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天全传

作者:佛狸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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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巢剌王妃


      贞观后宫最遭非议的是武召的另一位表姐,巢剌王妃杨苑之。
      她从前是齐王元吉的王妃,皇帝的弟媳。玄武门事变,皇帝不念手足之情,杀了齐王之后,又进入府中杀死了五个年幼的侄子,向来有艳色的弟媳妇也被虏进了宫中。夫君的死,对杨苑之固然是个打击,但毕竟没有亲历,但年幼的孩子被军士从自己的怀中夺去,当场摔死的惨状却是眼睁睁看着发生的,她当场惊痛得昏死过去,醒后已被幽禁在宫中,受了这么深重的打击,她几乎绝了生念,绝食求死。但李世民明白她的心意,送了两个女儿进宫陪着,于是她又死不成了,经不起皇帝的百般纠缠挑逗,于是做了皇帝不居名义的宠妃。
      日子久了,皇帝对于杀害手足的事不免愧疚,于是改封元吉为巢剌王,杨苑之自然就成了巢剌王妃,不尴不尬的长住太极宫中了。
      虽然没有名分,皇帝对她的宠爱已是天下皆知。文德皇后薧逝后,皇帝两度在朝中提出要立她为继后,都被大臣坚决的否决了,虽然此后没有再提立后的事。但这种行为却让民间在玄武门之变中添加了许多艳屑绯闻。
      传说中,时为秦王的李世民十分好色,某次家宴,遇见国色天香的弟媳妇齐王妃之后立刻惊为天人,色与魂授,于是设计与其私通,奸情热恋之际,总觉得有个齐王十分碍事,便经常向高祖推荐齐王出京征战,齐王本是好武之人,也不疑其中有诈,还以为是兄长有意成全,每次都欣然答应了。然而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奸情终于还是被齐王抓了个正着,齐王又羞又气,碍于面子又不愿把事情搞大。但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便挑唆太子建成联合起来对付秦王。秦王深感威胁,于是先下手为强,发动了玄武门事变,杀了两个嫡亲的兄弟,又幽禁了父亲,最后逼着父亲退位做了太上皇,自己称帝。把美貌的弟媳妇接到宫中作了宠妃,从此日夕畅行其欢。
      又传说长孙皇后怕坏了皇帝名声,坚持不肯给杨苑之妃嫔的名分,于是皇帝经常携了新欢,羞辱皇后,皇后之所以薧得那么早,就是被皇帝和巢剌王妃给气死的。

      玄武门事变一向是皇帝最为人诟病之处,不管怎样,杀了一母同胞的手足——年幼的侄儿也没放过,又囚禁了自己的父亲,怎样说起来都是有失仁孝之道,传说中的隋炀帝也没这么心狠手黑。为尊者讳,朝中上下很少有人敢于公开谈论这件事,即使不得不说到也说得含糊。在民间看来,从前巢剌王妃的事只是猜测,立后的事情一闹出来,猜测成了铁案,越发显得传说可靠了,于是皇帝的名声立刻比隋炀帝还坏。
      民间对皇帝的评论让许多自命为正色立朝的大臣十分痛心,但又不能把皇帝怎么样,因此一腔怒火都发泄到无辜的杨苑之身上了。立后的事在朝中引发轩然大波,大臣纷纷上表反对,有人要求皇帝将巢剌王妃送入尼庵,以全圣德,更有骨鲠的大臣想要以死相谏——以老臣之命换那祸国妖孽之命,幸亏发现得早,被人制止了。
      皇帝迫于压力只好委屈了自己的宠妃,让她继续做自己的弟媳妇兼情妇,留在宫中,并匪夷所思的将她的幼子过继给齐王为后,当然又引起朝野一片哗然。

      世界是男人的,从来没有人问过巢剌王妃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被认作大唐第一位妖孽祸水,惹得圣明的贞观天子头脑失常,杀兄弟,囚老父,犯下大错,在夫君儿子死后居然又欢欢喜喜的与仇人同床共寝,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大唐的皇后。不知廉耻,是宫内外对她的四字公评,只是碍着皇帝宠爱,没人敢公开在她面前说起。
      她在被带进宫之前并不太了解李世民,因为亲戚关系经常有机会见面,那也是家宴类的场所,与这位二哥说的话加起来不过几句,何来事先约好的奸情?他看上她是什么时候,有什么征兆,她一概不知。然而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背负这么沉重的负担,她并没有选择的权利,逼迫她的人是大唐至高无上的皇帝,因此只有忍受。
      但是她可以冷淡,冷冰冰的打消皇帝的欲念,独立于后宫之中,清净度日。

      皇帝的心思跟普天下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对于越难得到的东西,越是看重。巢刺王妃越冷淡,他便来得越发勤了。他想了法子讨好她,把她两个在宫中教养庶女封为县主,又替她们选了良婿,按公主的则例颁赐封地嫁妆。他两度提议立后被否决后,越发觉得愧对她了,又赐了无数的财物来安慰,深宫女子要这些东西何用,反倒为她添了贪财的名声。

      皇帝认为王妃对自己冷漠还是玄武门事变的心结难了,他也常常为此内愧,于是作主将王妃生的这个小儿子过继给了元吉。杨苑之对此也不能全无感觉,对皇帝的态度不免和善了许多,但却以产后失调为由,坚持拒绝侍寝。
      如今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关系,既亲密,又带着细微的敌意,互相揣摩对方的容忍底线,带着战栗般的愉悦互相试探,这给两人平静乏味的后宫生活带来了一种不下于偷欢的刺激。

      最近皇帝下朝如果无事总喜欢去看看巢剌王妃和过继给了弟弟的幼子,他给那孩子起名叫做明。王妃十分宠爱这个儿子,不顾宫规,坚持亲自哺乳,此情此景,常让皇帝想起母亲窦太后,感伤之余,也很享受这种温馨的气氛。

      这一日下午,皇帝又去探望巢剌王妃,他不许人禀报,径直往寝宫走去,远远便闻道一种奇妙的香味,皇帝不由生了许多绮念——这是杨妃独制的熏香,她向来喜欢在小憩时燃上一柱。
      寝宫的门并没有关死,于是他悄悄推开一道缝,从门缝外往里面看去,只看到挡在床榻前的一架屏风,轻轻走进去,一幅香艳的海棠春睡图便呈现在皇帝眼前了。
      榻上的女人背朝外正在熟睡,被子只盖住了腰下,上身只穿小小一件肚兜,丰腴的背部就这样露在外边,一头缎子般的长发有如妖娆的蛇一般散纠缠着,遮住了面容,更承托得肌肤晶莹如玉。榻前放了一尊熏,香烟袅袅,更添加了几分淫靡气息。
      皇帝看得口干舌燥,想不到杨妃生产之后肌肤变得如此之美,便想楼住求欢,知她素来对自己十分冷淡,怕碰钉子,于是示意身后的内侍轻声入殿,为自己除了衣衫,掀开了被子,扑了上去。一触到那肌肤,心里就像是被电击中一样,又酥又麻,杨妃何曾有过这般细腻的肌肤?于是轻轻拨她开覆着的长发,把她的脸拨转过来,却是一张年轻陌生的面孔,然而十分鲜艳美貌。
      皇帝明白其中是王妃捣鬼,虽然喜爱这女子容色,但帝王的自尊却让他十分恼怒,于是吩咐内侍伺候自己穿衣,也不管那床上的女子醒后的一脸羞愧,大步出了寝宫。

      回到甘露殿,皇帝的火气还没有消,巢剌王妃素来大胆他是知道的,想不到还有如此无礼的一面,自己一片真情相待,却落得如此下场,心中不免难过。正在生气的当口,内侍禀报,巢剌王妃求见。皇帝以为王妃知道犯错,过来请求宽恕的,虽然不免还在恼怒,毕竟还是让王妃进殿了。
      王妃带了一位少女同来,她们从容的行了礼,脸色都十分平静,一点也不像过来赔罪。她身边的少女正在妙龄,容貌之美,平生仅见,正是刚刚作春睡状的女子,想起刚才她的肌肤之美,皇帝不免有些心猿意马。然而,这只不过是一霎间的动摇,皇帝心上还在生气,被巢剌王妃无礼戏耍,用了个年轻女子来顶替,分明就是想白托他,她还为以他只不过是好色罢,起这么多年来的心思都白费了,想到这里,眼前的漂亮女孩看在眼中也不免有些讨厌。
      巢剌王妃与皇帝纠纠缠缠过了十多年,如何不明白皇帝的心思?只是她一向喜欢小小的刺激一下皇帝,何况这次又附赠了一个如此美貌的表妹,向来皇帝的脾气也是有限的。后宫中最不怕得罪皇帝的人就是她了,索性加把火。
      “二郎,臣妾自进宫已有十余年了,一直未能尽得本分侍奉左右,如今臣妾身子不适,连侍寝也不能了,一想起来就觉得有愧。武才人是臣妾表妹,青春贤淑,容貌更胜过臣妾万分,武才人若能侍奉得二郎妥当,臣妾也免了许多罪衍。臣妾心中一片赤诚,不过行事未免孟浪,冒犯了陛下,还请恕罪。”
      皇帝当然明白巢剌王妃这番话后面的意思,一想到王妃的冷淡无情,于是决计拿这位武才人来报复王妃。
      “武才人,你叫什么名字?”
      武召这是第一次被皇帝这样问话,心中羞涩,低着头答道:“臣妾名叫武召,是故应国公武士彟的次女,贞观十二年十一月以五品才人奉召入宫。”
      “抬起头来,让朕仔细看看。”
      武召抬起头,盈盈望着眼前的大唐天子,烛光之下,她小小的脸庞娇艳得似乎要滴出水来,她看着眼前的皇帝,觉得有些新奇,原来他长得这么威武,不像个皇帝,倒像是与父亲一起的那些将军。
      “你名字中的召是哪个召啊?”
      “臣妾的召是召见的召,臣妾的父母希望臣妾能为他们带个儿子来,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不好,还是改了罢——朕看你生得如此妩媚,六宫中无人能及,便叫做武媚吧。”
      武才人十分机灵,马上谢恩:“臣妾武媚谢陛下赐名。”
      “武才人留下,巢剌王妃退下吧,朕有些累了。”
      巢剌王妃听了皇帝的话面上反倒显出了笑意,飘然而去。皇帝心中更加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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