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斯

　　“那件事真把我吓死了，叔叔，我差一点让阿帕死了。”
　　潘坐在床上，静静听着那边那个叫做内森的男孩给他讲述整个事情。那就好像是很多年前那些同样的事情的重复，只不过那时候他并不是倾听者的角色。那时候潘才是那个男孩，那个需要别人帮助，需要别人保护的孩子。
　　然而他终于长大了，不得不长大了。
　　“你确定那是许茹阿姨干的？”
　　等到那孩子说完，他问——他其实知道自己在期待一个根本不可能有的否定答案。因为他清楚那的确是阿姨干的，他的养母，曾经多可爱的一个女子，却也终于变成了这样的模样。
　　内森点着头，他年轻的脸上透着悲哀和关切混合的神情，那是潘在这个年纪所没有的一种早熟的表情。诺亚到底是怎么养他们的？
　　“对不起，叔叔，我不应该……”
　　潘皱了皱眉头，然后咧嘴一笑，用力拍拍那孩子结实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下来。
　　“别说傻话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走，找个地方，好不容易你爹地不在，我请你喝啤酒。”
　　“叔叔，爸不让我喝酒。”
　　潘的一条眉毛缓慢地扬了起来，然后是另一条——他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这么乖过，诺亚真是狗屎运的好福气，养了个这么省心的大儿子。不过潘也觉得这孩子没享受过和父亲打打闹闹的生活也是一种遗憾。
　　他和洪叔叔那时候其实不少吵架，为一些青春期的话题或者代沟的问题，而叔叔很多时候都对他的音乐和书籍品味大有意见。不过这不能影响他们的关系。他们依然是亲密的父子——即便叔叔不允许他称自己为“父亲”。那些争吵，那些琐碎的小事情，即便今天回忆起来仍然会让潘觉得幸福。
　　他仰起头吹了下自己额前散落下的一缕黑发，翻翻眼睛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好吧，内特，那叔叔请你喝汽水，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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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真没想过要买瓶饮料也是这么困难的事情，而当他望着超市货架上那一排包装鲜艳的瓶装饮料时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竟然没有几个是他知道的牌子。他果然落伍了，所以他才会觉得和帕珈索斯他们说话时跟不上流吗？
　　潘憎恨代沟。
　　“嗯，内特，”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潘狡猾地把问题推回给了内森，“你想喝哪一个？”
　　“叔叔，爸平时不让我们喝饮料的，所以我也不清楚……”
　　oh my god！
　　潘差一点就摆出无语寄苍天的表情，同时忍不住在心里把诺亚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好吧，这点小问题难不倒作为龙王的潘的。
　　他朝内森点点头，露出很懂行的架势，手却还是在半空犹疑了一下，最后他蹲下身去，他的眼睛一亮，从货架的最下面摸出两瓶淡蓝瓶装的饮料。
　　“嘿！”他兴奋得忍不住叫了起来，“原来还有这个啊！”
　　内森用匪夷所思的眼神望着他，而潘真的是好高兴以至于他根本没想着给这孩子一个解答。当他像个小孩一样跑着去银台结账时他也没注意到超市里有很多人都用诧异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事后内森再也没和他一起去过超市，当然，这是后话。
　　总之最后潘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夸张，不过已经有点晚了——他刚结完帐就打开了瓶子，那模样太不像他这个年龄的人了倒更像个嘴馋的小孩子。
　　“啊，我渴死了。”他尴尬地对一旁一脸无奈的内森说，可是这个借口看上去愚蠢透顶。所以他也没再试图掩饰自己的想法，只是冲内森做了个鬼脸，拿起瓶子灌了一大口。
　　“嘿！嘿！”接着他大叫起来，“竟然还是这个味道！内特，干嘛不喝，又不是毒药？”
　　“叔叔。”内森皱着眉头打量着那瓶饮料，“这是您那个年代的牌子？”
　　“唔？”潘点头，然后笑，他的视线从内森手中的那瓶移回自己手上。那是多遥远的事情，但是那记忆里的感觉又是那么近。
　　“阿铅？你喜欢橙子味的汽水？”
　　“呀，阿姨，这个汽水的味道真好。新出的？”
　　“你叔叔去那边办事时皓给他买的，他又不喜欢喝甜的，就带回来了。你要是喜欢我叫他们给你带一箱。”
　　“哇哈，我就知道阿姨你最好了！”
　　那时候他还是那么那么小的一个男孩。潘停下来望着内森，那孩子小心翼翼地品尝汽水的样子和他当时的样子差别太大了。但是又有那么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接着，他发现那孩子似乎注意到了他在看他，马上就放下了瓶子不喝了。
　　“叔叔？”他问。一个年轻的声音。潘突然就想起自己曾经如何呼唤那个人，他的眼里有一刹那的湿热，但是他用猛灌汽水的方式使自己的胃里一凉，把那种感觉又压了回去。
　　他现在是这个孩子的叔叔——他是这个孩子的依靠。一个成人。坚强，不会哭泣。就像当年的那个人一样。他应该是可靠的。
　　“我没骗你吧，内特？”最后他朝那孩子笑笑，把已经空了的汽水瓶扔进了身边的垃圾桶，“你会喜欢上这东西的。”
　　内森似乎是相当谨慎地点了点头，也朝他笑了。潘用近乎粗鲁的动作揉着他短短的金发——这孩子个子蹿得很快，几乎要到他的肩膀了，所以潘索性揽过他的肩膀，然后和他一起，并肩走出超市。
　　而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

《(重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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