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觉残留（克劳斯X莱尔）——《高达OO》

　　莱尔端起枪，忽然瞄准身侧的青年，说：
　　“我曾经有个哥哥。”
　　透过准星，他看到青年的脸。蓝灰色的眼睛，平静而关切的神色。
　　是的，“平静而关切”。
　　正是这点让莱尔觉得可恨。
　　莱尔和青年的现状很微妙——枪支是普通的来福枪，子弹是训练用的包心弹。无论任何情况都不至于致人死地。但如果被击中，会痛。
　　莱尔没有向青年开枪的理由，他眼中却泛起了杀意。
　　他开始想象，面对这种情形，普通人如何反应？
　　是微笑着举起手认输？
　　是待在原地一动不动，赌他不会开枪？
　　可是青年上前一步，将对准自己的枪口推向一侧。低声问：
　　“你哥哥后来怎么了？”
　　平静而关切，看似不经意地深入到问题的核心。
　　这一点最可恨。
　　莱尔略微收紧手指，想象子弹发射出去，穿透青年。
　　嘭——
　　青年身体上开出红色花朵。
　　却并不是会令人畅快的想象。
　　——杀死一个人，从来不是件快意的事情。
　　于是莱尔放弃了。叹口气，垂下手，说：
　　“我不知道。”

　　（一）
　　青年名叫克劳斯。
　　一个危险人物。

　　彼时莱尔即将大学毕业，学业并非特别突出。但他的学生时代没有任何不良记录，各项考评都在平均水准之上，还拥有各种打工经验，再加上信用卡上没有负债，其实是颇受企业青睐的人才。
　　于是顺理成章地进入大企业实习。
　　关于未来，他考虑得不多。不外乎做好工作，与身边的人达成融洽关系。
　　他不会过分关心别人，也不会对周围的一切无动于衷。毕竟对他人冷漠这种事，也不会令自己快乐。
　　社会认为这种人“圆滑可靠”。
　　这样的人向来很受欢迎，况且莱尔还相当英俊。
　　然而，莱尔自身却对这种和平的、甚至称得上是充满希望的生活感到焦躁。
　　因为，从少年到青年时代的经历何其不幸。13岁时在一次恐怖袭击中失去父母与妹妹，此后唯一的哥哥常年不见踪迹——他们并不像八点档煽情剧那样相互扶持，过着贫穷窘迫却充满温情的生活。尼尔是个熟喑世情的人，他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他的生财之道永远上不了台面，却至少能让弟弟得到安定的生活。
　　所以即使四年来一直没有拿过全额奖学金，莱尔的学业也不曾荒废。

　　莱尔知道自己必须感激尼尔——因为他的现状建立在尼尔的牺牲上。
　　莱尔也隐约有些怨恨尼尔——因为实质上这是交易，尼尔用自己的前途换取了莱尔怨恨的权利。按照尼尔为莱尔所设想的轨迹，放弃仇恨过完一生。

　　恨与爱同样无法割舍。
　　莱尔羞愧难当地怨恨着。一如他饱含悸动地深爱着。
　　如果能见尼尔一次……听见他用柔软的音调呼唤自己的名字，在他美丽的蓝眼中找到自己浅薄愚昧的面孔，那么也许相见的那一瞬，对尼尔的爱情会无限制地加深，直至抹消了对尼尔的怨艾以及对往事的恨意。
　　但是，尼尔不去见他。
　　也许不能见他，也许……不想见他。
　　莱尔每每想到这一点，心脏一紧。

　　后来，那种状态下，与克劳斯相遇。

　　（二）
　　克劳斯是客户企业的员工。
　　他很严肃，说外交辞令时不会笑，但不会令人心生厌恶。
　　他那张过分端正的面孔，配上严肃的表情，再合适不过。
　　他的特性是白皙的、高大的、硬质的、阳性的……他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
　　与尼尔有些相似。
　　尽管尼尔的特质更柔软一些。
　　莱尔开始注意他，然后他发现，克劳斯身上也同样存在着焦躁的情绪。

　　（三）
　　克劳斯每次来到莱尔的办公室，莱尔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追随他。
　　那时两人隶属的部门正在合作同一项目，两人接触的次数很多。
　　一起去工作现场，一起用餐的情形也很多。
　　总会谈到工作之外的话题。克劳斯总是不愿意深入。
　　莱尔更加确信，克劳斯也是对现实不满的，同类。

　　（四）
　　项目完成的庆功宴上，克劳斯和莱尔都被灌了不少酒。
　　他们不知何时来到窗边。
　　他们默不作声，望向头顶上方的星空。
　　克劳斯忽然说：“AEU的轨道电梯快要完成了。”
　　“嗯。”
　　“……多么傲慢。”
　　傲慢？
　　莱尔一愣。想象天线状的轨道电梯深入天际的模样。脆弱到不堪一击，却是工业社会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也许是有些傲慢吧。
　　但是莱尔不想认同他。
　　克劳斯又说：“这样的生活，只是幻象。”
　　莱尔闻言笑起来。
　　果然，是同类。
　　他想：对这个人的观察就此结束。明天起，我要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

　　（五）
　　但“孽缘”延续了下去。

　　（六）
　　据克劳斯所说，黄灯信号时，他正准备踩油门，突然看见广场上，莱尔凝视着纪念碑，一动不动。
　　克劳斯想了想，将车停到路边，朝莱尔走过去。
　　莱尔的目光不曾离开纪念碑，从碑顶到碑座，仿佛想将碑面上每一条纹路刻印到灵魂中。
　　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平静得如同死去的湖水。
　　其实心中波涛翻滚：
　　一座纪念碑就足够吗？
　　被缅怀、被铭记，就可以不再去恨吗？
　　死者得到了尊重，生者就可以继续被践踏吗？
　　答案是不能。世界仍然扭曲着。尼尔宁愿躲藏进历史的阴影中也不来见他。

　　克劳斯呼唤莱尔的名字。
　　一瞬间莱尔又惊又怒，他这样毫无防备地让人闯入他的内心。他望着克劳斯严肃平静的脸，恨恨地想抹消对方现有的表情。于是他告诉克劳斯，纪念碑上有他的父母和妹妹的名字。
　　克劳斯的确浮现了尴尬的表情。
　　他说：死者已矣，生者务必节哀。末了又察觉这样的话连自己都不能说服。又问：
　　“你有喜欢的活动吗？”
　　莱尔想起小时候的射击游戏。
　　“那么，去射击场放松吧。我请客。”

　　（七）
　　他们常常在休息日一起去射击场。
　　莱尔的射击成绩好到不可思议，即使职业军人也不过如此。
　　2037年，“天人”的登场震撼了世界。不知第几次见面时，克劳斯谈到他对“天人”的看法。
　　“我认为他们的做法不正确。虽然没有战争是好事……可是，我总觉得……不正确……”
　　接下来，克劳斯苦恼地思索着该如何传达他的想法。但他无法更理性地反驳。
　　——每每克劳斯流露焦躁的情绪，莱尔总暗自窃喜。
　　同类……不，同伴，真切地存在于他面前。

　　（八）
　　有一天，克劳斯的焦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沉着、更加稳定的气质。
　　刚开始莱尔以为那是错觉，他准备等到下次见面时再确认。
　　但是克劳斯不再出现。
　　半年后莱尔打电话到克劳斯的公司询问，得知他已经辞职。
　　也许他会就此从生活中消失吧。
　　莱尔有时候想起克劳斯，心情复杂。
　　他一定找到了真正想做的事情。
　　他和尼尔一样，朝着偏离的小道走下去，只把莱尔留在所谓“正确”的道路上。
　　他们却不曾发现，莱尔还在驻留在原点。
　　——遥望他们的背影。

　　（九）
　　“我加入了一个名叫‘纯真’的……恐怖组织。你要不要一起来？”

　　2038年的秋季，失踪的克劳斯忽然打电话给莱尔，约他在射击场见面。
　　没有多余的寒暄，克劳斯直截了当地说到。
　　克劳斯没有抛下莱尔。这个事实让莱尔感到喜悦。随即莱尔又愤怒起来——克劳斯凭什么如此轻易地主宰他的情绪？

　　于是——

　　莱尔端起枪，忽然瞄准身侧的克劳斯，说：
　　“我曾经有个哥哥。”

　　被尼尔抛下的怨恨，与被克劳斯主宰情绪的怒气重叠起来。他想看克劳斯失措的表情。
　　但在克劳斯投降之前，莱尔先认输了。
　　毕竟克劳斯为他打开了一道门扉，让他看到了不同的道路。
　　如果给心中的恨意一个出口，就能换来灵魂的平静。那么莱尔愿意朝着这条道路走下去。

　　与克劳斯一起走下去。

　　（十）
　　当克劳斯问及尼尔的现状。

　　莱尔叹口气，垂下手，说：
　　“我不知道。”

　　接着，他张口，想说：“我就加入你那个组织好了。”
　　但那一刻，右眼忽然灼热地疼痛起来。
　　称那是“瞬间的地狱”也不为过。
　　痛苦、愤怒、悲伤……各种琐碎的意识冲撞着莱尔的大脑。
　　莱尔本能地感应到，尼尔出事了。
　　“尼尔……”
　　他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呼唤哥哥的名字，捂住右眼，想要蹲下身去。此时克劳斯伸手搀扶他，他跌进克劳斯怀里。
　　他试图推开克劳斯，但挣脱不开克劳斯的臂膀。
　　“莱尔！你怎么了？”
　　“我没事……不要管我……”
　　右眼汩汩地流出眼泪，灵魂被撕裂般的疼痛。仍然拒绝着克劳斯的帮助，不愿意被他看到软弱的一面。
　　因为他们今后将要共同奋斗。
　　因为他们将要成为性命与共的，同伴。
　　所以，不会向你示弱。
　　就如当初，不表露心中的恨意，去过尼尔所期望的生活。

　　（十一）
　　——他总是那么倔强。

　　克劳斯看着怀里的青年，有点困扰地想。
　　倔强到让人无法漠视。
　　所以才会被他吸引吧。
　　于是克劳斯抽出一只手，放到莱尔头上，
　　轻轻地、搓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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