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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掷千金
从华都到洛阳,一路行来,大街小巷都是六公子洛六穗的风流韵事,和着无数骂声,什么贪恋美色、玩弄女子感情、道德败坏枉为君子、不配称作四公子,等等。
茶楼说书先生绘声绘色说完六公子洛六穗抛弃如花美眷天下第二美女王倾、爱慕虚荣追逐韫欢郡主的风流韵事,打了个转,一拍惊堂木,开始编料:“传闻六公子十岁便学会了调戏少女,十三岁时,一掷千金寻美人。正所谓,少年风流逐美人,浪荡不羁是儿郎。那一年,梨花细雨,十三岁的六公子白石桥上邂逅了一名漂亮少女,一见倾心,百般花言巧语勾搭……”
“那开,是不是你传出去的?”茶楼角落一桌,洛六穗面色忽青忽红,咬牙切齿质问对面听得津津有味的那开。
“啥?传啥?那开不懂六公子在说什么。”那开装作专心听说书的样子,手拢在耳边侧对洛六穗夸张地反问。
“外面知道我七年前那件事的只有你,你少跟本公子打马虎眼。”洛六穗扭头给了护卫灵镜一个眼神。
灵镜听令持刀鞘去敲打那开。
封冰叶抬剑格挡,不让那开被伤到。经过御医两个月的细心医治,把未完全断裂的筋脉接好,安定王府出资,用了无数疗养筋脉的补药,封冰叶的武功已恢复了七八成。
“我说我说。”那开见洛六穗动真格的,赶紧躲到封冰叶身后,抱头求饶:“喏,是这样的,六公子您的传闻大街小巷都津津乐道,关于您的传闻和消息非常值钱,大到在书院读书时调戏了几个美人丫环,小到御史台当差时偷看了几个宫女。那个……小的最近手头紧,还有个拖油瓶要养,不得不搞点钱花花。于是就……嗯……那个……这个……反正您现在风流韵事多得数不胜数,多我这一嘴不多,少我这一嘴不少。”
“你……若不是你已不属于洛家的人,本公子必扒了你的皮。”洛六穗气得头顶冒火,一拍桌子,起身走出客栈。
“多谢六公子宽恕,您最善良了。”那开哈腰谄媚,跟在后面。
“卖了多少钱?”洛六穗上马车前扭头追问了一句。
“正所谓一掷千金,这个消息,嘿嘿,一千两银子。”那开笑得没鼻子没眼。
“交出一半,本公子就不割你那过于长了些的舌头。”洛六穗咬牙威胁。
那开几乎要哭了,心头滴着血,极其不愿意地交出了半数银票。
洛六穗用力抽走那开紧抓在手里不愿松开的一沓银票,随口问了一句:“谁这么愿当冤大头,居然出一千两银子买?”
“江湖百事通,计言。”那开肉痛地看着洛六穗把他捂了半个月的银票揣进怀里。
“什么?”洛六穗震惊,脑海想到计言那奸诈笑容,气得脖子都粗了,“本公子一定要跟他绝交。”
实则,洛六穗十岁就调戏少女,却是十三岁那年,梨花细雨里,梨花少女惊鸿一瞥后,洛六公子开始追逐美色,眼里只看得见美人。
马车轱辘轱辘滚动,奔向洛阳。洛六穗坐于车中,忆起了少年时的一场梦。
八年前,二叔公七十大寿,少年洛六穗去到了二叔公安享晚年的城镇青山镇,给二叔公祝寿。
兄长们事务繁忙,迟一步来,少年随父母到得早些。青山镇水土好,小桥流水旁遍植果树,少年爱玩,只带了一个侍从就出了门。
此时正是桃李樱梨等香花竞相争艳的时节,天空下着毛毛细雨,湿润着空气,并不需要打伞。十三岁的少年已个子高高的,有了小大人模样,望见满街少女少妇头簪香花,个个俏丽可人,只觉这山野小镇美人真不少,水土养人呐。
“小妹妹,你头上的桃花真香,人也香。”少年好美之心油然而生,风流混不吝的性子开始显露。
“谢谢哥哥夸奖。”豆蔻少女红着脸跑开了。
“小姐姐,你耳边的杏花真好看,人比花娇。”少年又走向了下一个女子。
“小弟弟真会说话。”十五六的少女捂嘴笑得花枝招展。
“大娘,您发髻上的杜鹃花真红,称得您年轻了十岁呢。”少年走向卖米糕的大娘。
“哎呀,小公子嘴真甜,大娘送你一块米糕。”那卖糕大娘被夸得心花怒放,大方地包了一块米糕送给少年吃。
“谢谢大娘。”少年道谢,转向下一人。
“多美的人儿,桃花映红,羞煞少年,漂亮姐姐,你怎么就嫁人怀孕了呢?”
这是连已怀孕的少妇都调戏上了。
少年一路欣赏美人美景,满脸快活笑容,欢快地走到石桥下,正要上桥去对岸街道,却被侧面冲过来的人竖在臂弯里的雨伞撞了一下肩膀。
少年回头,一枝梨花春带雨,娇颜少女灵如仙。
“小哥哥,对不起。”少女一头秀发披散着,额前发丝齐眉,眼睫浓黑,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轻纱蒙面,望着少年道歉,声音甜软清灵,好听得耳朵都要化了。
“妹妹,你真漂亮,你叫什么啊?”少年被这一双纯亮水灵的眼睛看得入神,呆呆地问道。
“我叫梨花。我找不到家人了,小哥哥,你能帮我找家人吗?”少女上前一步,认真地望着少年,软声请求。
“好啊。”少年立刻答应帮助求救的少女。为免阻了行人的路,少年带着少女走到桥下小河边。满树雪白的梨花盖在头顶,映得少女更加玉雪明媚,少年细心地询问:“你家在哪?你家人去哪了?我该怎么帮你?”
“我家不在这里,我是跟大哥来的,路过这。大哥去拜访长辈了,留我一个人待着,我害怕。”少女声音里带了泣音,仿佛害怕极了。
少年心疼得不行,直想搂少女入怀抱抱,安慰她:“你大哥去的哪里?长什么样?我带你去找他。”
少女不动声色躲开少年地拥抱,蹲下身开始哭泣:“大哥高高个子,穿的黑色衣服,沿着这条街走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小哥哥,你能帮我找到大哥吗?”
少女是外地人,不熟悉青山镇,说不出大概也正常。少年蹲下身摸摸少女的头,抬头对侍从道:“你沿着这条街找找,找到了叫我们。”
侍从犹豫不决,不敢随便离开小主子。
“我就在这等,你看得到的。”少年催他快去。
侍从扫了一眼小河两岸,确实一眼就能看到头,遂放心离开,沿着河边青石板路开始一家家寻人。
“小哥哥快看,河里有鱼。”少女突然破泣为笑,指着小河水边道。
“哪里?”少年下意识起身朝河沿走去,才探身望水面,突然后背一股推力,把少年往前推,少年猝不及防被推下了河
“哼,小小年纪就是流氓,长大了也不是好东西。”少女眸光冰冷地望着落入水中的少年,冷酷地转身,打开竹骨伞,脚步变幻,施展小有所成的轻功飞快地离开了。
“救噗……”少年一时失力,迎面砸入水中砸的小脑袋有点懵,忘了自己会水,耳鼻中灌入河水后,求生意识令他下意识地挣扎扑腾起来。
“六公子。”侍从问完人回头,乍一眼没看见河边蹲着的两小人,再一定睛,发现河里扑腾地正是他的小主子,吓了一跳,飞身奔来,跳下水救人。
等到少年被救上岸,街道上早没了那梨花少女的身影。
当夜少年就发起了高烧,浑身忽冷忽热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头脑还是昏沉的,身体无力发冷,染了风寒。
少年明白过来,梨花少女是看见了他当街调戏各类女子,所以才想给他这个大小通吃的“小流氓”一个教训。
堂堂洛氏一族的六公子,少年不甘心被一个小丫头欺骗戏弄,想把场子找回来。
因少女轻纱蒙面,少年没见到少女的脸,所以画不出相貌。但少年记得,少女手中拿的竹骨伞破了一角,浑身上下全无饰物,鞋底也磨出了细丝,可见家境不好。瞬间,少年想到了一个办法。
于是乎,当天下午,青山镇遍地流传着一个消息,镇东边洛府为祝寿齐福,特给每一位来祝寿的豆蔻少女一两银子,作为福报。
顿时洛府的门槛几乎被踩踏,全镇的人家都携了女儿去洛府祝寿领银子。这一项撒银活动一直持续到少年的亲兄长到来。
来回多次领银的不消说,装嫩扮少女的也不少,青山镇也不小,只要家有女儿,几岁的、十几的都来过了。洛四公子着人统计了一下,洛六公子这一番撒银寻美人,用了一千两银子,真真正正的为美一掷千金。
洛四公子看着临夏时节却裹在狐裘里烤着火的亲弟弟,眉毛抖了抖,气乐了,边吩咐手下人取银票还亲弟弟欠的账。
而少年洛六公子有寻到少女吗?
答案是没有。
少女待在镇上一家干净客栈的客房里抄佛经,听得门外走过的小二和人讨论东街洛府撒钱的事,立马猜到是小流氓少年在找她,冷冷一笑,足不出户。
其实伞破是因为少女拿它撞少年,把那角撞折了的;身无饰物是因为少女平时作男装打扮,扮作大哥的书僮,而当时少女是故意解了绑发戴上面纱的;鞋底磨起丝是因为少女来的路上苦练轻功,脚用力踏物踩磨了的。归根结底,少女并不穷。少年一掷千金,根本引不出少女。
其后少女的大哥回来过一趟,说是他族弟病了,得多留几天,让少女待在屋里好好抄佛经,不准出门。少女自然听话。
再过了几天,少女的大哥带少女离开青山镇,回少女的家乡。
而洛六公子一掷千金寻美人的事,一传十十传百,顷刻间传遍了亲族之间,自此少年留下了好美色之名。
若不是今日这一遭说书,洛六穗可能还想不起这件他少年时最丢脸的事。恐怖的是,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这件他人生中最窘的事。
“六公子,你后来也再没找到这个诓你、推你落水的少女吗?”封冰叶早前跟着那开去见计言就听过了这个故事,现在见故事正主就在眼前,不由问出了心中的好奇疑问。
“没有找到。”不等洛六穗回答,那开赶忙回答:“你是不知道,敢谋害六公子,公子可生气了呢。公子派人仔仔细细把青山镇每一户人家都查遍了,客栈旅店也不放过,却都没有找到那少女的踪迹。”
江湖经验足的封冰叶想到一种可能:“那会不会她扮作男孩子,溜了?少女会轻功,可见也是江湖中人。你那位四公子大张旗鼓地翻找,她肯定以为惹了什么麻烦,跑掉很正常。”
“还真有可能。”回头再想想,那开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是这样吗?你扮男装逃了?车厢内洛六穗自哂,闭眼笑了。年少时的惊鸿一瞥,岁月流长,已忘却斯人模样,往事已矣。只是遗憾,未能见你真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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