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局

　　养伤的这几天，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杨茗茗意识到这几天的休假日子与柠檬茶无异，都是循着相同的轨道而走。白天她百般无聊，时间空空地打发过去。杨茗茗早早地上床睡觉，似乎知道她自己会在午夜醒来，心事会把她叫醒。

　　果然不错，杨茗茗在昨天同样的时刻醒来，貌似这个相同的时刻已经被生理时钟记载进去了。床头柜上的夜光闹钟的钟面上，长短针重叠成一条发光的线。

　　虽是已醒了过来，但是睁开的仍然是惺忪的双眸，脑袋有点迷糊了，像一团加了清水的面粉被揉搓的状态。幽幽地去了一趟厕所，正准备转身走回房间之际，看见露台有一道黑暗的影子，杨茗茗不禁吓得倒退了几步，站住了身子。要不是看得出那是一道熟悉的背影，恐怕再过一刹那她可能就会走开。

　　露台那边黑暗里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动了一下，站了起来，来回踱走了两步，猝然间杨茗茗听见他昏沉低语的声音就在微弱的月光照应下幽幽地响了起来。

　　“是，我知道了，我会调查清楚的。”他压低了嗓子，声调很客气。

　　熟悉的调子，恐怕不会让杨茗茗感到恐惧。铁冷的月光里，这张脸从黝黑的角落边上又显现出来，可是现在是正对着杨茗茗：精锐刹那间变为慌乱的一双眼睛正局促地端详着她的脸，神情急切，有股疯狂的劲头。只是瞬间，一切的情绪与神情都消失殆尽，连曾经呈现的痕迹也不能找寻。

　　杨茗茗不觉吃了一惊。的确，这是属于沈公子的脸。可为何他的行为会如此奇怪？深更半夜地打电话，而且还特意压低声线对话。好吧，姑且可以理解为沈公子不愿吵醒她而压低声线讲电话。可是，为何见到她，第一个动作便是挂上手机，即使动作是这样的不慌不急，但方才那双瞳仁中转瞬即逝的乱绪她可不会眼花的。

　　这一次，杨茗茗可以肯定了：沈公子决计是在进行着某种隐秘的任务，隐秘的对象决计不止是他的敌人，应该还是包括身边所有人吧。

　　杨茗茗不再是朦朦胧胧地感受这一切的印迹，而是清晰地感觉到沈公子是带着莫大的秘密回来的，而且这个谓之为秘密的任务是藏着深层的危险性。以往她不想去深究，固然是以为沈公子的秘密并非有什么危险性的，可是最近多次的无意发见，让她完全意识到沈公子所要做的任务颇具危险性，这个意识迫使她不得再置之不理。

　　杨茗茗下了个决定后，抬头一看，发现有一双参杂着混乱思绪的眼睛注视着她。尽管那道目光刚巧或者有意为之地处在这样的黑暗角落边无法看清，但凭借着她那所谓的直觉，可以正确解释把她从沉思中惊醒的这道目光是沈公子。

　　“沈公子，你的任务很危险，对吧？”声音轻微，犹如喃喃人语。

　　仅是轻微的一个问句，又仿佛是带有些肯定的词气，可就让沈公子动弹不得，他的四肢像触了电似的全都麻痹了……沈公子被杨茗茗的那道目光的锐利的闪电击中了，一直击中他的骨髓……
　　不是没有看到沈公子的挣扎，但是她不愿停止这个审问，为了他的安全，她只能无情地让这个沉默延长下去，目光紧盯着沈公子的一举一动，似乎在等待地观察他如何挣扎着说出第一句解释的话儿来。

　　“不要再问了！”沈公子知道，这是无法解释的，无法叙述的，他更不愿杨茗茗参杂进来。她的受伤，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为此，他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忍住一起的秘密。

　　没有再多的一字一语，沈公子毅然地走回房间，没有停顿地走过杨茗茗的身旁，目光不曾停留在她身上，似乎夹杂着丝丝的恼怒地走着。只有他自己知道，浑身的肌肉都在紧绷，胸部紧张异常，血管像条幼龙似的从他手臂上匆匆掠过，迫使他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或者……可以理解为冲过去。

　　他知道，杨茗茗眼中的受伤是他难以忍受的压力，而且这样的压力又不绝地蔓延至他心里，变得无比强大，他必须要逃开这样一股重压，不然，他会发狂的，更甚会丧失理智。

　　回到房间，沈公子独自一人躺在昼黑之中，周遭一片寂静，他想抬起头来，感到唇上有什么热乎乎、湿漉漉的东西。血，一个劲往外渗的鲜血，他模模糊糊地想着，一面用手摸着咬破的痕迹，他刚才牙齿咬着嘴唇咬得多狠啊！这是牙齿在他隐忍时留在他唇上的伤痕。

　　何时回到房间了。杨茗茗没有丝毫的概念，似乎是带着些许的迷糊，伴着片片的朦胧，渗着点点的悲凉吧。距离着天亮的时间还是有点长，杨茗茗只是在这儿坐了一阵，也许业已进入梦乡。

　　突然她看见这儿有人影晃动，他们沿着墙壁一掠而过，她可以听见他们的谈话，可以看见他们的举动……

　　这一夜，杨茗茗睡得已经不那么安稳，她感觉到好多泡沫一样的谜团不断地在她心里膨胀发酵，差点儿就要溢出来。睁开的不再是惺忪的瞳仁，眼睛投向窗外，空气纯净如银，宁静安谧，对面的高楼楼顶的窗户似乎开始闪烁着淡淡的朝阳首辉，楼脊上方的天空已经布满了金色的朝霞。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光色四合。杨茗茗这时候想，这应该算是个奇妙的一小时吧，因为再也没有比渐渐升起、渐渐浓郁的颜色看上去更灿烂的了。

　　房门悄悄地打开了，睡得也不怎么安稳的沈公子当然也会意识到有人走进自己的房间。可是进来的人——屋里寂静无声，沈公子听得清清楚楚——她驻步在房内，并没有退出房去，而是悄无声息地把门关上，免得把他吵醒。然后小心翼翼，几乎脚不沾地地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跟前。

　　沈公子听见衣衫窸窣，来人在他床边坐下。透过他紧闭的双眼，他火烧火燎地感受到杨茗茗的目光在他脸上掠动。他的心开始忐忑不安地跳动起来，他感觉到是杨茗茗，亦难以忽略她那种在他身上窥伺的眼光。他觉得这几秒钟简直漫长的无边无际。

　　杨茗茗只是一个劲地揪着沈公子，窥视着他的睡眠，他意识到自己毫无抵抗能力地听任她仔细观察，却不能睁开眼睛回视她。

　　沈公子心里明白，此刻只要睁开眼睛，他的双眼就会倒映出她瞳眸中的担忧悲凉，思绪会不断回放着她纠结的苹果脸。尽管知道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盯着他看，可是他一动不动，只是尽量控制住由于胸口过于憋闷而变得急促不安的呼吸，等待着，等待着，等待这磨人的时间的结束一刻到来。

　　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沈公子只觉得，杨茗茗似乎向他更低地俯下身子，他不陌生的飘浮在她身上的那股苹果的湿润清淡的幽香似乎更加挨近他的脸庞。

　　于是沈公子周身的鲜血便像一股热浪从他脸上奔流到他全身。这时侯杨茗茗把手放在他的床上，隔着被子轻轻地摩挲他的手臂，他像磁铁感应似的感觉到这轻柔悠缓、小心翼翼地抚摩，但是他不能睁开眼睛。

　　沈公子感觉到，纤手离开了，须臾，似乎在他身旁的枕头边缘徘徊摩挲，即使是如此地小心翼翼，对于已经醒着了的他而言，却是无果的。

　　杨茗茗轻轻地不断搜索着，内心却是突突地直跳，焚烧如急地欲快找出那部手机。在哪儿？到底是不是藏在枕头里呢？不可能的，手机辐射很大，沈公子不可能将它放在枕头底的。到底放到哪里去呢？

　　这时沈公子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一点。起先眼前只是朦朦胧胧的黑暗一片，而后由闪烁不定的微弱光线组成的一片混沌的云雾，接着他觉察到铺盖在他身上的那条浅色的薄被，然后觉察到那双在脸旁边枕头的纤手，似乎它正从很远的地方过来。

　　沈公子不敢光明正大的睁开眼睛，怕是会让杨茗茗发见他的觉醒，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道纤细的身影，模糊极了，只是窄窄的一道微弱的淡蓝月亮的余光泄露了进来，一片淡淡的舒适涌向前来，又退缩回去。

　　沈公子知道的，他知道杨茗茗进来找的就是他的手机，她殊不知他早已将手机放进藏在薄被里的裤腰上了。为何？为何她仍是不死心，非得要刨根究底地侦伺着他的任务呢。

　　终是无果，只能虚弱地坐在床边，用着侦伺的眼光扫视着四周，企图想找到点什么出来。笑了笑，终于作罢，依沈公子的智慧又怎么会将手机胡乱置放呢。静静地凑近沈公子沉睡的面容，发见有一道比黑夜的颜色更为深些的痕迹出现在沈公子的眼窝下，阳刚的下颚萌出了少许的须根，这样的情形与平时爱整洁干净的他而言是不符合的。恐怕，沈公子心里的压力定是不少的。

　　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很轻、很轻，轻得怕吵醒眼前的那张略带疲劳的倦容。等到俯在沈公子脸上的那张脸投下的阴影一散开，昏暗的光线射向那张略带疲劳的脸上，他——仿佛浑身受到猛然的一颤。

　　不久，阳光静静地散布东方的一角落，未曾打破这一切的宁静环境，只是静静地散发着自己的热量。同一屋，两个人——沈公子、杨茗茗，睡在不同的房间，藏匿着不同的心思，却是萦绕着同一件事。他，想着是如何隐丏；她，却是想着如何揭开。

　　被人们纷纷猜测的秘密确实被保守的最好的秘密。
　　——George Bemard Sh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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