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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六.
黄佩玉确有几分迷茫,他没有想到常力雄真的会把会长的位置传给他。
一句“六爷请上座!”让所有人都默然了。师爷两只手顶着黄佩玉的肘后,将他一步一步推上了会长座椅。
西侧堂下,余其扬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双唇一颤。
常爷在那个座位里的身影在他心中刻印的太深,如今坐上了另外一个人。
师爷按着黄佩玉坐下之后,又再转身,第二次向着余其扬走了过来。余其扬一怔,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只苍老的手有力的揽起了余其扬的肩膀,师爷同样恭敬的在他的面前弯下身,向着对面东侧二爷的空位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高声道:
“余少爷,请上座!”
余其扬愣住了。那个位置是常爷生死兄弟的座位,已经空了几十年,他再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有人会要自己坐上那个位子。不仅余其扬,三爷、五爷、何立、吴铭等人全部呆愣住了。
余其扬开口想要说话,却感到肩背上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道,他看着师爷把话咽了回去,师爷十分不易察觉的对他使了个小小的眼色,便松开了他,向着小四道:“扶余少爷坐过去。”
小四还兀自呆呆的,听了这句话突然如梦初醒,忙道:“是。”嘴上答应着时带了几分遮掩不住的窃喜。在商会这些年轻的小辈们心目中,那把始终空着的座椅就像一个传奇一般,供他们私下里偷偷的咂舌猜测着,那里曾经坐过一个怎样叱诧风云的人,又是怎样的为了浦江商会的千百会众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如今,服侍了十几年的自家少爷要坐到这个位子上了,这个念头让小四怎么咬牙也有些合不拢嘴。
师爷那一眼实有深意,余其扬百般踌躇终究还是不敢再多言,在小四的搀扶下艰难的站起身来,走向了那个空位。
坐在位子上的一刹那,余其扬清楚的感到了身边三爷不自在的目光。
师爷不动声色,招手叫人来撤走了轮椅,换了一般的藤椅来放在余其扬刚才的位置。又走到吴铭的跟前,起手道:“吴先生,请上座。”
众人的目光还纷纷集中在黄佩玉和余其扬的身上转不过来,余其扬坐了东侧上首位,那么由吴铭来坐余其扬的位子也是顺理成章,无甚可质疑。吴铭起身,默不作声的坐了过去。
师爷回身大踏步走回台上,将那个黑色的小包袱解开,从里面抖出了一张宽大的白绢。白绢上点点殷红刺眼,是一封血书。
师爷双手高举着白绢,朗声读到:“由六爷黄佩玉,继任浦江商会会长一职,不得有违。”
台下禁不住有些微的交头接耳之声漾起。
师爷顿了一顿,续道:“即日起,断绝与余其扬的父子关系。由余其扬,继任浦江商会监理一职,不得有违。”
台下的议论之声戛然而止,余其扬闻听这一言只觉胸口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猛的抬起了头,不解的望向师爷。
西边下首的何立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何立的目光始终没离开余其扬,此刻见余其扬脸色都变了,苍白的有点吓人,不禁心里翻腾——断绝父子关系……断绝父子关系这是什么意思?虽然常爷一直没有让余其扬改姓,这些年来他们父子的名义于外界也并无多么正当明确,但阿其心底里可是把当真把常力雄认作父亲。现如今常爷的死已经对他是个不小的打击,又来什么断绝关系?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堂上,师爷郑重的翻过了白绢,让字迹向着台下众人,继续道:“常爷临走之前,交代我写下了这封血书,上面有他的亲笔签名,请众位过目。”众人闻言纷纷欠身仔细忘去。
余其扬本就虚弱的身体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压的有些承受不住,目光已然有些飘忽。散乱的目光里三分惧怕,三分逃避,却仍然坚持着移向了那块血淋淋的白绢。
“常力雄”三个血染的大字实实在在的落入他的双眼,“常”字的一点,“雄”字的一横,分别落在“断绝与…”和“…父子”这几个字上。三个血字映着堂上匾额的四个大字,确是常爷的笔迹。
胸前像是被重捶般的痛起来,痛的沉重,空气似乎也跟着稀薄起来,让人有股窒息的眩晕。余其扬颤抖着抬手去捂伤口,却发现疼的是另一边的胸口。
“如无异议,少歇立即举行黄爷的继任仪式。”师爷举着白绢,再停了一会,直到堂下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向着白绢微微弯下身来以示遵从,只剩下余其扬一人失了魂般坐在原处未动。
师爷收起白绢,走到余其扬的跟前说道:“阿其,常爷另外还有话留给你。”余其扬抬起头来,满眼里全是迷茫无助。师爷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力雄说了,当年的二爷是他这辈子出生入死,最信任的人。”说到这里,怜爱的拍了拍余其扬的手臂,放轻声音道:“懂吗?阿其?”说着,再直起身来走到正中,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清楚的说道:“当年二爷在世的时候,就是我们浦江商会的监理,辅佐常爷一车一马打下了商会的天下。如今,两位爷已经都不在人世。阿其,常爷是希望你也能像二爷一样,全心全力辅佐黄爷,帮浦江商会度过这最艰难的一关。”
仿佛一粒石子投进水面发出轻响,打醒了什么,却破碎了。
余其扬缓缓站起来,和众人一样向着堂上微微弯下了身。
一九二七年,黄佩玉四十岁,正式继任上海浦江商会会长。余其扬二十四岁,成为浦江商会历来最年轻的一位监理。
“三爷——周力军!”师爷拖得长长的声调回响在内堂的窗边。
周三爷眼睛看着地面,捏着那把从不离手的丝绦扇子走到黄佩玉的跟前,狠咬了几通牙才跪了下去,抬起了右手。
浦江商会的会长接任仪式有一个特殊的礼节——所有首脑会众要逐一向会长行礼,单膝跪地,伸出右手,掌心向上,由会长同以右手覆上,以示从此血脉同心,却不坏尊卑。
论理而言,余其扬此时已经身为监理,在商会中的地位仅低于黄佩玉,按尊卑次序理应由他第一个行礼。但余其扬无论如何也不肯站在三爷五爷的前面,向师爷坚持不可坏了长幼之序。
黄佩玉将右手掌放上三爷的手心,两人的手心稍稍挨上了一下,三爷便触了电一般的缩回手臂,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了。黄佩玉浅笑了笑,也不在意。
“五爷——吴孟朝!”
五爷永远是那一副事不关己、不卑不亢的样子,慢慢的走上前来,慢慢跪下,慢慢与黄佩玉覆了手,不紧不慢的起身离开。
“监理——余其扬!”
师爷悠长的声调中,黄佩玉抬起了头来,看着站在一旁的余其扬。
余其扬几乎是由小四架着走到黄佩玉面前的。内堂昏暗的光线之下黄佩玉仍能清楚的看到他前额细密的汗珠,黄佩玉知道他是真的快不行了,适才大堂上那一番大惊大悲的辗转耗尽了他本来就不多的体力。
“师爷,”黄佩玉在余其扬弯身下去之前开口道,“阿其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好,您看…是不是可以破例让他站着行礼。”
师爷迟疑了一下,说道:“商会的规矩都是历代会长制订的,破不破例,要黄爷您说了算。”
黄佩玉回过头来向余其扬点了点头。
余其扬犹豫了一下,示意小四站到一旁去,暗暗咬牙稳了稳身形,向黄佩玉伸出了右手。黄佩玉看着他,十分慢的伸出右手覆住了他苍白的掌心。两个人手掌对手掌僵持了一刻,黄佩玉迟迟不动。他不把手拿开,余其扬也不好缩手回去,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大概余其扬感觉停留的时间实在足够长了,终于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黄佩玉却冷不丁的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握,拉住了他。
黄佩玉只动了两根手指,师爷和众人站在背后并看不清。余其扬被他这一拉莫名激怒,蓦的抬起眼来,空气中,两人的目光电光火石一般的迅速摩擦而过。
黄佩玉稍稍向前探身,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你欠我一个礼,余少爷。”
余其扬目光一凛。从前黄佩玉从未叫过他“余少爷”,他跟商会里的任何人甚至连他的贴身小厮,都一向客客气气,唯独对他余其扬,是一向肆无忌惮的同三爷五爷一起喊着“阿其”,话音里却没有那些长辈的怜爱。如今他不再是什么少爷了,反而头一次在黄佩玉的口中听到了这三个字。一股难言的屈辱感瞬间充斥了余其扬的头脑,让他想要同周三爷一样抽手转身便走。
再看时,黄佩玉笑的斯斯文文,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这一笑却让余其扬冷静了下来。
虽然无论如何不能明白常爷为什么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但是常爷安排他做黄佩玉的监理这一事,余其扬很明白因由。常爷相信黄佩玉的才智,却不相信这个人的为人。他是要余其扬替他看住这个人。
面对着黄佩玉的笑,余其扬咽下了愤恨。
黄佩玉在余其扬抽回手掌之前抬起了手,没有留给他这个宣泄屈辱的机会。
余其扬抿着嘴唇微微一笑,仍是向黄佩玉微一颔首,转身走开。
一旁,小四跟何立一起抢上来扶住他。余其扬的脸色很难看。
“不要紧吧…?”何立轻声急道。
余其扬勉强摇头,咬了咬下唇,道:“立哥,我想回去。”
何立赶忙道:“回去吧,身体要紧,一会我去跟师爷说。”
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余其扬,把他扶到轮椅上坐好。何立拍拍小四,轻声道:“去吧,开车小心,到医院快点让他躺下休息,叫大夫来看看。这边完事我就过去。”小四点头,便推着轮椅向门外走去。
待他把余其扬再扶进门口的汽车里坐下之后,余其扬说:“我不想回医院,我们回家。”
小四一听就急了:“不行啊少爷!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回家?得上医院让大夫好好看看才行!”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余其扬铁青着脸不发话,他也不敢开车。
“少爷…?”小四试探的又叫了他一声。
“回家。”余其扬重复了一遍。
余其扬的家在靠近南京路上一栋普普通通的小阁楼上。阁楼已经显得老旧,与周围的一排民宅连成一片,没有两样。这房子据说是商会里过去的一个爷住过的,人死了以后就空了下来。余其扬自进了浦江商会以来就独自一人住在这里,一直也不知道那位爷是谁。
小四一路开车一路抹汗,车子歪歪扭扭从喧闹的南京路驶过。
少爷做了监理,他一心里全是说不出的高兴。但是方才也听到师爷宣读常爷与余其扬断绝关系的遗言,就是脑子再不好使的人也知道这对余其扬来说意味着什么,何况小四是个聪明孩子。余其扬心里不好受他知道,不想回医院去他也知道。他们家少爷是从洪门摸爬滚打出来的,这么多年大伤小伤从没见他如此老实的在床上躺过这么久,确实也该到他的忍耐界限了。
小四又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但是看着后座上那人紧紧按着伤口面色惨白的靠在座椅上的样子,他也拿不准现在这个情况不去医院到底行不行。再想到刚才何立哥“我完事就过来”那句话,想象着何立开车飙到医院找不到余其扬之后的样子,小四想哭的心都有。他们家少爷总在何立哥的相亲饭上跟人家女孩儿讲何立是多么温柔的一个好男人,每逢这时候小四都在旁边暗想少爷难道你不知道何立哥永远只有在你面前才温柔吗?他对我们简直就是“残暴”……如果今天被何立知道他亲手开着车把余其扬带回了家,恐怕非要在少爷家楼下把他揍个春光灿烂。
胡思乱想间,车子转入了小巷,余其扬家的房子已经近在眼前。
怎么楼下门槛边像是坐了一个人?
小四晃了晃头再眨眼看去,的确是坐了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们,看不到脸,只看到他斜靠在门边,垂在一旁的左手里夹着一根燃着的香烟,两条长腿一上一下曲在门槛上和旁边的砖地上,把他家少爷的楼门堵了个严严实实。坐的那叫一个安逸,好像不是坐在人家门口地上,倒像坐在什么琼楼玉宇的阁子里看风景一般。
小四心里叨咕了一个来回,停下车子,回头轻唤道:“少爷…”
余其扬从商会出来的时候本就已近脱力,这一路被车子颠簸过来,此时正迷迷糊糊半躺在椅上痛的眼前一阵一阵发黑。闻听小四唤他,皱着眉头睁眼看去,只看到一个背影蜷在自家楼下的门边。
“谁呀……”余其扬迷茫的问道,觉得那背影有些眼熟。
“不知道啊,怎么这么坐别人家门口呢…”小四道,“少爷不认识的话,我去把他打发走。”说着熄了引擎推门下车,快步向楼门走去。
那人听到了开车门的声音,却自己回过了头来,没有看向走近他身边的小四,直直的向坐在车里的余其扬望去。
是邹寅。
余其扬心里“咯噔”一声。最不想见到谁,谁还偏偏就等在你家楼下。
小四这时也看清了邹寅,没控制住自己两手捏了捏太阳穴,心道这简直就是个瘟神!怎么还甩不开了?硬着头皮走上前去,陪笑招呼道:“邹少爷……您怎么上这儿来了?”又指了指地面,道:“来了怎么就坐这儿了呐?”
邹寅眼睛不看小四,倒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每天都来。”
余其扬整个人处于不甚清醒的状态,只觉邹寅的目光把他自己的目光牢牢粘住了一般,怎么也移不开,直被他看的发懵,懵懂的脑子里第一反应想到的是浦江商会刚刚杀了青寅帮帮主,难道他是来寻仇的?第二反应想到的是邹寅刚刚失去了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变得和自己一样了。
可邹寅的目光不冷不热,看不出有什么激愤还是悲痛,目光里似有很多话,但说来说去又是简简单单的同一种东西。
这时候邹寅站起身向着车子的方向走了过来。余其扬怔怔的瞅着他,身子不知怎么下意识的向后躲了一分。这个反映把邹寅逗笑了。
邹寅其人从来不怎么外露,这一笑也笑的很含蓄,没笑到让余其扬难堪的地步。他径直走到车子跟前,弯下身两只手往开着的车窗上一支,轻声问道:“怎么不好好在医院歇着?”
身体不舒服的人本就情绪暴躁,邹寅这句话更是问的余其扬一股邪火儿直蹿上来。这一问自然的就好像昨儿晚上刚刚一起喝酒的老朋友,今早见到你问一声:“这么早就起啦?”又好像一个做爹妈的问孩子:“不好好在家呆着,谁让你乱跑出来的?”最可恶的是简直好像一个爱人温柔满满的问你:“为什么不多睡一会?”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他余其扬既不是他的酒肉朋友也不是他儿子更不是他爱人,他们是整整十二年没见过面的死对头。每天天不亮就到医院装鬼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堵到他家门口来了。
这一切都让余其扬反感,极度的反感。不是反感邹寅的态度,而是反感自己心里面对他这无礼态度的奇怪反映。
师爷说了,不能跟青寅帮扯破脸。余其扬这么跟自己说着:冷静…冷静…
“找我有什么事?”余其扬淡淡问道。
“不是特意找你,我不知道你今天会回家来。”邹寅挺诚恳的答道,“顺路到了你这儿,就坐下抽根烟。”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余其扬皱眉道。
邹寅一脸无辜:“我爹告诉我的。”
要不是邹震天刚死,余其扬真想暴跳起来好好问问他你爹又是怎么知道的。
余其扬向杵在一旁目光扑朔迷离的小四招了招手,轻声道:“上去吧,我累了。”他不打算再搭理这个人了。余其扬不是一个容易发怒的人,但是他发现自己最近一到了涉及邹寅这个人的事上就总是心神烦躁,难以保持冷静。对于一个杀手、一个帮会首脑、一个商会的监理来讲,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邹寅识相的让开来,小四上前为余其扬打开车门。
余其扬不愿意在邹寅面前示弱,摆了摆手不叫小四上来扶,硬是咬着发白的嘴唇自己扶着车门站了起来。邹寅见状就想阻止,但一看余其扬的脸色,话就没有说出来。余其扬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向着家门口走去。但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余其扬顶多也就走了没有五步,身子向后微微一晃,就再也撑不住倒了下来。邹寅皱着眉头在身后准确的接住了他,同时冲着小四吼了一声:“愣着干什么?上楼开门!”
“啊啊……”小四想也没想转身就冲上了楼梯。
余其扬只觉的天旋地转,也不晓得自己站着还是倒下了,只觉得胸口疼痛,呼吸窒闷。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胸前的领带被松开了,衬衫的领口也被扯开,一股凉凉的新鲜空气抚上脖颈的皮肤。紧接着,余其扬就觉得身体轻轻向上一腾,被邹寅抱了起来。他想要挣扎下来,但发现挣不动。想要开口抗议却一口气没喘匀,胸腔里一阵呛痛,禁不住大咳起来。邹寅见他气急之下咳的连眼泪都不知觉间汪出来了,心里也跟着急,便用抄着他上身的那只手拍着他肩头嘴里含混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回家了。”
于是,堂堂浦江商会的大少爷余其扬这日就这么泪眼汪汪的一手扯着邹寅胸前衣衫,让他拍着哄着当街抱进了家门。事后多年,每当余其扬再回想起这一幕的时候,评价总是只有四个字:奇耻大辱。
阁楼的楼梯窄且昏暗,余其扬感觉的到邹寅抱的很小心,没有磕碰到他身上任何地方一分一毫。
小四这时候已经打开了房门。邹寅抱着余其扬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余其扬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放开…我。”邹寅没理他,一鼓作气把他抱进了屋里,一直抱到床铺边。余其扬又说了一遍:“放开我。”
邹寅听着他话音里实在不善,也有几分怕他生气。这个人的倔脾气他是从小就领教过的,轻易不敢招惹。见小四也伺候在一边了,于是便将人轻轻在床铺上放了下来。
余其扬被放下的一刻重重的闷哼了一声,根本无力再逞强,只得由着小四当着邹寅的面替他解了领带脱了外衣,抱他躺好在床上盖了被子。
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喘了好一会气,余其扬终于觉得缓了过来,睁眼看到邹寅还站在那里。
余其扬很想说两句什么让这个人快点离开,但是此时却说不出口了。方才邹寅把他放到床上的时候两人几乎脸贴脸挨得很近。余其扬清楚的看到他眼睛下面隐隐两团乌青,眼圈却微微有些泛红,眼睛里密布的全是血丝。
邹寅也知道余其扬烦他,不用主人赶,很识趣儿的向小四招了招手,转身便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余其扬虚弱的声音:
“坐会儿吧。”
邹寅有点诧异的回过头,看到余其扬让小四在他背后多加了一个枕头,在床上靠坐起来看着自己,又用眼神指了指书桌边的一张椅子,轻声道:
“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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