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幽兰

　　异常寒冷的冬天。

　　吃完了晚饭，我穿着厚重的棉袄缓缓走过大街小巷。
　　经过了一间花店的门前，透明冰凉的玻璃门，映射出看似温暖的昏黄光芒。装饰得纯朴，又像是在造作。

　　然后我怔愣了下，停下了脚步。
　　我看到在店里的桌子上有一个小小的花盆，黑色泛着蓝色的奇异色彩。但更重要的是，里面长着绿芽。

　　我推开了店门，径直向那个花盆走去。不似梅花，也不像是松树之类的人们熟悉的，在冬天生长的植物。
　　店主告诉我，这是刚刚在店门口的污泥里发现的。当时觉得新奇，便移了回来。还没有深究它是什么。

　　我出了二十元钱，就把它和那个花盆一起卖了回来。

　　我把它放在了自己房间的窗台上，天天给它浇水，然后等待着太阳的出现。

　　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它以极快的速度开始生长。
　　长到某一高度时，我终于发现，它只是一盆花，而并非树。而且，我并不能认出它到底是什么种类的花。

　　但那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吧。我依旧每天给它浇水，然后看着它，等待是否有阳光可以照在它的身上。

　　它很茁壮，于是我也很高兴。
　　渐渐的，我看到它长出了三个花苞。

　　我兴奋地为三个花苞分别取名为小冰、小幽、小兰。我觉得，这种奇异的花就该配这种奇异的名字。

　　于是它成了我生命中第一个悉心照料的另一个生命。我依然每天为它浇水，然后等着是否会有阳光晒在它的身上。

　　这天，我出门的时候忘记关窗了。

　　并没有怎么注意，只是直接去了花鸟市场。想着给它买些营养液或者是肥料什么的。

　　值得高兴的是，它的花已经开了一半了，半白半紫的花瓣，很漂亮的颜色。

　　我很高兴地冒着大雪，带回了一瓶紫红色的透明液体，但在走到房间门前时发现我整个窗台都被白雪覆盖了。
　　身体瞬间僵硬。

　　大概被冻住的关系，我的脚不太能挪动。所以只能很慢地，很慢地，走到那个花盆前面。

　　很好，它似乎还活着。

　　小心地把窗户关上，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挑开了它盆里的雪，然后为我的窗台清理一番，放在上面的被子什么的几乎全都湿了。
　　这样想着这些被子又该要重新洗过了。

　　第二天，先给它浇上了水，然后晾起了被单被褥。

　　看着那花已经几近全开了，在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真是一盆冰天雪地里顽强不屈犹如小强般的冰幽兰。

　　它还在生长。

　　慢慢地开花。

　　三朵小花簇拥在一起的情景。真是温馨又令人感到舒畅。它们之间再也无法容纳更多的东西了。

　　也实在是让我看着有些嫉妒啊。

　　然后……
　　然后它像大自然中所有的花一样凋谢了。
　　它的花期很短，但是比起昙花来也可以算是长的了。

　　然后我看着它的身躯在花盆里毫无生息地被风轻轻地吹着。不冷。
　　这才惊异地发现，已经是春天了啊。

　　窗外绿意盎然，窗台上竟然是枯枝败叶。反差真是大。我自嘲。

　　我并没有处理掉它的尸体，花盆在我的窗台上度过了一整个夏天。
　　依然如同以前一般，每天起床时看到那个花盆就会意外的好心情，但却是夹带着一些惆怅。
　　那个花盆依然是黑色的，泛着蓝色的奇异色彩。

　　很精致的花盆。
　　这是在某个秋天的早上醒来是突然跳入脑海中的想法。大概是原来太过注重里面的绿芽，以至于忽略了这个花盆。

　　走到窗前，拿起它，仔细地观察一番，竟发现它也有些泛紫了。真是……有其花必有其盆么？

　　感慨了一会，就穿上了衣服，上学。

　　之后的某天，我开始打算要清理那个花盆，然后看看能不能种些其他的东西，或者是把它刷得干干净净地当摆设也行。

　　直到我走到花盆前，才发现里面的枝叶不见了。是被偷走了？
　　这样想想便笑出了声，谁会要这种东西，还能做中药么。
　　大概是被泥土吸收去了吧。
　　腐烂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就消失了。
　　我都还来不及为它默哀。
　　我以为时间还很多的……没想到，连这一刻钟都没有。

　　之后的一整天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
　　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太累了。
　　我真的……没有再买花的打算了。

　　就这样。

　　一年。又到了冬天。

　　我坐在床边，慢慢回想和它相遇的上个冬天。

　　我穿着和现在一样的厚重棉袄。
　　走在同一条清冷的街上。

　　哦……这是我家附近的一条街。

　　然后在一家灯光昏暗的花店……应该是这里吧。
　　走到差不多的地方，将头向右转。黑不溜秋的一片。
　　什么也没有了。变成了一块荒地。

　　只是门口那一小块玻璃花盆的残片还似乎在昭示这个店曾经存在过的历史。
　　看看那里的泥巴堆里，应该是没有新长的绿芽了。

　　绕了一圈，就当做是散步了。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
　　躺在床上不知发了些什么呆，就睡着了。

　　那个花盆连带着原来里面的土，还安静地在我的窗台上。
　　像是在遥望远方般的。

　　每每醒来的时候转头向左，就能看到那个花盆。
　　看着看着。
　　眼睛发酸得紧。

　　我用了一个冬天来照顾的花。很安详很安详地死去了。
　　我很高兴它并不是在我的作为下夭折的。
　　能说我幸运么。

　　现在看着那黑色泛紫的花盆，确实是再也找不到原来在里面的绿色的枝芽，还有三朵小花的身影了。

　　时间过得很快。这是事实。

　　在忙碌到没有办法想其他事的时候过得更是到达了飞的境界。光速。
　　时间是以光速溜走的。
　　我们却是以缓慢的速度行动的。

　　在某天打开房门的时候。
　　像很久以前一样，习惯地抬头看向窗台。

　　猛然地发现有一小点，甚至可以称为是微乎其微的一小粒体积的绿色。
　　身体再度僵硬，就和那个大雪天一样。

　　脚步几乎挪不动一般，缓慢地走到窗台前。
　　是花？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

　　那个……是杂草么？

　　我新奇地看着这个渺小的生物，就想当年第一次看见冰幽兰一样。

　　那么……其实，就算是杂草也没关系吧。

　　我会再次等着一株植物长大。用心仔细地照料它。
　　或许会再度枯萎……但那是自然界的规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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