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普照

作者:舍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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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害妄想症


      隔天周六,她一早就去了工作室,忙了大半个上午打开微信,葛洲坝说晚上她买小龙虾,她附近刚好有生鲜市场。

      赵平壤回复了句:好。

      姜茂这才想起,上周约了今晚吃小龙虾。

      葛洲坝还问需要买什么菜,赵平壤说他都备好了,打算煮一道油焖小龙虾,一道锅塌豆腐,一道酸辣厥根粉,一道虾米蛋花汤。随后发了一锅鸡汤的图片,早上熬了两个钟,用来做锅塌豆腐。

      葛洲坝问:锅塌豆腐是什么?

      赵平壤回:老豆腐经过调料浸渍,裹蛋液油锅煎至金黄,淋鸡汤微火塌制而成。

      又回:厥根粉泡好了,酸辣汁也腌好放冰箱了,只需晚上焯水后凉拌。

      接着又一条:虾米蛋花汤好做。干虾米先锅底小火烘焙出鲜味,然后添热水,放紫菜,淋蛋液出锅。

      葛洲坝发了一张五体投地的跪拜动态图,回他:会不会很麻烦?要不要我们帮忙?

      赵平壤回:不麻烦。

      葛洲坝回:光油焖和酸辣这四个字,就已经食欲爆棚!你让我想起了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接着发了一张笑容极其猥琐的动态图。

      赵平壤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姜茂看着他们的聊天内容,又看了眼赵平壤发的微笑表情,嘴都要撇到耳朵根了。

      葛洲坝问:姜茂一直不出声,晚上不会放我们鸽子吧?随后又问了句:她整天忙什么?回条信息的空都没?

      赵平壤回:她应该忙吧。

      葛洲坝问:今天周六,她忙什么?

      赵平壤又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姜茂不经大脑就发了一条:呵呵。随后立刻撤回。

      葛洲坝问:她撤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赵平壤回:呵呵。
      ……
      葛洲坝回:这“呵呵”太阴阳怪气,不像是我姜姐会发的。

      姜茂想了会,回了条:我晚上去。接着又回了条:工作忙,没空看微信。

      葛洲坝回:呵呵,言外之意我跟老赵太闲了?

      这边正在忙开单的赵平壤,看见她发的“我晚上去”,放下货单,打开百度查油焖小龙虾和锅塌豆腐的正宗做法。结合了几种口碑做法,把细节步骤都一一写在纸上,然后折好装口袋。

      等开了单,配好了件,他朝着路口的菜市场去。卖菜的小贩都同他熟悉,见他过来,直接从里面拿出最新鲜的菜给他,也顺着嘴打趣道:“哟,这小赵啥时候才能找上媳妇儿!”

      赵平壤也总是笑着应句,“快了。”

      “这话都听你说一年了,要是找不上我给你介绍一个!咋样?保准能给你煮碗饭!”

      “我自己能煮。”

      “自己能有媳妇煮得香——”小贩拖着长长地尾音打趣他。

      赵平壤也笑笑,指着一把新鲜的油麦菜说:“这个为什么有苦味?”

      “我这很嫩的,不可能苦!”小贩拿着油麦菜说:“你把蒜切碎,中小火给爆香,然后放蚝油砂糖生抽搅匀,再放油麦菜大火翻炒几下出锅,好吃到不行!”说着就给他装了一把,“绝对好吃!”

      赵平壤拎着菜经过水产区,考虑要不要蒸条鱼,小贩捞了条鲈鱼给他看:“刚打捞的野鲈鱼,蒸吃能鲜掉眉毛……”

      赵平壤刚抬了抬手,对方“挎挎”两下子就把鱼给拍死了!
      ……
      赵平壤说:“我没说要。”

      小贩一愣,“你不要你抬手干啥?”

      “我挠痒。”

      小贩无语,把鱼又给摆回了摊位。

      赵平壤看了眼鲈鱼,问他:“多少钱一斤?”

      “我这是野生鲈鱼……”

      “野生鲈鱼不是这颜色,”赵平壤指着都快比身子大的鱼腹,“这明显就是饲料……”

      “老板别犟了,你这鱼肚子都要撅爆了!还说什么野生!”一位经过的大爷说。

      “我这咋不是野生的了?”小贩朝他道:“你啥意思吧?”

      大爷朝他摆摆手,留下一道背影。

      “啥人都有,碍你啥事了。”小贩嘀咕完,朝着赵平壤说:“行行,算普通鲈鱼给你了,”说着拎起鲈鱼处理道:“你们啥也不懂,它就是纯正的野鲈鱼!它爹妈都是野生的,它凭啥不是!”
      ……
      赵平壤拎着鱼出来,市场门口有果农挑着担子卖水果,他挑了两兜橘子两兜梨,提着回了物流中心给同事们吃。他回办公间整理了一会,看没别的事,就拎着菜开车回了家。
      *
      姜茂下班晚,六点才离开。她本可以四点就下班,但她不想。回家属院的路上看见一车卖香蕉的,她下车选了两大串,对方称完说:“五十八,给五十五就行!”

      姜茂随手一指,“我就住前边,上午来买还不是这价儿。”

      对方说:“姐,我一直都卖这价儿。”说完又拿了几个零散的香蕉装给她。

      姜茂很满意,痛快地付了钱。付完钱才想起问了句:“这是芝麻蕉吧?”

      “姐,你回家放两天它就是芝麻蕉了。”

      姜茂拎着香蕉上了楼,葛洲坝看着她手里的香蕉,吃惊道:“你买这么多香蕉干什么?”

      “空着手做客不好看。”
      ……
      “我就是空着手来……”

      “小龙虾不是你买的。”姜茂说。

      赵平壤正在厨房处理小龙虾,听见声音出来看了眼,被桌上的两大兜香蕉惊到。

      姜茂看他,“吃,你不是喜欢香蕉。”

      赵平壤笑了,拿出袋子里的一支香蕉,剥着皮说:“谢谢。”

      姜茂看他,他说:“好吃。”

      姜茂也剥了支,吃着去了厨房。

      小龙虾都在桶里,有部分死的都被捡出来扔了。葛洲坝手指拨着死虾,可惜地问:“这些不能吃了?”

      赵平壤科普道:“死虾死蟹都不能吃。有细菌。”

      葛洲坝指着问:“那为什么有些虾腿会断?”

      赵平壤说:“应该是相互攻击断的。”

      葛洲坝又问:“为什么要相互攻击?”

      “有些是因为抢食,有些是因为生活环境太密集。”赵平壤不紧不慢地说。

      葛洲坝长长地“呃”了一声,随后朝姜茂挤挤眼:看——姐在泡哥儿。

      姜茂站在那一面吃香蕉一面看手机,没理她。

      赵平壤把死虾捡完,捏着活虾一只只地刷。姜茂问他:“这谁的牙刷?”

      “我的牙刷。”赵平壤老实回答。

      “没新的?”

      “这有啥介意的?”葛洲坝说。

      “他的牙刷在上面刷刷刷,你嗦虾壳的时候不介意?”姜茂看她。
      ……
      “我是觉得浪费。”赵平壤回屋找牙刷。

      葛洲坝碰碰她,“诶你说,我和老赵搭不搭?”

      “不好说。”姜茂道。

      葛洲坝贴着她耳朵嘀嘀咕咕,正声情并茂地说着,赵平壤拆着新牙刷过来。他先把龙虾刷干净,接着连腿带腮地取掉,又把虾肠扯出来,随后放在干净的盘子里备用。

      他感觉腰上被戳了一下,回头看,姜茂盯着他不说话。他轻声问:“干嘛?”

      姜茂事不关己,没接话。

      当腰上又被戳了一下,他及时回头,葛洲坝刚好收回恶作剧的手,趴在姜茂的肩头笑。接着她搓着胳膊回了客厅,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学着小龙虾地模样挣扎:“不要扯我的腿,不要扯我的头,不要扯我的腿,不要扯我的头……”

      姜茂在厨房帮忙剥蒜,赵平壤清理好小龙虾,洗洗手,从身后抱住了她。

      姜茂身体一僵,想要挣扎,赵平壤松开了手,指着煎好的豆腐,“锅塌豆腐。”

      姜茂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出了厨房。

      赵平壤一直留意着客厅的动静,当听见她和葛洲坝地聊天声,才开了火准备炸虾。

      姜茂一直盯着门口,她应该翻脸离开,但身体丝毫未动。

      葛洲坝趴在沙发上看她,晃着脚丫子问:“我很好奇一件事,你介不介意……”

      “说。”姜茂看她。

      葛洲坝问:“都说你妹妹是被浪卷走的?”

      姜茂怔了下,点点头,“我们都被卷走了,我爸救了我。”

      “为什么?”

      “我离他比较近。”

      “你很害怕吧?”葛洲坝看她。

      姜茂没接话。

      “没事了。”葛洲坝安慰她。

      姜茂点点头,撇了话题道:“我昨天见你爸妈了,你们在半山的房子要装……”

      “他不是我亲爸,”葛洲坝说:“我爸在我九岁的时候死了。他是我后爸。”

      姜茂显然不知道。

      “你爸妈没在家里八卦过?”葛洲坝笑道:“我亲爸是胡玉良。”

      “是很有才华……”

      “对呀,是很有才华的那个胡玉良。出过诗集得过奖的。”葛洲坝骄傲地说。

      “他很厉害。我念书的时候很喜欢他。”姜茂说。

      “谢谢。”葛洲坝笑眯眯地说。

      赵平壤盛了饭出来,三个人一面吃一面聊。葛洲坝指着盘里的小龙虾,心有余悸地说:“我跟你们讲我跟你们讲,前一阵我们正趴在街上表演行为艺术,我一个朋友的虾头“咔”地就被她爸给剁了!她拖着一条红尾巴满街跑,她爸拎着大刀在后面追,那场面真是触目惊心!”

      姜茂问:“你们这个行为艺术的目的……”

      “保护海洋!”葛洲坝打断她:“我们主要目的是要让大家在海边耍的时候,有意识地把垃圾收回去。”

      “这和小龙虾有什么关系?”姜茂不解,“小龙虾又不在海里……”

      “大龙虾,我们是深海大龙虾。”葛洲坝举着两只爪比划,头一扭,看见赵平壤把剥好的虾肉都给了姜茂,“诶诶我等你老半天了,你不是在给我们俩剥……”正说着,被敲门声打断。

      赵平壤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楼上的阿姨,她先是一脸谨慎地问:“小赵,你家没丢啥贵重物吧?”

      “没有。”赵平壤摇头。

      “啥也没丢?”

      “没。”

      “我跟你说啊小赵,这可是阿姨亲眼所见,我前几天看见一女的,摸着你家的钥匙就开了门……”门外阿姨说到这,姜茂不动声色地去了厨房。

      阿姨还在说着,“我原先以为是你对象,后来一想你也没谈对象,我就觉得这事不对。”说完准确地指出他家放钥匙的位置,“这大晌午的,一个戴着帽子墨镜的女的,就从这摸着钥匙堂而皇之地……诶,你家有客啊?”阿姨伸着头往屋里瞅,一脸八卦地问:“你对象?”

      “不是,她是我朋友。”赵平壤回头看了眼餐桌,拉开了门。

      “懂懂,阿姨什么都懂,普通朋友嘛。”
      ……
      “阿姨,我和壤壤真是普通的男女朋友。”葛洲坝捏着腔说。

      阿姨眼皮一跳,看了眼赵平壤,你这眼光也不咋地。随即想起正事,打量着葛洲坝说:“不是这姑娘,那女的细高挑儿长头发……我这两天越想越不对,你看看你看看,这寒毛都立起来了。”说完立刻退出了屋。

      ……

      阿姨面色凝重地问:“小赵,你以前谈过对象吧?你没欺负过人家吧?你现在赶紧回去打听她活着没!”

      “你这屋,阴、气、重!”

      ……

      阿姨又压低声,神色诡谲,一字一句地说:“这女的就在这屋里。我明天请大师来看看。”说完蹑手蹑脚地上了楼。

      ……

      “她啥意思?”葛洲坝生生打了个冷颤。

      姜茂擦着手从厨房出来,面不改色地坐下吃饭。

      “老姜老姜,你知道刚刚有多可怕!一个神神叨叨的阿姨……”正说着顿住,眼睛在房间角落来回看。

      “你们知道非法网站么?”

      葛洲坝半趴在地上,往茶几沙发底下瞅,“有人专门潜入家里安装摄像头,拍一些不可描述的视频传上去,跟酒店偷偷在房间安装摄像头的目的一样。”

      赵平壤剥着龙虾,不怎么上心道:“没事,估计是阿姨看错眼了。”

      葛洲坝找了会儿,坐过来说:“去年不是有一则新闻,一个小偷去偷东西,反被女主人给……那啥玷污了!”说完朝着他肩膀戳了一下,意味深长道:“年轻人,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呀,社会险恶人心叵测。”

      “没什么所谓的。”赵平壤把剥好的虾给姜茂。

      “你、你不介意?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男人。”葛洲坝震惊,随后跟姜茂对视,淡定地喝了口水,难为情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我不介意被拍,但介意被玷污。”赵平壤看她。

      “哦哦哦。”葛洲坝直点头。

      姜茂事不关己地喝汤,不参与他们的话题。

      “小心没大错,浴室跟卧室都要检查,尽量去门卫上看看监控。”葛洲坝又正经道。

      “好,”赵平壤应下,“我也感觉有人偷窥我。”

      姜茂放了汤勺,侧脸看他,“你有被害妄想症,偷窥你干什么?”

      赵平壤不接话,不接话,就是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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