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之风[花滑]

　　早晨的训练结束后，闻瀛换上轮滑鞋来到学校。

　　他把书包放在柜子里，刚在座位上坐下来，就有人凑上前来，“Win！你可算来了！昨天随堂测的最后一道题我们讨论了半天也没做出来，你能不能给我们讲一讲啊？”

　　“快快快，就指你了！！待会上课老师还要提问呢！”
　　学习委员直接拿着卷子坐在了闻瀛旁边，把笔递给他。
　　闻瀛和煦地笑笑，给大家讲解起来。
　　……
　　“哦！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可题目讲解完了还是有很多人围在闻瀛周围，以各种各样的借口跟闻瀛聊天，直到上课铃响起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他们都是闻瀛的爱慕者，其中不乏家世显赫的Omega。
　　在学校里，论受欢迎的程度，闻瀛当之无愧地排在第一。
　　他不但长得好看，而且是大家心目中公认的学霸，可惜没人看过他考卷上的成绩，否则一定会跌破众人的眼镜。

　　坐在座位上的闻瀛难得觉得时间有些难熬，于是他把耳机塞入耳里，单手托着下巴望向窗外听着手机里传出抑扬顿挫的哼唱。

　　这首长达4分38秒的乐曲糅合了歌剧《悲惨世界》中两首著名的唱段《look down》与《castle on cloud》，是经由世界知名编曲家文森特之手改变而成的，也是闻瀛在过去的一整个赛季中所使用的自由滑背景乐。

　　从去年三月起，闻瀛就开始循环播放这首歌，每个音符该配合怎样的动作他早已烂熟于心，可他始终无法理解这首曲子想要表达的内涵，更没办法沉浸在剧中人物的情绪里。

　　他知道自己分站赛的高分是怎样得来的，完全是基于极少出现失误的高难度技术动作，整个赛程里他只出现了一次微小的失误，所以他才能拿到少年A组排名第一的积分。但裁判们对他的综合评价却是，发挥稳定，情绪不够饱满，缺乏表现张力。

　　所以闻瀛很清楚母亲为什么会不厌其烦地带他去歌剧院。

　　可无论看十遍还是二十遍，闻瀛心里都很明白，不会有效果的。

　　从三岁开始，他就知道眼泪是最软弱无用的东西。
　　当第一次被母亲推上冰场的时候，他曾经放声哭泣，拉住母亲的手不肯撒开，可是眼泪无法阻止她实现理想的决心，她动作轻柔地掰开他的手，“乖，别哭了，你可是妈妈唯一的希望。妈妈费劲千辛万苦带你来俄罗斯，就是希望你可以在这里接受最好的训练，等到将来，你可一定要替妈妈拿到奥运奖牌才行啊。”

　　在母亲期盼的目光下，闻瀛擦干眼泪。

　　从此，除学习、休息以外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是在冰场上渡过的。
　　无论摔倒多少次，他都会顽强地爬起来，终于，在拿到了人生第一块奖牌后，他高兴地递给母亲，可母亲却连看也没看，只是淡淡地对他说道：“不过是枚银牌而已，有什么可高兴的？孩子，你要知道，只有排在第一位的人才会被历史铭记，除金牌以外的奖牌全都是废铜烂铁罢了，没有收藏的必要，不过你可以把它挂练功房的墙上，时刻警醒你的不足，下一次如果再拿银牌回来，就不必给我看了。”

　　无论是哭泣或是高兴似乎都是多余的。
　　好像他只需要站在领奖台上手持金牌，就足以满足母亲那不足为外人道的虚荣心了。

　　渐渐地，闻瀛便发现自己丧失了表达情绪的欲望，更失去了与乐曲共情的能力。

　　这是他职业生涯里最大的缺陷，如果不能得到改善，也许到了青年组，他就会因为进入发育关而导致技术下滑，从而失去优势，继而泯然于众，再也无法站在领奖台上。

　　所以闻瀛一直在努力、不断地逼迫自己进入角色之中，可惜收效甚微。

　　直到那天深夜，站在窗台上的他看到了那个坐在路灯下被雪覆盖的孩子。

　　当那孩子攒揉双手，抬起被冻得通红的脸，朝他投来祈怜的目光时，连连闻瀛自己也没料到，那沉寂已久的心弦竟会轻轻颤动起来，牵连全身上下的神经，令他整个人都酥麻不已。

　　于是这一天，闻瀛思念着家里的小孩，很快沉浸在了音乐的情绪里。

　　—

　　放学回到家，闻瀛远远地就看到了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的路易斯。

　　管家早已为他准备好了冰鞋和护具，装进背包里给他背在身后。

　　见闻瀛终于出现，路易斯高兴地冲上去抱住了他，“闻瀛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闻瀛揉了揉他的头发，道：“走吧。我们一起去冰场。”

　　虽然伊丽莎白教练晚上并不在，但冰场上还有其他来练习的学生。
　　几人见闻瀛手里牵着一个小孩，纷纷好奇地围了上来。
　　“呀，这不是前几天经常偷偷躲在广告牌后偷看Win的那个孩子吗？”　　 “我早就注意到他啦！哇，长得也太可爱了吧！”
　　有人伸出了罪恶的魔爪试图揪揪路易斯的脸蛋，但是被路易斯躲开了。
　　他藏在闻瀛身后，故意露出一副害羞的表情。
　　见鬼，我当然知道自己有多可爱！除了闻瀛哥哥，我的脸蛋谁也不给Rua！

　　坐在冰场入口的阶梯上，闻瀛蹲下身子为路易斯换上装有冰刀的冰鞋，并且套上护具，“好，试着站起来。”
　　“我、我不敢！”一向胆大的路易斯这次是真的有点儿胆怯。
　　平时走在冰上都那么容易摔倒了，现在自己穿的这双鞋就相当于踩着两把刀，刀刃跟地面只有窄窄的那么一丁点儿面积，怎么可能站起来还不摔倒啊。
　　“没关系，有我扶着你，怕什么？”闻瀛一脸淡然道。
　　见闻瀛哪怕脚下踩着冰刀也站得稳稳的，路易斯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扶着闻瀛的手，把重心放在左脚的冰刀上，屁股一使劲儿就想要站起来，可是冰刀却是滑的，他根本还没来得及站稳脚下就向前一滑，整个人就朝后仰去。
　　“啊！——”
　　路易斯吓得心脏都要停了，两只手在半空中胡乱飞舞，下意识地就想去抓闻瀛的胳膊，可闻瀛却忽然松开了手。

　　路易斯的右脚最后也滑了出去，他彻底失去平衡，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但因为距离地面很近，这一摔并不会很疼。

　　可路易斯还是抬起头，红着眼眶望向闻瀛。

　　闻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第一次收敛起笑容来，“想要学会滑冰，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克服对摔倒的恐惧。”
　　“可是好疼……”路易斯揉揉屁股，小声嘟哝道。
　　原本只是想找个借口陪在闻瀛哥哥身边的路易斯哪里预想过这种情况，他可没打算真的要学滑冰啊！

　　闻瀛蹲下身子跟路易斯对视，“不是哥哥故意让你摔跤，而是你需要知道摔跤后应该做些什么，才能保护好自己不受伤。”

　　路易斯的心里敲起了退堂鼓，他很想说那自己不学了，站在边上看着闻瀛哥哥滑就好了，可是闻瀛哥哥脸上的表情好认真啊，路易斯咬紧了后槽牙，不行，不能在闻瀛哥哥面前说话不算话，不就是摔几个跟头嘛！他皮糙肉厚得很，甚至还可以多摔几个，这样闻瀛哥哥就一定会更心疼他了！

　　路易斯两手撑在地上，试图站起来。
　　但是两只脚不停地呲溜呲溜地在地上划着，无论他怎么努力也站不起来，实在是太滑稽了，而闻瀛哥哥一点儿也没有要把他扶起来的意思。
　　路易斯感觉自己的脸都红了，恨不能有个地缝给自己钻进去。

　　闻瀛注视着路易斯道：“别担心，你有护具有头盔，即使站起来再摔倒也不会受伤。注意不要使用手腕，一定要用手掌去支撑你的身体。”

　　很快，路易斯就能够靠双手支撑蹲在冰面上了。

　　可是真要站起来，他还是无法克服心里的恐惧。

　　“站起来的时候，双手撑住冰面，放在跟髋部一样的位置，双膝跪在冰面，重心在前，单脚站立，另外一只脚再站立。如果感觉身体不稳，立刻团身下蹲，这样就会降低你的重心，减少摔倒的可能性。”
　　在或轻或重地摔了几跤之后，路易斯终于能够颤颤巍巍地站立起来了。
　　他下意识地伸开双臂，维持着身体的平衡，朝闻瀛露出笑容，“闻瀛哥哥，看！我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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