着简单的发髻，白色棉质衬衫上搭了一件黑色的毛线披肩，恬静素雅。“现在你的头发也很长了。”
　　优和的目光与她在镜子里对视，浅笑。“总是不及你啊，那时候你留到这儿呢。"优和在她腰间比划了一下，"我好象怎么都长不到这么长。”
　　安素默不作声，许久，微凉的手指覆上优和温温的手背。
　　优和微怔了一下，另一只手随之覆上，而后低下头靠近她耳旁轻言，“那时候我们多年轻。”

　　是啊，那时候，她们多年轻。

《曾记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