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之风[花滑]

　　路易斯很想反驳女人的话，可是寒冷冻僵了他的嘴唇，就连身体上的疼痛也变得麻木，视野在女人不停开合的嘴里陷入黑暗，不知道过去多久，一阵剧烈的颠簸让路易斯的身体猛的一震，灵魂仿佛从躯壳里被震飞了出来，蔚蓝色的双眼倏地睁开，环顾四周，身边竟空无一人。

　　火红色的光笼罩了路易斯苍白的脸，他骤然抬头，惊愕地朝眼前看去，只见熊熊的烈火笼罩了那栋由废弃材料、垃圾堆砌成的棚屋，支撑用的架子被烧得铁红透亮，仿佛化成了油水滚落下来，火星在冷风中翻飞，飘扬在半空里，形成了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面，让缓缓爬起来的路易斯变成了一块石头，一动不动地矗立在树后。

　　火光冲天，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轰鸣声。

　　路易斯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自己被救了出来，说明那个女人也一定逃出来了吧。

　　那那个身材魁梧、嗜酒如命的Alpha呢？

　　路易斯攥紧了双拳，心底里一股邪恶的念头悄然升起，要是大火升起的时候他还醉得不省人事就好了，那自己从此以后就可以不再挨打挨骂，担惊受怕。哪怕日子过得苦一点，他还能跟女人一起生活，相依为命。

　　正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忽然，隔着玻璃，在那已经快要融化的木质的窗户框里出现了一道黑漆漆的身影，是那个混球儿！

　　鲜血淋漓的手掌砸裂了脆弱的玻璃，一道撕心裂肺的巨吼传遍整个贫民窟，“她骗了我——”

　　路易斯吓得倒退两步，跌倒在地。

　　只见那Alpha像一团火球一样从天而降，高举着双手，浑身燃烧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跑了两步，重重地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是她干的，都是她干的，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啊——”

　　围观的人群面无表情地感慨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然而没人愿意上前帮忙，生怕一上前就被他攥住脚腕，他们可是知道这男人家暴的时候多么有力气的，几乎每晚都能听见女人凄厉的叫喊声。

　　路易斯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他隐隐地察觉到了某种真相，也许眼前的人并不是因为醉倒才没有逃出来，而是被人困在了“家”里。

　　那、那个女人去了哪儿？

　　路易斯无措的目光四处逡巡着，为什么她还不来接自己走，她还……活着吗？

　　一瞬间路易斯头晕目眩，双手和身上沾满了泥水，爬也爬不起来。

　　忽然，一辆破旧的皮卡停在了路易斯身前，发动机轰鸣的声音隔绝了不远处撕心裂肺的惨叫和人群的议论声，不知道是谁朝着被阴影笼罩着的路易斯的怀里扔了一只被烤焦了尾巴的大熊玩偶。

　　路易斯瞳孔缩小，这是——闻瀛哥哥送给自己的那只玩偶！

　　他的意识骤然聚拢，立刻抬起头，看见了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转过来的那张沾满血迹的脸，精神倏地如琴弦般绷紧，嘴角上扬又耷了下来，像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女人死灰一般的眼睛注视着他，而后朝路易斯唤小狗一样地勾了勾手。

　　路易斯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把吼吼紧紧地抱在怀里，小幅度地摇着头。

　　“过来，孩子。”女人耐心地呼唤着。

　　路易斯仰起头，脚下跌跌撞撞，直到扑倒在车厢外，女人的手穿过车窗抚摸在路易斯小小的脸上，“你走吧，我没什么能教给你的了，去找那个给你玩偶的、让你流连忘返的好心人，死死地扒住他不放，记得眼神儿柔一点儿，嘴巴甜一点儿，无论用什么办法，活下来，记住，即使日子再过不下去，也不能出卖自己的身体，不然你就会像我一样，只配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连接下来要去哪儿也不知道。”

　　路易斯扒紧车窗，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你要走吗？抛下我……自己走吗？”

　　“当然。”女人回答得斩钉截铁，“我说了你是我的累赘，这下我终于自由了。”

　　她把背向后倚靠在座椅上，轻声地笑起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扔掉了沉重的负担。

　　路易斯死死地盯着女人那双漆黑的眼睛。那副瞳孔的颜色跟闻瀛哥哥的眼睛一模一样，这一点曾经让路易斯暗自遗憾，为自己没能遗传到女人的这双眼。

　　每当闻瀛哥哥把自己抱在怀里，用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凝望自己的时候，路易斯都会觉得全身暖和和的，不似现在，全身上下冷得发颤。

　　他死死地咬紧了牙关，把那些令他觉得可耻的挽留的话咽进肚子里，再从牙缝里挤出决绝的话：“你要滚就滚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像你一样一辈子活在烂泥里的！我会留在这里跟闻瀛哥哥一起学花滑，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教练，将来我一定会变成最厉害的O单选手，打败所有阻拦在我面前的人，我会站在全世界的中心，得到所有观众的赞美和欢呼声，那才是最应得的属于我的人生！”

　　女人闻言，惊讶得双眸微张，随即薄薄的唇角弯起来：“花滑……我知道，那是一种很美丽的舞蹈，我见过夏天的卡尔嘉湖上Alpha和Omega们踩着冰鞋跳舞的样子，他们笑起来的样子看起来很开心。”

　　“不是舞蹈，那是一种运动。”路易斯认真地修正女人的错误。

　　女人微微一怔，呢喃道：“那很好啊。不过你要努力一点哦，就像你说的那样，一定要站在领奖台上最显眼的位置，那样也许未来有一天，我就可以在电视上看见你了。”

　　手背狠狠地擦过脸颊，路易斯憋住还想要往鼻腔上涌的酸涩，冷冷道：“随便你！不过你最好祈祷别被警察抓住，否则你就连电视也看不了了！”

　　说罢，他松开扒着车窗的手，别过脸，然而头刚转了一半就被上半身探出窗外的女人托住了脸颊，一个风一般无痕的吻又轻又烫地落在路易斯的额头上，那感觉转瞬就消失不见。

　　路易斯蓦然僵住了动作，却被女人一把推开，退后了好几步。

　　“这些年老娘存的钱都喂给那只熊了，记得掏出来省着点儿花，臭小子，照顾好自己，”女人缩回驾驶室，伸出烧伤的手臂朝着路易斯挥了挥，“走了！”

　　她踩下油门的动作无比潇洒，车子飞速地在潮湿的泥土地上颠簸而去，留下一股刺鼻的尾烟缓缓消散在空气里。

　　路易斯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逐渐消失成黑点的车子，视线逐渐下移，那是两条长长的不知通往哪里的车轱辘印，男人的嘶嚎声逐渐变得嘲哳、无力，那是死神的镰刀落下时挟带的伴奏，有人对着姗姗来迟的消防员喊道：“这家里还有个孩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真是可怜……”

　　此起彼伏的寻找孩子的呼唤声回荡在树林的周围，可是路易斯置若罔闻，直到那些陌生的声音逼近了，路易斯才木然回神，跌跌撞撞地穿过稀疏的林间和歪歪扭扭的泥墙，惊恐造成的肾上腺素激增刺激着他不断地往前跑，哪怕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告诉他已经没有丝毫力气了，他还是在不停地走走停停。

　　直到那些被殴打产生的挫伤所积聚的疼痛以及四周的寒冷所带来的急剧失温达到了那具瘦小的躯体所能忍受的临界值，路易斯这才缓缓地停下那双灌了铅的腿。

　　此时他正站在一条岔路口，左前方通向闻瀛哥哥的家，右前方则通向加西亚的家。

　　他低头看了一眼浑身青紫、满是脏污的自己，只犹豫了片刻，就朝着右前方走去。

　　听见敲门声，妮妮莉娅穿好衣服，打开门见到路易斯的一瞬间发出一声惊呼：“天啊，你这是怎么了？！”

　　路易斯带着鼻音的声音是那么脆弱：“莉娅阿姨，我没家了……”

　　说罢，身子一软，就昏倒在了妮妮莉娅面前。

　　妮妮莉娅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抱起眼前的小孩，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就连那只好看的眼睛都肿胀起来，骇人极了。

　　被抱到床上没多久路易斯就发起了烧。

　　高烧一连持续了两天，人都没醒过来，妮妮莉娅焦急得不得了，请来医生为路易斯看诊，好不容易路易斯的体温才有了下降的趋势。

　　加西亚也没闲着，跑前跑后为妮妮莉娅帮忙，妮妮莉娅出门买药的时候，他就负责照看躺在床上陷入梦魇的路易斯。

　　只听路易斯嘴里不断地喊着“别走”“火”以及“闻瀛哥哥，我好怕”之类的话。

　　加西亚不明所以，只听懂了“闻瀛”这个词大概指的就是Win，于是一边换着盖在路易斯额头上的毛巾，一边安慰他道：“你的Win哥哥现在应该在返回俄罗斯的飞机上啦，比赛都已经结束啦，你就不想知道Win的比赛结果吗？”

　　说罢他俯身去看路易斯的反应，只见路易斯眼皮紧闭，微微颤抖，想是努力想要睁开又没有力气，加西亚咧嘴一笑：“嘿嘿，我才不告诉你呢！等你起床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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